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婢女
廬陽長公主嫁給忠遠候生下兩兒一女,忠遠候又是老實忠厚的性子,早年的廬陽長公主誰不羨慕?唯一的女兒被廬陽長公主視為眼珠子,取名為菡,不到三歲便被先帝封為嘉榮郡主並賜婚先帝同胞兄弟的孫子,如今的嘉榮郡主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蕭郡王妃。
蕭郡王妃與母親廬陽長公主的命運很是相似,嫁入夫家先後生下一兒兩女。有子女傍身,母親又是當今聖上都禮讓三分的長公主,是以她在婆家的日子過的很是逍遙自在。年初二蕭郡王妃帶着夫婿兒女回娘家,卻不想她唯一的弟弟竟然先她一步帶着新進門的女人回霍府,她只在成親時來過一回,甚至連霍容玥的面都沒見過,很是不把霍容玥放在心上。雖然心裏惱怒弟弟不會做事,卻也沒當面發火,只吩咐人在門口守着,只等長孫昭他們從霍府回來便讓人將他們叫到醇芳園來,可她萬萬沒想到,她弟弟竟然命人打傷她的人!
“母親,昭兒這是甩臉子給誰看?我是他姐姐,他打我的人豈不是往我臉上扇?!”蕭郡王妃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挑戰權威了。
廬陽長公主卻絲毫不大在意:“這算得了什麼,他現在翅膀硬了,絲毫不把咱娘倆放在眼裏。”
“什麼?!”蕭郡王妃不敢置信,她只是聽說母親和弟弟的關係不大融洽,卻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惡化到這種地步,母親方才說的話就是在挑撥離間!
廬陽長公主清楚閨女的性子,莽撞又沒腦子,最是維護她這個母親,不然也不會在接到她一封書信后便按着她的指點帶來需要的人。
“菡兒,母親現在只有你。”廬陽長公主握着蕭郡王妃的手,眼含熱淚:“昭兒如今心神都放在那霍氏身上,對念兒不聞不問,長此以往我真怕他哪天將爵位傳給霍氏的孩子。昭兒自小和你親近,你替我勸勸他,不要被鬼迷了心竅,早日給念兒請封世子才是正經。”
蕭郡王妃鄭重點頭,因廬陽長公主格外疼愛唯一的孫子,她也很是心疼這早早沒了母親的侄子,自然不想一個突然來到長孫家的女人奪走屬於大侄子的世子之位。
“今晚我回府便與王爺商議此事,上朝時當著眾大臣與聖上提起此事,嫡長子承爵是不成文的規矩,想必聖上也不會拒絕。“蕭郡王妃信心滿滿,再瞧見自個帶來如花似玉的女人被扇腫的臉蛋,心頭的怒氣蹭蹭上漲。
醇芳園伺候的人都極會看主子臉色,否則小命早就沒了,正房的動靜不大會兒便傳到下人們耳中,能找借口從醇芳園出去的立時急匆匆出了醇芳園,等他們主子與侯爺發起火來,想跑可就來不及了。
畫眉與棉花都是自小在府中伺候,對此場景早就見怪不怪。
棉花想早早離開醇芳園,現在醇芳園附近晃蕩純粹是找死,她拉着畫眉要走,畫眉咬咬下唇堅定道:“你先走,我要去園子裏找個人。”
“找什麼人?”棉花習慣性地多問一句,得來畫眉不大高興的臉色變便知趣的不再多問,飛快的低頭走了。
畫眉悄悄守在醇芳園附近,待看到相攜而來的兩人便上前行禮:“奴婢見過侯爺,見過夫人,殿下正在裏頭發脾氣,侯爺與夫人還是避一避的好。”
長孫昭皺眉盯她看了一會兒,畫眉攥緊的拳頭裏沁出許多冷汗,雙耳不自覺發熱,不知是因為天太冷還是害羞。
霍容玥也在暗暗打量她,實話說畫眉是個耐看的美人坯子,寒風中瑟瑟發抖怪叫人心疼的。前世她在陸非遠的後院裏見過各色女人,卻唯獨沒見過這奴婢出身、我見猶憐的女人。她緊緊肩上的斗篷,垂在袖中的手輕輕握住他的:“侯爺,不然咱們先回去吧,免得惹母親生氣。”
女人的手涼冰冰的,長孫昭似乎不為所動:“還是見過母親與姐姐,不然便是你我夫妻的失禮。”
畫眉垂首從地上起身給兩人讓路,等兩人邁開步子又默不作聲跟在後頭,長孫昭的隨從與霍容玥的丫環都沒跟在身邊,她亦步亦趨跟着,不知道她身份的人還以為是霍容玥從娘家帶回來貼身伺候的丫環。
醇芳園裏寂靜無聲,夫妻倆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入正房,廬陽長公主與蕭郡王妃一左一右坐在正堂上,面上的表情都是冷冷淡淡的,彷彿沒看到眼前來了兩個人似的。
“見過母親、見過姐姐。”
兩人不約而同的給兩人行禮,長孫昭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轉瞬又消失不見。
廬陽長公主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眼睛掃過他們身後沒見着長孫念便皺緊眉頭:“念兒呢?沒隨你們一起回來?”
