21.看房啦
到了傍晚,江寧一手拿着個饅頭,被韓致遠從船艙里拖了出來,他一邊笑着,一邊還不忘調侃道:“沒想到你還暈船?”
韓致遠臉色蒼白,抿了抿唇,道:“我沒有暈船!”
真是倔強啊,江寧心裏忍不住發笑,嘴上故意問:“那你拉我出來幹什麼?這裏風大得很,我們還是進去吧。”他說著,轉身就要往船艙走。
韓致遠一把拖住他,開玩笑,這船上大部分都是貨艙,裏面堆滿了貨箱,中間的過道都需要側着身子走,之前有個胖子錯估了自己的體型,硬生生被卡在裏面,最後還是被人費了老大的勁才拖出來的,裏面擁擠的程度可見一斑!他以前只是稍微有點暈船,現在待在那個逼仄的空間,只覺得更暈了。
但是韓致遠自然不會承認這個,於是他找了個看似很靠譜的理由:“裏面太悶了,空氣不流通。”
江寧三兩口吃完了饅頭,道:“那好吧,我們來聊聊人生。”
傍晚時船尾的風確實大,吹得江寧直哆嗦,總算能體會到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了,兩人被風吹得眼睛都睜不開,更別提觀看江上風景了,最後只好靠在角落,就未來的發展方向展開了一場正式且慎重的對話,然後江寧就發現,這只是他的錯覺,韓總只想和稀泥。
江寧道:“到了越州之後怎麼打算?”
韓致遠盯着他搭在膝蓋上的手看,嘴裏答道:“你說呢?”
江寧認真想了想,道:“衣食住行,還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不知道越州物價怎麼樣。”
韓致遠聚精會神:“嗯……應該不便宜。”
江寧繼續道:“租個房子,便宜點的那種,我們的錢應該夠,至少能撐到明年開春吧?”
韓致遠點頭:“應該可以。”
江寧面無表情:“你能不能提點有建設性的意見?”
韓致遠終於抬起頭來,在昏黃的光線中看清了他的面孔,忽然笑了:“都聽你的啊。”
這個笑容明亮且燦爛,江寧看了一會,有點虛弱地撫了撫額頭,擺手道:“算了,我來想。”
太陽一點點沒入山林中,最後消失不見,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船尾的風越發的大了,韓致遠半坐着,道:“進船艙去吧。”
江寧努力地抑制着想要發抖的衝動,從牙縫裏擠道:“你不是暈船?”
“騙你的,”韓致遠鎮定地站起來,順便一把拉起他,往貨艙走:“就是想吹吹風,我連過山車都不暈,怎麼會暈船?”
江寧的關注點立刻被拉了過去:“你還坐過過山車?”
韓致遠:“……”這個是重點嗎?
過了半小時,韓致遠為他的嘴硬付出了慘痛而甜蜜的代價。
江寧有點擔憂地看着他慘白慘白的臉色,道:“頭暈得厲害嗎?”
韓致遠滿頭冷汗,一邊強撐着搖頭,心裏一邊想,過山車都沒這個厲害。
基本上江寧對他的裝逼程度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了,所以並不予理會,只是道:“你等會。”
他說完,站起身四處看了看,貨艙裏面到處都是貨箱,擠擠挨挨的,塞了滿滿一艙,但是最後好歹讓江寧找到了一個極其狹小的縫隙,一掌寬,從他這裏能看到貨艙壁上有一個緊閉的通風窗口。
所幸每排貨箱之間還留有一點縫隙,江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各種貨箱推到一起,留出一條剛好容一人通過的小道來。
江寧累得滿頭大汗,把通風窗口打開,帶着水汽的空氣一瞬間湧入船艙,冰冷而清新,江寧只感覺身上的汗水一下子就涼透了,凍得打了個哆嗦,才過去把韓致遠帶了過來。
窗口不大,風湧進來的時候會發出嗚嗚的聲音,呼嘯着,讓江寧想起了小時候對於北風的各種想像,他驀地笑了起來,靠在窗口旁邊坐下來,拍了拍自己的腿,道:“來吧,躺這兒。”
韓致遠靠着貨箱,眼神暗沉地望着他,不知在想什麼,聽到這句,便依言躺了下來,江寧笑着調侃道:“韓總,你要給我漲薪啊,我這大腿二十多年頭一回,都獻給你啦。”
韓致遠閉着眼,“嗯”了一聲,又認真補充道:“一定。”
在船上熬了十天,最後連江寧也快要暈船時,總算到了越州的碼頭,下船時沈玄清特意找到了兩人,問道:“上次我提的事情,二位考慮得如何了?”
