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25.第 25 章

目光落到臉上,有點癢。天空靜固着一層厚雲,猶如一群白象擁擠相簇,將光線全部掩到粗糲的身體後面去。

朱諾還在反應,下一秒唇角的煙捲已經被他抽走。

“你在戒煙。”菲恩往濾嘴處瞟去一眼,上面還有她的齒痕。

喉頭不自然地攢動,他收回視線,稍微彎腰伏低身體。

“是。”

她揉揉眼睛,突兀說,“再過來一點。”

到了可以輕易觸及的範圍,她驟然伸手,握住他鬆散的衣領,將他腰脊拉沉,直至鼻尖相蹭的距離。

他這才看清她臉上凝血的傷口——嘴角開裂,鼻翼腫了一側,下頜骨一塊淤青,在陰雲下顯得沉鬱單調。

想問些什麼,話衝到喉嚨,卻發現她已經伏在自己肩頭睡著了。

他很少有機會見到這樣的睡顏,因為朱諾永遠是最後合上眼、又先一步醒來的那一個。她好像格外疲倦,臉色很差,連鼻息都不太均勻。眉頭也深深蹙着,像是有無形的重壓在往上施力,連帶額間的皮膚褶皺變形。

菲恩半跪下.身,把她橫抱起來。她比想像中還要更輕,飄然貼在懷中,就像沒有實感和重量。

指間那根煙有些礙事,他想了想,回手塞進嘴裏,淺嘗輒止地試探着透過煙絲呼吸。

將她送進樓上卧室的途中,他在電梯裏遇到了兼職回來的布萊登。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她。”盯着她的臉琢磨了一會兒,電梯抵達樓層的那一刻,布萊登冷不防開口說。

“不要說話,朱諾睡著了。”菲恩小聲道,“佩妮在我的客廳里,你可以抱她回去。”

“朱諾。”布萊登咀嚼着她的名字,頭一回與腦海里某段記憶的節點聯結起來,“哦,是朱諾——”

蓋上薄被的時候朱諾驚醒了一次,茫然地牽住他的手尋找他的嘴唇。菲恩剛吐掉那一截香煙,她已經抓緊胳臂攀援着吻上來。

意識還不夠清醒,朱諾模糊地覺得,他身上存附着一些令她着迷的東西。可能是他口舌之間嗆辣的煙草味,抑或只是屬於他自己的一份氣息。

無論如何,那氣味讓人感到安全。手一松,腦袋跌進枕頭,她很快又睡著了,頭向一邊歪着,脈搏終於恢復沉穩。

菲恩替她脫衣服。還是昨天這一襲長裙,布料有幾處撕破崩線,叫他不敢想像她一整天的遭遇。

這是他第二次親手解開拉鏈。肌膚成片袒露而出,被晨曦映成潔白的光霧。後背略微隆起,有如一道隱秘山脊。他低喘一聲,慌忙閉上雙眼,入手觸感光裸滑凈,帶動全身感官知覺。嘴唇併攏着,舌尖卻嘗到清淡的甜。

他挖出一件襯衣給她披上,然後在她旁邊平躺下來。

時至晌午,最後一聲鳥鳴啁啾也歸於衰弱。

菲恩穿着套頭棒球衫,埋頭認真地綁鞋帶。身後傳來赤腳輕巧踩過地板的聲響,他手指勾着鞋帶繫緊,邊拉邊抬臉:

“今天在家休息一天吧。”

朱諾挑挑眉,眼周還有熬夜導致的兩圈烏色:

“在誰家?”

“在我家。”

他說,“冰箱裏有汽水和果汁,櫥櫃裏有黃油和切片吐司。”

她眯眼審視他的打扮:“準備去球場訓練?”

“我會早點回來。”菲恩調整了一下腳掌在鞋裏的位置,聲音突然變得不太清楚,“喬治不在了,球隊要面試新的跑衛,為今年夏天的聯賽做準備。”

提起喬治,她也有些不自然,訥訥道:

“嗯。”

“以後叫我一起去吧。”

他打開門,又回身,“你想打架的話。”

“打架?”朱諾吃了一驚。

菲恩點點頭。

“裙子都撕破了,很危險。”

她趕緊解釋。

“我沒有打架。”是單方面遭到毆打,“只不過摔了一跤。”

他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卻也沒直接拆穿,而是說:

“自從劉易斯暫停了酒吧里的格鬥比賽,我只剩下橄欖球可以用來發泄了。”

發泄?

她很快明白過來。

看來他對於強烈的肢體衝撞有某種實際需要。

朱諾說:“我知道一個地方,下次帶你去玩。”

“好。”他將門在背後關上。

把自己扔進沙發,順手打開電視調動兩下,她心底認為菲恩方才的建議相當不錯——休息一天。她也的確需要一些私人時間,用來思考接下來的安排。

路德維希至今沒有給她完整的行動指導,彷彿弗萊和菲奧娜只是他全盤計劃里無足輕重的一小部分。雖然他的聆聽與分析都精準到位,可她總是奇異地感覺到,他並未真正投入太多心力。

他真正瞄準的目標會是誰?上一代菲尼克斯?

