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些渣你非得去救
杜白是來救人的。
儘管一個星期前,她還是個連殺魚都要閉着眼的慫逼,儘管她要救的人,自從一年前就莫名其妙地和她斷了關係。
不得不說,人的潛力是真特么的無窮無盡。
杜白小心地動了動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微微有些麻木的手腕,對着那堵在樓梯口的兩隻喪屍沖了過去。
她一腳踢向左邊那隻喪屍的右膝,手裏的西瓜刀衝著右邊那怪物的脖頸狠狠砍下。
刀鋒磨過關節的聲音讓人背脊發涼,西瓜刀揮了一半,就被堅硬的骨架給擋住,但揮刀人卻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阻力,手腕一轉,在那刺耳的摩擦聲中,腐爛的頭顱就和身體徹底分離。無頭的喪屍頓了一秒,轟然倒下。
杜白沒有猶豫,立刻轉身解決了剩下那隻因為斷了一隻腿而重心不穩,在地上掙扎的喪屍。
這一個星期的經歷,讓她從學了點防身術、性格比旁人稍微堅強一些的普通女生,成功長成了渾身塗滿喪屍血肉的冷血殺手。
她已經知道,儘管這些喪屍的發聲器官已經徹底爛透了,但他們之間似乎有着特殊的溝通渠道,也許是感應,也許是聲波,也許是其他什麼該死的東西,總之殺了就快跑,否則只要在這些噁心的屍體旁邊待上超過十五分鐘,等待的就是被一群喪屍活埋。
可偏偏,她此時的腳彷彿被強力膠黏在地,怎麼也抬不動。
杜白心裏一驚,就準備咬牙用勁,卻駭然地發現,她連咬牙這個動作都做不出來。似乎在她收回刀的一瞬間,就憑空出現了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住她所有的動作。
她心中又急又怕,又驚又怒,自從末世開始就不斷追逐着的死亡氣息在這一刻完全籠罩住了她。
她會死。
她不想死!
杜白腦子裏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視線也開始出現了模糊的光影。
這就是死亡前的幻覺么?
杜白遲鈍地想着。
但很快,隨着那光影愈來愈亮,亮到幾乎要閃瞎她的眼睛的時候,她突然間意識到距離她不足2米的樓梯口時真的在發出強光。
“用戶能力測評通過,符合註冊條件。”冰冷而機械的電子音在杜白耳邊響起,那聲音像是從強光中發出的,又像是在耳邊響起:“系統識別註冊用戶,系統綁定註冊用戶……”
杜白死死盯着前方,無法眨眼的結果是她只能看着那道強光化成一束,狠狠向她劈頭撲來。
杜白眼中一痛,伴隨着耳邊的電子音:“綁定成功,準備連接……”
腦海中彷彿被人狠狠塞進了一把稻草,有什麼東西在快速閃過。
“初次連接需定位信號,請耐心等到星系信號匹配……請播主在此期間,認真閱讀本休閑直播平台作業系統指南及播主守則。”
杜白僵着臉,接收着腦子裏被塞進的信息。
柯思星,作為一個杜白從沒聽過的星系,是比爾塔星系中以兇殘聞名的星球。因其住民恐怖的戰鬥力和火爆的性子,一言不合就能讓對方上天,光是因為口角引起的全球大戰次數就不下兩位數。
為了世界的和平,為了在撕逼中求共存,柯思星的科技水平在壓力中飛速發展,終於在一次又一次的星球轟炸中成長起來。
虛擬戰場、虛擬戰鬥平台的發展日新月異,連帶着其他網絡直播節目走出了星球,走出了星系,走入了外太空。
這以強買強賣形式綁定杜白的,就是柯思星官方新近研發的一款集外星人文學習和風景觀光為一體的“休閑直播平台”。
杜白想到這裏,不由抽了下臉,低頭看了眼地上那兩具放在國產電視劇里都應該要打馬賽克的屍體,深深覺得地球人和外星人對於休閑的定義真他么的隔了一個宇宙。
她正打算繼續細看,就聽到遠處隱隱傳來這一個星期已經漸漸聽得熟悉的遲鈍的腳步聲。眼角一掃,果然百米外已經可以看到七八個喪屍的身影,頓時也顧不得想其他,拎着西瓜刀就衝進樓道。
熟門熟路地沿着樓道往上爬,衝到7樓的鋼化門前,杜白愣了一下。
雖然有一年沒和對方聯繫,但這房子再怎麼說也是她住了二十幾年的家。
什麼時候裝了個這樣的鋼化門?
杜瑜從來都是月光族,平時沒她貼補都撐不到月末的人,居然有閑錢裝修?
杜白把掏出的鑰匙重新塞回衣領里,用力敲着那扇鋼化門。頭一回慶幸那些喪屍沒有聽力,只要超過一定距離,就算放鞭炮也不會引起它們的半點注意。
拳頭砸在鋼化門上的聲音悶而沉,在過道里重重回響。
可整整過了十分鐘,那扇門依舊在杜白眼前,紋絲不動。
杜瑜不在?
末世發生的時候正好是半夜,她能去哪?
