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比賽
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總之溫夏一下子變得很沉默，面色一點點沉下來，越來越難看，越來越......糾結。
良久，她才終於啞着嗓子，一字一句問的辛苦：“找不到別人了嗎？為什麼一定要是我？”
一邊徐司祁面色也隨着她這句話沉了幾分：他聽得出她語氣中的妥協之意，更明白這件事情或許會讓她......很難過。
可他根本毫無頭緒，連想要說句話安慰她都做不到。
哪怕他直覺溫夏一定會答應。
果不其然，他看着她一緊再緊握着手機的手，連指甲都泛起慘烈的白，然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她頓了頓，終是答應下來：“好，把網址傳到我的郵箱，我......馬上就開始。”
她面色是從未見過的嚴肅和深沉，他也是。
他從她說過第一句話開始就一直片刻不離的盯着她，她卻好似絲毫沒有察覺，終於，她深呼一口氣，轉頭看向他，連語氣都比平常嚴肅幾分：“有沒有電腦可以借我用？這件事非常着急，我來不及回去取了。”
他不答反問，神色深深：“非要不可嗎？”
......她深呼一口氣，點點頭：“非要不可。”
他頷首，不再多問，直接抬頭替他問已經看了半天戲的眾人：“有人帶電腦了嗎？”
“我帶了。”一個頗乾淨利落的女聲道。
溫夏尋着聲音看去——是編劇，她正把自己隨身帶着的筆記本電腦從身後拿出來。
一邊遞給溫夏一邊解釋：“我習慣帶着電腦到處走，萬一靈感來了可以記下來，要知道，很多人對着手機是沒有辦法把靈感寫下來的。”她輕輕笑着，看向溫夏的眼睛裏明顯帶着鼓勵。
溫夏此刻雖沒有心情，但看到她這份善意還是忍不住回以一笑。
那位女編劇一愣，隨即淺笑着點點頭，回了自己的座位。
溫夏開了電腦，正登錄郵箱，旁邊徐司祁低聲問：“要不要去車上？”
溫夏一愣，想了想，咬牙搖搖頭：這裏到車上還有好一段距離，走過去估計也要十多分鐘的時間，可是比賽不能拖了......
回身拿出隨身帶着的耳機，插到電腦上，手輕輕一顫，點開葉子傳來的網址。
是國際大學生計算機編程大賽，葉子、司徒和段寧三個人代表中國賽區參賽，一路過關斬將弒神殺佛，直到今天的決賽......這是對整個亞洲來說都是從未取得過的成績，在中國更是前所未有。
如果，這場比賽能贏的話，就是亞洲第一個世界冠軍，就是對着全世界最好的力證......所以，絕不能輸。
溫夏心中無比清楚，這場比賽有多重要，她比誰都清楚，他們這些人是付出了多大的汗水和艱辛才走到這一步的，故而絕不能退縮。
這是......全中國的驕傲，甚至是全部黃種人的驕傲。
令人措手不及的是，決賽進行到一半，主辦方突然要求場外支援，說是這樣臨時的人員更能體現國家的整體水準......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任何人都不會有所防備，溫夏剛聽到整個消息時也自然懵了一瞬，完全不解，再然後，她就知道，
沒有誰，比她更合適。
因為她的天賦，更因為她曾經不分日夜受過的那些專業訓練。在國內，根本找不到第二個人。
所以，她答應了。
哪怕她曾經被傷害，哪怕......她現在整顆心都在發抖。
是因為她心裏清楚......國家的榮耀比她自身的榮辱要重要太多，在這件事情上，她做不到自私。
......
網址打開，屏幕上瞬間彈出試題，耳機里一時傳來賽場緊張的音樂聲......溫夏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氣氛了？
耳機里葉子的聲音傳過來：“看見題了嗎？”
溫夏猛地回神，看着屏幕上的題目要求蹩眉答道：“看到了，你們打算用什麼做？java？”
“嗯，好，葉子你來分工。嗯......還好只有九道題，我做音樂部分，你們注意提交，然後綜合。”
......