倘若真是如此,弗萊和菲奧娜也就只是“擊垮菲尼克斯”這一主要任務的附加籌碼。

所以梳理案情時,儘管朱諾急於傾訴,也謹慎地沒把喬治透露的、最關鍵的信息告訴他——

喬治說,弗萊曾經親口承認,自己雇兇殺害了一名紐約的女警察。

那個晚上朱諾幾乎不眠不休,謹慎地權衡考量,最終打算全力幫助路德維希完成對林賽一案的相關追訴。在這期間,她可以藉機觀察他和檢察官的態度——她希望能看到他們強硬地把他送進監獄,而不是以減刑或者免罪作為條件,跟弗萊換取一份菲尼克斯家累累罪刑的詳細口供。

她不能讓艾薇成為審訊室里的談判條件之一。

下一步她又該怎麼做?

門鈴就在這時響起。她以為是菲恩忘了什麼東西在家裏,一開門才發覺是個穿睡衣的陌生男人,揉着頭髮喃喃說:

“菲恩,我想起那個朱諾到底……”

一仰頭就撞見她的臉,對方實實在在地愣住了。

“你認識我?”她問。

對方的臉很周正,下巴冒出幾茬青澀的鬍鬚,頭髮半長,亂七八糟地四下直棱着,自然光下呈現一種發紅的棕色。

“你是朱諾。”那人說,“我住隔壁,叫布萊登,你可以叫我……呃,布萊登。”

“噢,菲恩跟我提起過你,很多次。”

她說著,無端想起此前菲恩對他聲音的形容——“一根紅酒上漂着的芹菜”。

有時候菲恩的話乍看之下毫無章法和邏輯,仔細品度后卻發現自有他的道理。

“不記得了么?”他像是在對她說話,卻又像在自言自語,“在紐約。”

“紐約?”

她一瞬間有些愕然,以鑽研的目光重新揣測他。

倘若他將頭髮理順,鬍子刮凈,削除身上邋遢的棉質睡衣,換成紐約上東區某所知名私立中學的統一制服——

她倒退半步:

“你是那個布萊登?”

“我是那個布萊登。”他咧開嘴笑了,“紐約有錢人里最英俊的,帥哥里最有錢的。”

用了一段時間消化突如其來的衝擊,朱諾張了張口問:“你怎麼在這兒?”

——而且還是這副見鬼的樣子。

要知道,當年她在紐約參加比賽,他是為數不多願意豪擲百萬下注的賭徒之一。每當看見他一身學生制服坦然走進酒吧,她就知道自己又有的可賺了。

“撿了個女兒,家裏不讓養,我離家出走了。”

布萊登無所謂地聳起肩膀,轉而問,“你呢?自從最後一次比賽你中途退出,就再也沒見過你了。”

那次比賽……

那次比賽,她接到了艾薇出事的消息。

神情恍惚一瞬,立刻整理如常。朱諾半開玩笑:“我當時突然決定退役了。”

看見舊裙子堆在浴室的衣簍里,她走進去翻找手機,盡量不讓布萊登在她臉上看出端倪。

開機,屏幕彈出一則消息,來自一個隱藏號碼:

*兄弟會,下午三點*

她從鏡子裏看了一眼鐘錶,時針早就擦過了數字2的尾端。

她暗罵一聲,把布萊登推出門外,粗略洗漱后,穿起菲恩寬大垂墜的襯衫,找了條領帶纏住腰,偽裝成一件短裙。

趕到兄弟會的別墅,弗萊正在閣樓上擺弄一架望遠鏡。

“從這兒能看到橄欖球場。”他頭也不回,招手叫她過去,“你來試試。”

朱諾站在原地不動。

“菲恩應該不會喜歡你這樣窺視他。”

將望遠鏡留在架上,弗萊屈身坐下,胳膊壓着扶手,沒來由地問道:

“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為什麼選了喬治?”

朱諾:“因為他肯聽你的話,去看望遠鏡?”

弗萊笑了起來,嘴角附近現出一個類似於酒窩的淺淺勾形。

“你恐怕沒怎麼見過別人在我面前時的表現。”

他心不在焉說,“他們只要跟我說上話,就榮幸得像是剛剛吻過上帝的手背。只有喬治不太一樣,他可能懷着某種目的想要接近我——這也無所謂。除了我的家人們,所有人接近我都帶有目的。”

說到這裏,抬眸望向她,“你也不例外。”

朱諾手指裹上一層涼意,而外表面不改色:

“很高興你明白這一點,這會讓我們日後的合作方便很多。”

“我不關心你的目的是什麼,只要你別讓我太失望——我本來想要起用喬治,結果後來他害怕了。”

他唏噓着說,“恐懼跟過分的恭敬一樣,都會讓人變得無趣。”

罕見地端正了坐姿,他單手撐住下頜,“我猜菲恩告訴了你我都做過什麼。你會不會害怕?”

朱諾想了一會兒,說:

“等我害怕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讓你知道。”

弗萊又笑了。

“幫我送一份東西給警局的霍恩。”他拋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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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望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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