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秘道的距離不算長，通向城外的一處樹林。

修建之初，它本是一條供凡人在圍城危難之際逃生的道路，所以修得並不怎麼牢固，此刻已有塌陷的跡象。

出秘道之前，陸齊交給小葉意兩張避水符，小葉意和霄宇一人一張，用於擋雨。

對於霄宇此人，陸齊也曾有好奇，但他的好奇維持時間極短。眼下的情況，陸齊頗感壓力，再拽着小葉意已有些力不從心，他實在沒有精力再來研究霄宇。

全當對方是一個跟在小葉意身側的奇特傀儡。

最強壯的靈獸早已護送第一批人離城，好些的坐騎也被第二批人挑走了，而今留給陸齊他們的選擇不多，更何況，他們這一行之中仍有昏迷不醒的傷者。

於是，大夥商議決定，他們輪流背傷者，輪流防禦。

陸齊雖學了御風而行的法訣，趕路速度快。可他馱着小葉意必定速度大減，倘若再馱着霄宇，不知道有沒有馬車跑得快。

思索之際，陸齊驚見小葉意爬到了霄宇的後背。

小葉意這會兒顧不得雨大，他心急萬分，急於追趕爹娘。

他在霄宇耳邊嘀咕兩句，也不知霄宇到底聽懂沒聽懂。反正，霄宇如小葉意所願，馱着小葉意，緊跟眾人，並未成為他們的累贅。

霄宇的速度不快不慢，一路沉默不語，始終與陸齊他們保持一丈距離。

小葉意的目光注視前方，透過雨幕盼着全家團聚。他時不時地問陸齊一句，什麼時候能夠趕上之前出城的那些人。

陸齊平靜應道：“應該快了。”

這個快，究竟有多快也只有陸齊自己才知道。

此前，王長老告訴陸齊，落雲城失守已是必然。他勸陸齊快些離城，返回山門，興許可保性命。

劉衍生遠比陸齊聰明，聽得丁點風吹草動立刻混入最早的一批人，與靈煦派弟子一起走。靈煦派擅長煉丹，萬一半路遭遇意外，也方便療傷照顧。

可偏偏，陸齊得知這個消息之際，發覺屋裏的小葉意不見蹤影。不久前，他將小葉意一家自山腳接回落雲城，此刻葉遠楊和蕭霜找不到了，他不能再弄丟小葉意。

修道素來講究緣分，講究因果，既然他走到這一步，理應護送小葉意前行，將小葉意送到真正安全的地方。

小葉意他們尚未穿出樹林，就遇到了麻煩。

一群凶狂的野狼攔住了他們的道路，野狼的數量非常多，雨水淋濕了皮毛，眸子裏泛着幽幽冷光。它們自四面八方湧來，暴躁卻又有序，隱隱有種要包圍這些修士的架勢。

在一匹強壯頭狼的帶領下，狼群開始了它們的狩獵。

陸齊一行停止趕路的那一刻，霄宇也停止了前行。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他的眼中永遠暗淡無光，不具備自我意識。

小葉意伏在霄宇後背，焦灼地打量周圍。

大規模的狼群捕獵，他還是第一次見，同時也是第一次不幸成為了野狼狩獵的食物。

野狼越靠越近，慢慢縮小它們的包圍圈，圈中的修士都是它們的盤中餐。

換作平時，這些野狼不會如此膽大，它們對修士散發的氣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忌憚。可這次，它們體內的血液在沸騰，野性在咆哮，變得無所畏懼。

狼群渴望撕咬吞食這些修士，扯裂他們的身軀，讓他們屍骨無存。

伴隨頭狼的一聲長嘯，狼群發動了攻擊。

“殺！”