“大公子在馬車上睡著了,兒媳已經讓婆子將大公子抱回房裏休息,婆婆不必掛心。”
只這一句話便點燃蕭郡王妃的怒火,她冷冷哼一聲,緩緩走到霍容玥面前細細打量她半晌,陰沉沉道:“本王妃倒是不知霍太傅的女兒竟如此不知禮,你是念兒的母親卻對他如此不聞不問!”
前世蕭郡王妃是出了名的架子大、難伺候,她娶進門的兒媳生生被她折磨的小產,雖然早已出嫁卻仍舊對平寧侯府的事指手畫腳,甚至連長孫念的婚事也是她一手把持,若不是她沒有適齡的女兒侄女,陸家又與蕭郡王府沾親帶故,她也不會給長孫念訂下陸非遠的妹妹。霍容玥前世沒有體會過小姑子的厲害,今日卻十分知道蕭郡王妃的厲害。乖乖答了她的話,便不會把火引到自個兒身上,但卻沒想到蕭郡王妃硬讓她和長孫念扯上關係!
“回姐姐,男女七歲不同席,妾身雖然是大公子的母親,但總不好多待。”霍容玥說的坦然。確實,長孫念今年九歲,然而霍容玥還不到十七歲。
蕭郡王妃卻對霍容玥不大滿意:“弟弟,你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話?真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身為念兒的母親卻找些不疼不癢的理由堂而皇之的推卸教養的念兒的責任,我看不如你早日給念兒請封世子,等他滿十歲也好去太學念書。”
能夠在太學念書的不外乎皇子皇女並其伴讀,還有就是是世家之子。平寧候是一等爵,長孫念承爵便可進太學念書,如若不然還是要經過太傅的考試才能進太學念書。蕭郡王妃所說正是廬陽長公主之想,再看提起承爵長孫昭不再冷着臉便順着蕭郡王妃的話說道:“哼,可不是!比念兒還小些的世家子已經進入太學念書,念兒至今還未踏入太學的大門。”
長孫昭面帶微笑聽她們說完,不向以往冷着臉反而興緻勃勃的提議道:“若是他今年能考入太學,我便向聖上請旨封念兒為世子。”
“當真?”廬陽長公主驚喜至極,這是長孫昭第一次放話讓長孫念承爵。
“自然當真。”與長孫昭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既然敢打個這個賭自然能夠輸得起。
蕭郡王妃瞄一眼霍容玥的表情,見她依舊笑盈盈的暗暗罵一句賤人,這樣寶貴的爵位就這樣被當做賭注,若是長孫念承爵那她這出了大力氣的姑媽豈不是平寧侯府的座上賓?
“擊掌為誓!”大約是怕長孫昭反悔,廬陽長公主示意蕭郡王妃與長孫昭擊掌。
蕭郡王妃自然樂意之極的,高高舉着手掌與長孫昭狠狠擊了一掌,末了還覺得不夠,仰着下巴示意霍容玥道:“弟妹可會贊同弟弟的決定?”
霍容玥畢恭畢敬:“妾身自然贊同。這府里是侯爺說了算,大公子若是考上太學也是侯府之福。爵位傳給這樣德才兼備的人,妾身斷不敢有怨言。”
“不愧是帝師霍家出來的姑娘,果然夠明事理。”蕭郡王妃心道,等長孫念承爵的,有你哭的時候。
因為目的達成的太過順利,蕭郡王妃也沒想起婢女被打的事,但那被打的侍女可沒忘記來平寧侯府的目的,今日她若是這樣灰頭土臉的和蕭郡王妃回府,那她日後在郡王府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侍女嚶嚶小聲抽泣,似是站立不住,大有風吹即倒之勢。
蕭郡王妃與廬陽長公主都不喜歡有人在耳邊哭,所以對這聲音格外敏感。待蕭郡王妃看到侍女被打成豬頭一樣的臉蛋時才想起方才讓她怒火衝天的事,不過方才的火氣此時再也生不起來,她做出生氣的樣子對長孫昭道:“昭兒,這婢女是姐姐最得力的幫手,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她給打了?瞧瞧這如花似玉的姑娘變成什麼樣子了,今日你可得給姐姐一個交代!”
