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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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透過呼吸面罩忽濃忽淡的氣霧,弗萊隱約看見弗蘭克的面容。

“菲昨天晚上來找過我。”弗萊說,“她說菲恩帶着朱諾去紐約比賽了。”

弗蘭克站在病床的尾端。耳邊全是儀器監測到的、心率起伏的聲音,他默數了幾秒,然後沉聲道:

“菲奧娜說的沒錯。”

“朱諾——那個婊.子養的賤.貨,她把一切都毀了!”

弗萊劇烈地喘息起來,吐氣打在氧氣罩上,劈拍作響,“那天凌晨,如果她準時到達別墅,在我的命令下殺掉霍恩,就有資格成為我信任的助手了。可是她竟敢——”

話到這一處猛然歇住,他嗆了水般地急促咳嗽着。

“醫生說你現在的情緒不宜太激動。”

弗蘭克淡淡道,上前兩步,俯身扶住他的肩,“放輕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活着。”

弗蘭克給出命令的那一剎那,弗萊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照做了。他強迫自己鬆弛全身肌肉,臉上撐得硬梆梆的筋條也放軟下來。

“是啊,我還活着。”

他嘴角一翹,短促哼笑,“這是菲恩待在鳳凰城的最後一年,我以為你不會放他出去比賽。”

“菲恩會回來的。”

弗蘭克低斂下頜,目不轉睛看着弗萊,手上加重力道按了一下,“這次他不會再走了。”

濃疊的眼睫下方,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光。弗萊說:“終於想通了么?我早就覺得你對他太溫和。”

弗蘭克不置可否,而是說:

“是時候換一種方式了。”

被弗蘭克手掌握緊的肩面像是在潰爛生瘡,弗萊卻仍然笑了起來。

“我有一個想法。”舌尖在嘴裏捲曲,頂住上顎一處瘙癢,他低聲說,“等菲恩把朱諾帶回鳳凰城……”

再度從溫德監獄返回紐約市區,朱諾的思維有些飄,輕而澀地浮在雲端。

她的頭腦里承載了太多,滿滿當當都是維克多親口透露的案件始末。

從警局取得的那個小密封袋裏只裝着七塊皮膚,維克多願意以七個答案作為交換。

“你儘管問,小姑娘,”維克多笑嘻嘻的,翹起指頭揉搓眉毛,“但我只會回答是或不是。”

她問起是否只有兩人協同作案,維克多回答,是。

那就意味着,艾薇體內的精液的確屬於弗萊。

她問:“弗萊留下了任何明顯的證據嗎——能直接鎖定他的那種?”

維克多:“是。”

朱諾的急不可耐根本無法掩飾,未加細想便繼續問:“那麼——是什麼樣的證據?”

維克多盯住她的眼睛,濃密鬍鬚下的嘴唇驀地笑了起來。

“你浪費了一次機會。”他撫掌說,“真可惜。”

朱諾的身體不受控制,猛然搖晃了一下。

這場談話自始至終都由他掌握着主動權,因此她必須克制自己,嚴格遵循他所指定的遊戲規則。

還剩四個問題。

朱諾定了定神,謹慎地發問。喉嚨也一再壓緊,聲音被逼得扁平:“你是不是將證據放在了其他房子或者倉庫里?”

維克多:“不是。”

維克多的住所早已被警察翻了個底朝天,連牆壁內側、地板和天花板都或被刨開或被撬起來,所有空間都以各類專業工具仔細搜檢過。

難道是警方遺漏了什麼?

假如真是這樣,她絕對沒辦法在三個問題之內鎖定目標。“證據”一詞涵蓋太過,從血跡、精斑、毛髮到錄像、照片……均有可能。

那麼——要是警方真的將他的住所搜查徹底,沒有遺漏任何涉及弗萊的物證呢?

朱諾雙目微垂,將眼底的思量擋在眼帘里。

維克多有拍攝作案過程的癖好,弗萊也有,這也是他們一拍即合的原因之一。

艾薇身體裏留存着一部分弗萊的精.液,而弗萊只有在菲奧娜的注視下才能順利勃.起——可當時菲奧娜並不在紐約。

呼吸節奏不由得加快,朱諾確信自己模糊地抓住了什麼。

她問:“弗萊作案期間,他的妹妹菲奧娜是不是一直在通過視頻旁觀?”

維克多看了她一會,一時沒說話。

最後緩慢回答:“是。”

朱諾雙唇開開合合,一口氣也沒歇,飛快地順延着原來的思路往下問:

“那段視頻是不是被你錄了下來,並且上傳到了加密的網絡儲存空間?”

維克多:“是。”

他咧嘴笑得很開:“你是個聰明的姑娘——現在是最後一個問題了。”

最後一個問題,她必須得賭一把。

“你會告訴我賬號和密碼,對嗎?”她問。

放在桌上的雙手握成拳,然後不着痕迹地鬆開。密封袋被她的指根壓着,疊起細微褶皺,內容物還有一片,干皺地蜷縮在袋中。

“如果我給出的回答不是你想要的,你就不會把那塊皮還給我,是吧?”他嗤地彈了彈舌頭,兩肘沉重地支到桌間,撩起過長的眉毛往她手掌下方看去。

注意到他筆直的視線,朱諾稍稍讓開手,方形皮膚組織切口整齊,在她掌下裸露出一半。

“嗯……這是特雷莎的皮。那可是個美麗滑嫩的女人,我非常喜歡她。”

觀察片刻,維克多鬆懈一般地垮下雙肩,摸了摸刺密的絡腮鬍,“好,我告訴你賬號和密碼。”