同一時間，也不是誰高喊了一句，外圍的修士拔劍就殺向野狼。

背着傷者的修士自動往中間退了幾步，將傷者護在身後。他們握住劍柄，隨時準備動手。

作為不具備殺狼能力的小葉意，他被圍在回守的修士之中，比他更需保護的還有一位傷重昏迷的老道士。那名老道身穿淺綠色法衣，腰際有一塊綠色植物紋飾的腰牌。

陸齊雖然沒背傷員，可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衝出去，而是退回人群，確保小葉意無恙。他對小葉意笑道：“別怕，很快就好了。”

說罷，他徑直扎入了群狼之中。

陸齊是金水雙靈根，他的法器是一柄幽水劍，劍身呈現出淡淡的幽光，水霧環繞。水霧看似柔美，實則鋒利異常。伴隨着陸齊敏捷的動作，一頭髮狂的野狼倒地而亡。

野狼的數目龐大，隱在樹林好似永無止境。它們悍不畏死，一波又一波的襲來，攔住前行的道路不退分毫。

不久，一名藍衣修士退至中間防守，他對同樣退回來休息的陸齊說道：“陸師弟，你覺不覺得這些野狼氣息不對？”

“孫師兄，你是指，它們身上有一股死氣？”陸齊皺眉，也已發覺端倪。

陸齊口中的孫師兄，名為孫毅，鍊氣九層，他是從落雲山活着回來的為數不多的弟子之一。

孫毅深感現況極其不樂觀：“事不宜遲，我們先斬頭狼。這些傢伙沒準也與落雲山的怪物有關，這般無窮無盡不是個辦法。除掉頭狼，其它的野狼就容易對付了。”

陸齊對落雲山的變故十分在意，卻也明白現在不是詢問的時機。

身邊幾人略微商議，陸齊跟着孫毅，又喊了兩個門派的弟子，一併奔向頭狼。

小葉意望着狼群心煩意亂，他心急趕路，偏偏卻遭遇狼群圍攻，此刻根本沒辦法前行。

他不由擔心，繼續這麼耗下去，他是否能夠趕上家人。而且，他不知道，他們遇到了狼群，前方的爹娘是否也遇到了狼群，或者是其它的野獸。

如今的狼群和平時大不一樣，暴戾萬分，攻擊力極強。頭狼似乎有靈智一般，不但有兇殘，還有狡黠。

頭狼一見孫毅和陸齊他們直逼自己而來，它並不正面迎戰，而是與對方周旋，利用狼群頻頻躲開他們的攻擊。

就算野狼一頭一頭的倒下，四周的狼群也絕非陸齊他們一時半會能夠殺完。

小葉意貼着霄宇，緊張地關注戰局。儘管霄宇不能陪小葉意說話，也給不了多少反應，但只要有霄宇在，小葉意的心裏就踏實許多。

就在小葉意凝望陸齊他們斬殺頭狼的同時，霄宇忽然動了，他一下子離開了原本的位置。

小葉意不明所以，朝方才站立的地方連看了幾眼，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接着，霄宇又連續移動了兩三次，他的舉動引起了周圍修士的注意。他們提醒道：“別離我們太遠，外面有野狼，不安全。”

對方話音剛落，霄宇一手托着後背的小葉意，一手在小葉意的腳踝處憑空一擋。

啪，雨中傳來了斷裂聲。

這次，小葉意終於看清了，地面有一截正在扭動的枯藤。它意圖纏繞小葉意腳踝之際，不巧撞在霄宇手背撞斷了枝條。斷口處滲出了暗綠色的毒液，眨眼將地面腐蝕了一個窟窿。

也許是被霄宇惹惱了的緣故，地面的枯藤扭動了幾下突然一躍而起，直逼小葉意的脖子。

霄宇輕描淡寫般側過身，正對那截枯藤。

枯藤撞在霄宇面門的瞬間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把小葉意與附近的修士都嚇得不輕。這回，一截藤蔓不再是斷裂，而是化為了灰燼。