杜白眉頭緊皺,一咬牙,猛地向後退了幾步,急沖向前,藉著俯衝之勢就是一踹。自從末世發生之後就越來越大的力氣震得整面牆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鋼化門巋然不動,倒是那老舊的泥牆撲簌簌地掉了一地的泥灰片,露出了斑駁不堪的牆面。
杜白心頭一動,索性避開那扇嶄新大門,衝著旁邊的老牆面開始動腳。反正父母也都不在了,如果杜瑜不在這,她還得再出去找對方,留不留這面牆對杜白來說,真不是個事情。
一下、兩下……杜白冷着臉,保持着頻率,對準牆面的缺口穩而准地踹着。伴隨着牆面的轟隆聲,如蛛網一般的裂紋在半面舊牆上越來越大。
眼看着牆上的泥灰已經全部脫落,那扇鋼化門終於有了動靜。
杜瑜化着粉嫩蘿莉妝的臉隔着鋼化門出現在杜白眼前的時候,杜白的腳正出了一半。
杜白眨了眨眼,看着杜瑜那副驕傲不屑的樣子,順着身體的慣性又在牆面上補了一腳,牆面上的裂紋更大了。
蘿莉妝配着白眼,真的是一點都不萌。
杜瑜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身子一抖,咬着嘴唇把門打開了。
“你又想要幹嘛?”杜瑜的聲音有些虛,眼神也四處漂移,始終不願意與杜白對視:“爸媽把房子過到我名下了。這裏和你沒關係的。我上次說過你別來煩我了。”
杜白沒答話,隨手從桌上拿起紙巾把刀柄擦了擦,上下打量起了杜瑜。
杜瑜不對勁。
幾乎是和她對視的一瞬間,杜白就感覺到了這一點。
末世到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伴隨着喪屍一起降臨的還有大面積的旱情。在連飲用水都難以保障的時候,維持整潔也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至少,杜白從郊區的宿舍一路殺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倖存者就算不是蓬頭垢面,也絕不會如末世前一樣乾淨整潔,更別說還有閒情逸緻去化妝。
何況,她的態度也不對。
杜白是杜家父母三十五歲的時候領養的。
這是所有杜家人都知道的事情,包括杜白,也包括杜瑜。
當時杜家爸爸媽媽多年不育,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遇上了獲救之後卻遲遲尋不到生父母的被拐兒童杜白,領養幾乎成了順利成章——一方無家可歸無人撫養,一方怕來日沒人養老。能遇上彼此,都算是一件好事情。
哪怕當時還在世的杜家老太太並不是那麼滿意,並隨口給杜白起了個寵物名字,這件事也就那麼定下來了。
杜白到杜家的時候已經五歲了,過早地遭遇了苦難讓她有了遠超同齡人的成熟,也讓她的心防比起同齡人來要厚上許多。
住進杜家之後一年多的時間裏,杜爸爸的憨厚和杜媽媽的溫柔,一點一點地融化着小杜白的心。
一年多的時間,五歲的杜白終於不再一上桌就把面前的所有食物死命往嘴裏塞,生怕還沒吃飽就被喝醉的大人抓起來一頓打。
她學會了慢慢地喝湯,像電視上的小朋友一樣,一口菜一口飯,吃完之後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抬頭對着爸爸媽媽笑一笑,就可以得到一顆甜甜的小奶糖。
杜白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她這麼攢了好多個奶糖,多到她當時已經有了小肉肉的雙手都捧不下,每天晚上睡前,她都要數一數。
在杜母生日那天,她把奶糖送給對方的時候,對方驚訝地睜大眼,還衝她溫柔柔地笑了。
那笑容可漂亮了,直到如今,杜白也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了。
那麼好看的笑容,杜白記憶里常常有,尤其是杜媽媽三十六歲的時候,有了杜瑜以後,更是天天能看見。
但對杜白來說,記憶最深刻的,卻只有那一次。
那是杜媽媽為了小杜白而笑的。
之後的,或者是為了杜爸爸,或者是為了杜瑜,卻再不是因為杜白了。
杜瑜,是杜家的小寶貝,是爸爸媽媽唯一的血脈,是杜白恩人的孩子。
她可以討厭杜瑜,可以在心裏無數次地狠狠對那張驕縱的臉揮拳,可以在對方挑釁的時候把這死丫頭當做空氣氣得她跳腳,但她不能看着她死,也不能眼看着她受傷害。
所以她才頂着一身的血污,一路拼殺回到這個自從父母離世后,已經許久不曾踏足的家,為了保護這個杜家小公主。
這個始終把領養來的姐姐當做拖油瓶、寄生蟲的小公主。
這個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連與她同呼吸一片空氣都覺得骯髒的女孩子。
這個即使和自己要生活費,也驕傲如同施捨的杜瑜。
現在竟然會在看見自己的時候緊張,四五歲的年紀就張口閉口“這個家裏所有東西都是我的,沒有我們杜家,你早死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的囂張跋扈的小姑娘,如今居然不敢和自己對視?
杜白慢慢垂下了眼,把西瓜刀用路上撿回的報紙包好抱在懷裏,閉着眼靠在沙發上休息了起來。
杜瑜又恨又怕地瞪了一眼那個頭髮雜亂,面帶血污,手掌黑膩得看不出原來膚色的女人,狠狠一咬牙,轉身回到房間,重重砸上了門。
一道微不可聞的細聲,彷彿憑空出現一般傳入杜白耳中:“賤人,這一次我看你還怎麼耍威風。”
杜白眉頭微皺,又很快舒展開來。
剛剛一照面,她就知道,就算這個杜瑜身上有再多的不同尋常。
但有一點,卻始終沒變。
那就是,她依然是自己從小認識的那個欺軟怕硬、只敢用嘴巴嗶嗶的慫逼。這種慫貨,就算做反派,都只能是炮灰的戰五渣,她會怕?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