脊背在瞬間放鬆,幾乎支持不住身體的重量。直到這一刻,朱諾才發覺自己滿手都是森冷的細汗。

她賭贏了。

現如今朱諾回到酒店,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登錄維克多設密的私人賬號。

裏面有二十五段視頻。

而維克多只有二十四名確切在錄的受害人。

她着手按照日期查找文件。

八月三十一日,果然上傳了一個視頻。

額頭沁出稀薄的汗,她點擊下載。

度過了漫長的三分鐘,電腦傳來“叮”的提示音,代表着下載成功。朱諾等得已有些出神,被提示音嚇了一跳,頸窩幾乎在半秒鐘之內被潮氣浸透。

朱諾勉力維持雙手穩定,打開了視頻。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她連指尖都沒再動彈一下。

菲恩回到房裏,滿眼都是闃黑的暗色。寫字枱上亮着一塊矩形的白光,是電腦屏幕。

他探手開燈,房間裏爆裂開無所不及的光亮,旋即看見朱諾端坐在靠背椅上,用手背擋住了雙眼。

菲恩走過去,從後方彎下腰,圈住她的雙肩,說:“明天晚上就是決賽之夜……”

“菲恩。”

朱諾努力開口,聲帶像是破了一道傷痕,發出的嗓音黏濡而沙啞,“幫我拿一下煙。我想抽煙。”

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聽起來就像塊一成熟的肋眼牛排,腥熱而苦辛,略作擠壓便滲出稀紅的汁液。

菲恩問:“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

雙眸久久停滯在屏幕上,黯淡失焦。

菲恩順着她的視線望去。

屏幕上的視頻早已播放完畢,定格在最後一幀畫面。鏡頭裏色塊斑駁,隱約能分辨出一個平躺着的人——

一個形狀奇詭、血肉模糊的人。

他只看了一眼,胃袋生理性地收縮絞死,舌根湧起嘔吐感,立即偏過頭去。

“你知道么?”朱諾說,依然沒有望向他,“這是我的朋友。”

她嘴角稍動,說著忽而嘗到濕鹹的味道,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我以前只有一個朋友,以後再不會有了。”

他沉默了一分鐘——或許更長。

“是弗萊做的么?”他問。

朱諾:“是。”

一呼一吸之間,嘴裏突然嘗不到任何滋味。

弗萊已從昏迷中蘇醒,意味着菲尼克斯家再不會為他分心。

捨棄安全線路給路德維希打電話就變得格外危險。她應該等回到鳳凰城,再向他彙報自己全部的發現——這是最安全妥當的方式。

朱諾將文件保存下來,清空了電腦的歷史記錄。

翌日晌午,朱諾終於從混沌中掙脫、大汗淋漓地醒來時,枕邊早就空了。手指拂抹上去,連殘存的體溫也捕捉不到。

他應該很早就去訓練了。

朱諾將自己放空,省略了三餐,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合起眼,滿目都是噴濺的血漬,張開眼,又只有平整潔白的天花板。

她反反覆復,跌跌撞撞,靈魂頭破血流。

直到布萊登敲開房門。

“比賽開始了,你必須過去。”他撐住門框說,“這是菲恩的時刻,他會希望你見證的。”

朱諾抿着唇,沒反應。

布萊登隨手抓了件外套給她披上,她直條條站着,任由他拉出房間,扔進車裏。

他們走特殊通道進入球場,布萊登把她按到最前排的空位里,自己則在緊挨着的位置上坐下。

後方看台不時爆發熱烈的歡呼,偶爾還會有零星幾句咒罵和噓聲。朱諾聽在耳里,卻無法被感染,也不太關心。

她很快找到了球場上飛奔的菲恩。他身穿黑白條紋隊服,臉被防震頭盔蒙住,強硬地撞開包攏上來的對手。她不懂橄欖球,卻也看得專註。

進入中場休息,菲恩脫下頭盔,擰開一瓶水淋落汗濕的發間,目光逡巡在看台上不停尋覓。

終於與朱諾相視,他遠遠地揮起手,臉上浮現笑容。

朱諾很少能看到他如此意氣風發的模樣。在球場上,他擁有最單純的快樂。

旁邊的布萊登對他豎起拇指,又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

球場周圍的電子顯示屏此時驀地一閃,直接切換成直播攝像機正在實拍的畫面。鏡頭漂浮於看台斜上方,依次掃過觀眾狂熱紅脹的臉。

隨後,朱諾看到自己跟布萊登在顯示屏上出現,被圍攏進一顆粉紅愛心圖形。附近的球迷已經離開座位,接連翻掀起鬨的浪潮,布萊登暗罵一句:“我操,愛心相機。”

他鼻尖微皺,一臉視死如歸:“沒辦法了,我們親一個吧,這是傳統。”

朱諾還沒反應過來,臉龐便被對方的指節向上托起。

布萊登心中正不斷勸說著自己,驟然有一陣巨大的驚呼和騷亂,毫無徵兆地在背後瘋狂涌動。

碰觸她下頜的、布萊登的手被人攔開。朱諾一抬眼,眼前站着菲恩。

“愛心相機在右邊。”

他單臂抱持頭盔,躬身彎頸,薄唇冒着熱氣落下來,細緻廝磨她的唇舌,將自己的滾燙和熱情全部遞送給她。射燈給他打上一圈朦朧閃爍的光廓,從頭到腳織結的都是淋灕水珠。有一顆靠重力掙離發梢,輕輕滑入她的頸窩,涼膩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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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望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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