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話
“虞文周？”程小尋扶着少年，輕輕喊了他一聲。
對方並未作答，顯然已經睡死過去。
程小尋有些無措，扶他靠坐在柳樹邊，然後與其並肩坐着，思考該把他往哪兒送。
難道把他扛回寢室？但是他媽媽似乎很擔心的樣子，並且這種狀態回寢室也不太好，可送他回家的話，自己難免也得在路家住一晚了……
糾結之間，背後突然傳來無比熟悉的聲音。
“你準備和他在這裏坐一夜嗎？”路欽冷不丁出現。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令程小尋嚇一大跳，“啊，是你哦！你來了我就放心了，虞文周完全醉了，你說怎麼辦？”
看見路欽，她彷彿找到了主心骨，騰地起立盯着他。
路欽心中微刺，忍住讓虞文周在河邊睡一晚上的衝動道：“誰讓你找的，你就交給誰唄。”
程小尋：“我也想啊，但是我又不知道那個連阿姨的電話，也害怕她讓我回你家睡一晚。”
看來，這丫頭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還知道考慮拉她迴路家的情況。
“呵，”他輕笑一聲，“你傻啊，打給司機，司機會通知連婭蓉的。還有，你放心，她不會勸你回家。”
“也對。”程小尋連忙掏手機，才發現路欽方才又給她打了個電話。
她對路欽抱歉道：“對不起啊，剛才虞文周的情緒太激動了，我一時沒感受到……對了，我不聯繫虞文周他媽媽，直接聯繫司機好么？”
路欽沉默，深深望住她，彷彿要將她看穿。
“你先聯繫司機吧，她會通知連婭蓉的，並且，她不會奇怪你為什麼不直接聯繫她。等會下去，我可以都告訴你。”驀地，他沒頭沒腦地加了最後那句話。
她其實不甚明白，但還是先聯繫了司機。
果然，約莫十五分鐘之後，司機就和連婭蓉一起出現在河岸上。對方向程小尋道謝之後，也果真沒有問她是否回家，然後立刻就帶着滿身酒氣的虞文周走了。
程小尋長舒一口氣，側頭問路欽，“你怎麼知道她不會讓我回家？”
“下去坐坐？”路欽並沒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指了指熟悉的河堤之上，那裏還擺着虞文周沒喝完的啤酒。
她想了想，沒有拒絕。
兩個人是第三次來到這個河堤了，都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
“你說，我們要是現在再跳下去一次，能換回來嗎？”路欽冷不丁問了這麼一句。
程小尋又被嚇一跳，“你……是開玩笑的吧，我們不是試過這種方法了嗎！”
路欽望着漆黑的河面，輕聲回答：“是啊，我開玩笑的，或許我們根本就換不回去了。”
他語氣很低落，彷彿心情並不怎麼好，程小尋一眼就能看出來。
“別這麼悲觀啊，”她故作輕鬆的岔開話題，“對了，你今晚約我什麼事？”
路欽下意識看了眼手機，但想到她方才焦急的語氣，和河岸上擁抱的畫面，他搖了搖頭。
“沒什麼，就通知你兩件事。競賽成績出來了，你第三名，成功晉級。還有，教導主任要求你參加考察團歡送會，也就是現在的我，會上台表演。”
“真的啊！”程小尋如他預料一般的開心，“天，路欽你真厲害，遲到那麼久還能晉級！謝謝你了！”
她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復下來，“對了，歡送會怎麼回事，我又沒才藝，教導主任幹嘛讓我表演？”
路欽：“應該是上回去樂隊玩的事被他知道了。”
程小尋咬唇，頗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啊，你是不是，其實不喜歡這些活動啊？”
“沒什麼，”路欽難得的沒有懟她，“正好我佔用樂隊的訓練時間，你就不用去了，也不用擔心露餡。”
她點頭，“恩，那你有沒有什麼要拜託我做的？”看他又被強加任務，她很過意不去。
“我若是說了，你真的能做到嗎？”路欽悠悠看着她，眼眸格外深邃。
這鄭重其事的態度，令程小尋正色，“恩，只要不違法違紀，我都會盡最大努力做好的！”
夜色涼薄，月亮正好被烏雲掩住，一陣風拂過，將路欽的話一字不落的吹進程小尋耳朵里。
“那麼，你就離虞文周遠一點。”他說。
程小尋怔怔，措手不及，完完全全沒想到，他要拜託自己的事居然是這個。
她還是和虞文周走得太近了么，之前路欽並沒有刻意提這件事，她似乎就是那樣順其自然地和虞文周相處着。談不上多近，也談不上多遠，井水不犯河水。
此刻，聽路欽提起虞文周，她不禁想到少年方才的控訴。