韓致遠不語,江寧想了想,略微踟躕道:“多謝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我們在越州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先處理,所以實在是……”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歉意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沈玄清神色有點失望,沉默了一會,還是溫和地道:“我原本是看中江寧兄的才幹,不過既然你們另有他事,想來也只好遺憾了。”
他說著,又笑道:“不過日後你們若是得空可以來沈府找我,一定掃榻相迎。”
江寧從善如流道:“這個自然。”
韓致遠嘴角微微抽動,心道,基佬,你離我們遠點!
沈玄清臨走時,忽然又問道:“你們二人初來乍到,可有住處?”
江寧一愣,還沒開口,韓致遠立刻道:“多謝了,我們自己會有辦法的。”
沈玄清聽了,神色意味深長地把兩人又看了一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
三人又寒暄幾句,沈玄清便告辭離去了,韓致遠看了江寧一眼,欲言又止。
江寧看他,不明所以:“怎麼了?”
韓致遠摸摸鼻子,道:“沒事。”
眼看着天色有點晚,兩人便滿街溜達,總算找到了一個客棧投宿,江寧摸了摸懷裏的銀子,忍着肉痛,只開了一間房,關了房門后不由感嘆,一個小破客棧,就睡一個晚上也要花掉二十來個銅板。
韓致遠卻不太在意,欣然地觀察房間,東看西看,古代的客棧十分簡陋,也就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別的什麼都沒有,這也算了,但是江寧表示那張床是什麼鬼,一坐上去吱嘎亂響,搖搖欲墜,他有點擔心半夜會垮掉。
韓致遠拍了拍床,道:“你睡裏面,我給你墊着,沒事的。”
這話說得十分仗義,江寧很感動,於是當天晚上,韓致遠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床底下度過的,凌晨時分,他從地上爬起來,鎮定地把江寧往床裏面推了推,思索片刻,還是把人又抱在懷裏,蹭了蹭,嘆一口氣,又蹭了蹭,最後還是沒敢下嘴,腦子裏模模糊糊地想,算了,來日方長……
第二日江寧照例熟門熟路地掰開韓致遠的手腳,他一動,韓致遠就醒了,手背着眼睛,睡意朦朧地道:“這麼早?”
江寧爬下床,一邊穿鞋,一邊道:“今天要去找房子,不知道要多久,我先去打聽一下,你要繼續睡嗎?”
韓致遠伸了懶腰,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道:“不睡了,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洗漱好了下樓,客棧會提供早餐,不那麼豐盛,簡單的清粥白饅頭,江寧一邊吃一邊笑:“這才叫養生,真該叫二十一世紀吃無機蔬菜的人們過來觀光一下。”
韓致遠掰饅頭,道:“對我們來說,在這裏溫飽才是頭等大事。”說到這裏,他笑了一下:“需求不同。”
吃完早餐后,江寧便向跑堂的小哥打聽租房的事情,那跑堂的是個伶俐的人,江寧才剛開口,沒說幾句,他便熱忱笑道:“二位客官是外地來的吧?若是想要在這裏租宅子,可以往牙行去,出了客棧往前走,第一個路口左拐便是了。”
牙行這個詞江寧倒是聽過,古代的中介,兩人又謝了跑堂小哥,便往牙行去了。
牙行的老闆是個中年人,穿着一件鴉青色的衫子,體型微胖,笑起來神色不自覺便帶上了商人特有的圓滑之氣,他聽了江寧兩人的來意,便笑眯眯地問道:“二位是想要什麼樣的宅子?還請說得明白些,我也好為仔細客官盤算盤算。”
江寧咳了一聲,言簡意賅地道:“便宜。”
老闆笑容微不可見地一怔,隨後便繼續笑道:“沒旁的要求了?”
“沒有了。”
老闆頷首,示意明白了,向一旁的夥計道:“帶這二位客官去城西涼水巷子看看,若是不滿意,再去城北徐家巷那一片。”
小夥計應了,殷勤地向江寧兩人道:“二位客官請隨我來。”
三人出了牙行便往城西去,越州城內確實繁華,比起當初兩人所見的宿州城和漁陽城相比,強得不止一點半點,主街道兩旁房屋林立,鱗次櫛比,清晨的陽光灑在整齊的青瓦白牆之上,薄薄的霧氣還未完全散去,有行人三三兩兩地走過牆下,這一派景象呈現着江南特有的韻味,如同一幅古老的水墨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