長孫昭約是不明白廬陽長公主的意思,但霍容玥前世是見慣這樣的場面的,自然明白蕭郡王妃的意思,不外乎將這婢女收房罷了。
廬陽長公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極是,都是爹生娘養的人,你將她打成這樣,讓她如何嫁人?依我看不如你將這婢女收房,給她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她這輩子也不算虧。”
不等長孫昭回話,蕭郡王妃便親親熱熱拉住霍容玥的手:“這事都是咱們女人操心,不如讓弟妹說說該如何處置這婢女。”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不愁,霍容玥含笑:“憑這女子的身份做側室卻是不夠的,不如先做個通房伺候妾身院子裏的妹妹們,日後為侯爺生下一兒半女再抬高身份也不遲。”
雖然被霍容玥明擺着說她帶來的人身份不高,蕭郡王妃卻一點也不生氣,這個身份不夠高日後還可以帶身份高的,慢慢謀划便是。
廬陽長公主頷首:“我看霍氏身後的丫環長的不錯,不如給這丫頭做個伴,昭兒一塊兒收下得了。”
畫眉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拚命咬住舌頭不讓自己露出絲毫哪怕是願意的表情,腦袋垂的低低的,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霍容玥心頭冷笑,這母女倆將他們東院當成什麼了?!
長孫昭說出她的心裏話:“母親將我這東院當成什麼了?什麼阿貓阿狗也往裏頭塞,我倒看着這丫環聰明伶俐不如去伺候念兒,以後也讓我少費心。”
長孫念院裏沒幾個女人伺候,廬陽長公主極少將不熟悉的奴婢送過去,但今天長孫昭心情好,沒和她爭吵,她也願意給長孫昭一個面子,當即便點頭讓人將畫眉帶到長孫念院子裏貼身伺候少主子。
畫眉本想在廬陽長公主與侯爺爭吵時露面,不曾想長公主與侯爺都沒吵起來,更沒想到的是她居然被長公主欽點伺候少主子,至少現在的日子比她在浣衣房的日子好很多,再也不用擔心天越來越冷凍壞她纖細白嫩的手指。
“奴婢謝過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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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蕭郡王妃帶著兒女回府,郡王府里沒有主母那群小妖精非得上天不可。
長孫念從睡夢中醒來院子裏便多了兩位如花似玉的婢女,嬌滴滴的喊着小爺,得知是祖母授意后便也沒拒絕,點名讓畫眉貼身服侍,並將畫眉改名為凌霄。
約莫是一直操心的事有了着落,廬陽長公主命人喊來戲班子在平寧侯府的戲台上唱了一出又一出的大戲。
東院的雪夜冷風中透着寒意,長孫昭趴在霍容玥身上靜靜平復身體裏的悸動,待稍稍清醒后才感覺到右肩上的鈍痛感,還有清淺的呼吸圍繞在右肩,他不禁錮緊懷中人,身下忍不住動了動,似有火熱在周身燃燒。
“侯爺……”霍容玥察覺他的變化,抗拒的小聲喊。綿纏半夜她早已力不從心,真心怕這平寧侯再來一次。
他輕笑一聲,從她身上翻身而下,一隻手還捏着她的耳垂:“怕了?”
她若有似無的哼一聲。
他嘴角的笑容卻遲遲未消,“玥兒可是睡著了?”
枕邊人沒動靜,他無奈挑眉,懶懶在床上躺一會兒又起身將彼此收拾乾淨,才掀開被子躺到床上,這屋裏的地龍極暖和,兩床被子疊在一起蓋着熱得人出汗,他拿開薄一點的被子,與霍容玥裹着厚些的被子滾到一起睡了。
拂曉帶着小丫環候在房門外,霍容玥命她與夢棋輪流當值,各自身邊都帶着兩個小丫環調.教,雖然霍容玥沒明說她們也都清楚,霍容玥是怕她們倆嫁人後身邊沒有得用的人。
“拂曉姐姐,今日侯爺還要陪着夫人去走親戚?”小丫頭是年前才被買進府里的,剛進府便被挑到侯夫人身邊伺候,心裏頭攢的都是出人頭地的想法,但有拂曉夢棋兩人在前頭擋着,她們這些新進來的人暫時看不到出頭之日。
拂曉搖頭,小聲道:“不清楚,還有許多家親戚要走,不知今天要去哪家。”
論理,今日侯爺該帶着夫人去拜見蕭郡王妃。但聽平寧侯府的老人說,從前頭的夫人離世,侯爺就再也沒在過年的時候走過親戚,偶爾想起來時會去拜見長孫家的親戚,而前頭的夫人娘家謝家,侯爺更是一次都沒上過門。
昨日長孫昭便問過霍容玥今日去哪家,幾經思量后霍容玥才決定去宋府,畢竟這世上除去霍家便只有宋府對她恩情最大,她也得做出知恩圖報的樣子來。不然還不知她那舅母該怎樣在親戚面前編排她。
“玥兒好似不大高興?”長孫昭這樣想着便直白問出來。
霍容玥聽了他說的便要伸手摸摸臉,從昨日下午她便提不起興緻來,身邊的男人都沒正眼瞧過她幾次,怎生知道她心情不佳?
她懵懂不知的表情取悅了長孫昭,他悶笑着捏捏她的臉蛋:“今天陪你回宋府可會高興?”
高興?拂曉聽到一耳朵,默默撇嘴,姑娘去宋府會高興,那便不會有高興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