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光芒
徐司祁安靜的抱着她，任由她眼淚一點點漫延，胸口棉布的襯衫被她的眼淚打濕，澀澀的貼在身上極不舒服，連帶着心臟都開始泛起了疼。
他皺眉卻還是淺笑着，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一隻手緊緊抱着她，給了她完全的空間和肩膀去發泄情緒，半字不言。
一時間，房間裏只剩下女孩子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良久，他才聽到自己耳邊的抽噎聲漸漸小了，懷裏的身體也顫抖的沒有那麼厲害了，於是緩緩放柔了聲音，手仍然一下下輕拍着安撫懷裏人的情緒，低笑着問：“要不要再看看現場？現在應該要頒獎了。”
徐司祁清晰的感覺到懷裏人輕輕一顫，沒有說話。
他笑了笑，繼續道：“你那麼努力拿了獎，不想看看頒獎的時候嗎？我記得，這應該是中國第一個世界冠軍，是不是？”
懷裏人還是悶着不願出聲，卻輕微的點了點頭。
他聲音越發溫柔，不動聲色間帶着□□哄的味道：“那我們看看，好不好？”
懷裏人又開始輕輕顫抖，徐司祁一愣，剛想要說句話安撫，溫夏已經從他的懷裏退出來了，頓了頓，緩緩抬頭，看向他的眼睛，略有遲疑，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輕輕笑起來，牽過她的手，握在手心，一路引到電腦前，裏面還是剛剛的網站，正在直播頒獎。
他們開始看的時候，第二名的頒獎剛剛進行到一半。
他沉默着站在她身邊，右手緊緊握着她的左手，目光定在幾寸的屏幕上，和她一起見證這一場絕地勝利。
終於......到冠軍了。
身邊人情緒明顯激動起來，儘管她拚命壓抑着，可徐司祁餘光里看到她又越來越紅的眼眶，就知道她此刻有多難熬——驕傲與痛苦、得到與失去拚命交織着，散成亂麻。
他握着她的手愈發的緊。
電腦里，放着再熟悉不過的中國國歌，溫夏看着葉子他們三個人走向那個最高的領獎台，聽裁判一字一句念出他們的名字，付予中國的美譽，以中國人的面孔與姿態，站在全世界面前，微微笑着，宣告所有中國人的成功與驕傲！
裁判看着場中三個英姿勃發的年輕人，再一次，重新宣告：“WINNER:CHINA!”
......溫夏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燃燒起來，熱烈到她完全丟掉了理智，眼前明媚的陽光下領獎人燦爛的笑意和當初那些不分晝夜拚命練習着的畫面在眼前交織而過，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滑動......她幾乎發狂，那是她曾經夢寐以求毫無保留為之付出的理想，也是這些年來夜夜難逃黑暗裏掙扎悲痛的夢魘，太多的黑白毫不留情交錯而行，眼眶酸的像是浸了千年的辣椒水，整個的泛起慘烈的紅。
如今，多年夙願終於如願以償，告訴她一切都是值得，她眼睜睜見證着，成功的卻不是她。
溫夏覺得自己更應該痛苦和不甘，可是她現在那麼清楚，她一切的情緒里，最強烈的，是......驕傲。是身為一個中國編程者無與倫比的驕傲。
她沒有辦法。
她看着電腦里熟悉的面容，看到那個人要過了話筒，抱着獎盃，舉到話筒旁，對着全世界，對着她，一字一句，先是中文再是英文，重複着：“我今天站在這裏，不僅是代表我自己，還有，與我們一起並肩而戰的戰友，中國，溫夏！”
......
溫夏有一瞬間的茫然。
她聽見自己的名字被葉子念出的一剎那，渾身都是一顫，不可置信的望向電腦里明媚笑着卻滿臉淚水的人，看着鏡頭掃過全場所有人的歡呼，甚至有不少人在高聲喊着自己的名字......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一瞬間奪眶而出！
終於......溫夏一隻手死死卷着褲子上的拉鎖，她曾經日夜渴求的夢想，終於......得償所願。哪怕曾經痛苦過放棄過，哪怕有過太多的遲疑與顫抖，這一刻，已經給了她所有數字過去最好的答覆。
身邊徐司祁一直淺笑着，笑意越來越深，此刻輕輕一吐氣，莞然道：“恭喜。”
溫夏愣愣轉過頭去，腦中突然想起再見時他清碎的聲音，抬眼看進他的眼中——裏面光芒大盛，襯的他整個人都在自己眼前閃閃發光，像是剛剛葉子手中的獎盃。
而那個閃閃發光的人，就在自己的注視下，抬起左手自然的放到自己的頭頂，輕輕揉着自己的發，那麼好看的一張臉上，微微噙着笑，漂亮的眼睛微微挑起，薄唇輕啟，聲音溫柔：“恭喜，我們的世界冠軍。”他重複道。
這是......她千山萬水跋涉過來，終於得償所願后，第一個對她說恭喜的人啊。
她看着他，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小鼻頭都哭得紅了。
徐司祁低嘆一聲，原本撫在她頭頂的手一下子扣到腦後，微一用力，把人拉到自己懷裏，無奈道：“別哭太久，我不會哄人。”
————
當晚徐司祁送溫夏回酒店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到她的房間門口時，徐司祁低頭看着自己身旁的小孩眼睛紅着、小鼻子紅着、嘴巴紅紅的......連臉蛋都泛着不自然的紅。
他好笑，手又自然的撫上她的頭頂，揉了揉，低聲道：“早點睡，別忘了明天早上的飛機。”
手下的人果然乖乖點頭。
徐司祁一笑，收了手：“那我先走了。”
溫夏依舊老實點頭，看他轉身走了才從包里拿出房卡開了門，反手關上門，也不開燈，憑着記憶兩三步走到床上，猛地往床上一撲，整個人都賴到床上，抱着枕頭髮愣。
她其實還沒有從剛剛那段情緒里徹底走出來。
太長時間沒有接觸過這些，沒有感受過這種氛圍，讓她到現在都不敢肯定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不過......應該是現實吧......
溫夏迷迷糊糊想着，剛剛他抱着她時，體溫明明是真實存在着的......溫熱，連胸口呼吸的一起一伏她後來都感覺到了。
這一天太累，哪怕情緒里興奮昂揚，溫夏在這深深的夜裏，抱着舒軟的枕頭，還是昏昏欲睡了。
在睡着的前一刻，溫夏腦海里的，是今天的賽場，電腦里的國歌，葉子手中的獎盃，和......那人眼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