再然後，整個屋子裏都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原本軟萌萌的小姑娘，帶着耳機一臉嚴肅的說著他們一點也聽不懂的東西。
旁邊的徐司祁倒是懂一些。雖然他父母都是演員，但是他在最開始的時候學的並不是表演，而是計算機，後來......機緣巧合進了這個圈子，便再也沒有碰過這些。
但他總歸知道這個什麼比賽，而這個比賽又意味着什麼。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麼厲害。那個比賽......是所有學計算機的人證明自己的最大戰場。
可她學的明明是韓語。
一個非計算機專業的人走到這一步，進入ACM的編程決賽......這意味着什麼？
他看着屏幕上她幾乎未經思考就打出的一串串數字字母組合——哪怕闊別已經，他卻明顯感受到，自己渾身的熱血都在寸寸沸騰。
卻沒想到還有人懂。
一邊沉默良久的編劇看着徐司祁眼中閃爍的光，斟酌再三，還是輕聲問道：“ACM？”
溫夏帶着耳機聽不到，這話自然就是問徐司祁的，他一愣，扭頭看去：“你知道？”
編劇眼睛也是一亮，脫口而出：“真的是？”
徐司祁頷首。
那編劇猛地看向溫夏，眼睛裏都是崇拜，眾人看着奇怪，卻沒好意思問。半響，她才吐出一句：“她好厲害。”
徐司祁看着專心致志寫代碼的小孩，眼中韻了一絲笑意：是厲害。
厲害到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眾人中終於有人忍不住好奇開口問ACM是什麼，那編劇便輕笑着給大家普及，偶爾看一眼不聞外事的溫夏，眼底都是崇拜。
她一番解釋，大家好歹明白幾分，面面相覷，再看向溫夏目光多少有些複雜......徐司祁旁邊人悶了半響，扯了扯嘴角：“司祁你找助理都這麼厲害啊......”
奉承的話，卻聽得徐司祁很不痛快，他轉過臉來，正色看向那個人，冷笑一聲：“是她自己厲害。”
言外之意很明顯：她自己付出的努力和天賦，沒必要往我身上堆。
餐桌上靜的厲害，他這麼不客氣一說自然大家都聽到了，那人面色尷尬至極，怏怏拿起酒喝了一口，倒真的再說什麼。
徐司祁這才想起來應該說點什麼，環視眾人一眼，輕輕一笑：“溫夏這事情也不出聲，大家這麼不說話拘着氛圍倒顯得我們擾民了，各位還是照吃照喝就好，可別因為這件事掃了興。”
大家都是在圈子裏混了多年的人了，怎麼聽不出他這話里的意思，當下便都是一笑，一杯酒敬過去，笑着說司祁你這可就不對了......都是逢場便能做戲的人，自然不會讓飯桌上冷清，幾句話便又活絡起來。
卻總時不時掃向溫夏——平日看着獃獃的小女孩，此刻卻盡顯靈氣，原來，竟是那麼厲害的人。
徐司祁看着，不時應着誰淺笑着喝口酒，眼睛掃着角落裏專心致志的人，心下一軟，淡笑出聲。
眾人酒席已經結束了，可溫夏還在不停寫代碼，ACM比賽共五個小時，她接到題目時已經只剩兩個半小時，還有五題......溫夏此時好像完全處在一個數字的世界裏，看着電腦上不斷出現的代碼，腦子飛速運轉着，想着下一步的使用數據......等時間終於到了的時候，她長舒一口氣，顫着手指退出了程序。
九道題都完成了，只是不知道......運行結果怎麼樣？
前面七道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全對......只剩下最後兩個沒有出運行結果，她皺皺眉回想着最後的代碼，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晃一抬頭，才發現包廂里人都已經走光了，只剩下徐司祁邊喝着手裏的咖啡邊笑着看着自己。
溫夏：“......”她是不是太投入了？
徐司祁見她望過來，輕輕一笑，放了被子，問：“怎麼樣？”
溫夏長長吐出一口氣，也笑起來：“應該......還不錯。”
徐司祁一挑眉：“應該？”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笑起來。
耳機里突然傳來聲音，是葉子的，完全激動的流淚的聲音：“溫夏......溫夏！我們贏了！我們......我們贏了！！”
溫夏猛地一愣，看向屏幕，主辦方正在宣佈結果。
背景音樂放的十分合景，莫名便讓人熱血沸騰，然後溫夏死死盯着那個金髮的美國老人，看他用着純正的紐約口音，一字一句道：“WINNER:CHINA!”
中國！是中國！是中國贏了！
溫夏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根本無法阻擋的，一齊湧出來。
可是她不能......不能高訴葉子自己的這份激動，更不能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眼淚。
......絕不能。
溫夏顫抖着摘下耳機，拚命直起身，眼睛生生從屏幕上硬挪開，再入眼便是面前徐司祁淺笑着的面容，在燈光下泛着璀璨的光。
她再也剋制不住，腦子完全失常，猛地撲進他的懷裏，嗚咽出聲。
徐司祁一愣，頓了頓，終是慢慢抬手抱緊了自己懷着的人，淺笑中儘是無邊的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