兩個人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他說路欽一個人被扔到國外三年，回來之後就多了他和他母親。
“很難吧。”路欽見她沉默，以為是在糾結。
他凝視她的眼睛，“我知道你喜歡他，但是，我討厭他，以及他媽媽。所以，你得離他遠一點，至少在我身體裏的時候，要離他遠一點。”
少年眼中的憤怒和傷感那樣真切，程小尋居然也有些難受，她搖頭。
“不，沒什麼難的。你說得對，我應該站在你的角度，來處理與他現在的關係。我是喜歡他，可是我離他從來都不近的，畢竟那是我的事，與他無關啊。”
這下輪到路欽驚訝。
她微笑，“幹嘛這種表情，他又不知道我喜歡他，不是嗎？其實你找到我那天，是我和虞文周同桌的第一天來着，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啊。”
路欽別過頭，重新望向河面，“你不問我為什麼討厭他嗎，答應得這麼乾脆。”
“我……大概已經知道了。剛才虞文周喝醉酒，說了些話，是真的吧？”
路欽：“我又沒有順風耳，怎麼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程小尋：“……他說了你們的關係，和你出國的事。”
“呵，”路欽哂笑，“所以，你是在同情我嗎？”
恩？
程小尋有點懵，她是覺得路欽挺慘的，自己被拋棄在外面幾年，回來就多了后媽和哥哥。可是，她並不是同情他，要論可憐，自己從小父母雙亡，豈不是更值得同情？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你和我一樣，都有點慘。”她還是解釋了一句。
所以是感同身受？不過直么直白說他慘，也是沒其他人了。路欽大笑，也是，他怎麼能以常人的思維來想這丫頭！
“那就好，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葉子，“很晚了，回去吧。”
程小尋跟在他身後，突然想起什麼，走到他身邊，“對了，你剛才說下來都告訴我，是要說什麼啊？”
路欽腳步一滯，很快又繼續前行，“沒什麼，就是歡送會的事。”
她奇怪望着他的背影，總覺得對方有些怪怪的，像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她沒有再追問，靜靜跟在路欽後面。
·
周一，教導主任在升旗儀式上專門表揚通過校內選拔的學生，並宣佈學校要搞歡送會的事，要求除高三以外的每個班都出一個節目。
文科班大多在歡呼，理科班大多在哀嚎，因為這意味着要分出他們更多的學習時間。畢竟，同時還得進行秋季運動會。
虞文周就是這個時候回到班裏的，何英找他去辦公室談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放他回去，路欽淡淡撇他一眼，沒有多問。
倒是沈俊傑第一時間問他：“學霸，你沒事吧？”
他回之一笑，“沒事。”
沈俊傑沉默一瞬，多了句嘴，“話說，昨晚路欽和李子昊找了你很久，回來卻什麼也沒說，你們沒碰上面啊？”
虞文周想到昨晚河邊的情景，有些失神，他的確沒想到路欽會來找自己。
“碰上了，但沒什麼，我就是心情不好，喝了點酒。”他垂頭回答，然後立刻拿出了昨晚的試卷研究。
路欽默默聽着，突然想到程小尋昨晚說的那句話：畢竟那是我的事，與他無關。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見沈俊傑轉過身去，他抬手碰了虞文周一下，“是不是你改分科志願的事被你媽知道了？”
虞文周猛地抬頭，滿是詫異，“你怎麼知道？”
呵，我當然知道，憑你媽那德行，肯定是要讓你學經濟，還想讀理科？
路欽如是吐槽，表面卻一派淡定，“昨晚路欽找你的時候，我也在，恰好聽見了。”
“是嗎，對不起，我喝懵了，沒什麼印象了。”他努力回想，卻一點記憶也沒有，只當自己醉得太厲害。
“別放棄。”路欽低頭看着手機道，“想學理科就學，這是你自己的人生，就算是你媽也不能左右。”
虞文周愣怔，詫異看着他，良久，兀自一笑。
“你說得對。”
路欽不再說話，心中彆扭死了，他為什麼要幫程小尋博取他的好感？
有病？！
“鈴鈴——”下課鈴聲打斷他的思緒。
他正想出去透透氣，何英卻走進了教室，“大家先別出去，我通知個事。”
路欽只好駐足。
“晚自習的時候，參加拉拉隊的幾個同學到器材室來一趟，你們的衣服好了，過來試試合不合身。好了，下課休息吧。”
路欽直接定在原地，她說什麼，要去試拉拉隊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