枯藤的慘叫引起連帶的反應，導致地面大力的晃動，有什麼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小葉意不自覺地縮了縮身體，眾人均已提高了警惕，做好防禦，時刻留意腳下的變化。如果說對付狼群時，他們尚有餘力，這一刻的景象就有些匪夷所思，不知對策了。

枯藤明顯具備了意識，已然妖化。

猝然，一根接着一根的枯藤竄出地面，它們形如銳利的長矛，直指地面的眾人，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修士們的動作倒也不慢，他們口念法訣，一邊躲避枯藤，一邊護着傷者。

小葉意完全在霄宇的守護之中，霄宇就是一堵牆，一堵再多的枯藤都沖不過來的高牆。

霄宇的華袍看似並不堅硬，偏偏那些鋒利長矛在霄宇的身上一碰就斷，比豆腐還不如。

縱是枯藤再暴躁千倍萬倍，都無法傷及小葉意分毫。

霄宇漫不經心的阻擋徹底激怒了枯藤，地底的動靜愈發明顯。它們朝着一處聚集，形成鋪天蓋地的囚籠，勢必要將小葉意與霄宇圍困其中抽筋剝皮。

可惜，枯藤的願望沒能實現。

張牙舞爪的藤條囂張無比的裹緊之前，霄宇輕輕地抬腳跺地。

這一腳使用的力度極小，與平時走路力道相似。但小葉意居然聽到了真真切切的斷裂，一聲接一聲，響到小葉意的心裏去了。

頃刻間，地面裂開無數大口，沿着枯藤的根莖方向朝四面八方蔓延。

幾息過去，枯藤的慘叫盡數消散，好像從來就沒有在這個世間存在過。

見狀，無論是圍攻修士的狼群，亦是抵擋野狼的修士，紛紛僵住了動作，獃滯望向小葉意所在的位置。

小葉意不願引人注意，奈何事與願違。他至今仍不了解霄宇的情況，也不知他人發覺霄宇的與眾不同到底是福是禍。

而霄宇本人，這會兒再無其它多餘的動作，他背着小葉意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短暫的沉默，頭狼仰天長嘯一聲，率領狼群撤退了。

好一會兒，附近靜謐出奇，眾人望着小葉意和霄宇不說話，耳邊只有嘩嘩的雨聲。

不久，孫毅和其它弟子聚在陸齊的身旁走了過來，他們緊盯霄宇的視線中，有一絲異樣的神色。

小葉意不安地抓住霄宇的肩膀。他猜不透這些人的心思，他害怕他們搶走霄宇。

然而，這些人尚未靠近，就被一股靈壓牢牢壓制，再也動彈不得。

陸齊倍感迷茫，他見過青年三次，青年的表現次次不同。

第一次是在落雲山的山腳下，霄宇好像陷入熟睡的凡人。第二次是在葉家本家的葯庫，緊隨小葉意的霄宇像極了堅固的傀儡。而這一次，陸齊深刻意識到了霄宇的強大，對方舉手投足間就能造成巨大的破壞力。

一次比一次厲害，卻僅僅像是一個開始，遠不知盡頭在哪兒。

面對靈壓的威懾，其他人選擇了不再自討沒趣。陸齊則是忍着被壓制的不適應，對小葉意說道：“稍微休整一下，我們繼續趕路。”

小葉意點頭應了一聲好，他此刻最關心的就是趕路的進度，這關乎他何時能與爹娘相聚。

所幸狼群圍剿的時間不長，一行人大都無礙。大夥略微緩了緩氣，繼續前行。

小葉意趴在霄宇後背，揉了揉眼睛，近來他都睡得不安穩。乏味的趕路讓他深陷睏倦，他打了一個哈欠，腦袋枕在霄宇頸側很快就睡著了。

不到一個時辰，小葉意被獵獵破空風聲吵醒。

頭頂有飛禽馳過，亦有飛行法器的光芒，一人沖他們高呼：“還愣着做什麼，快逃。落雲城失守，怪物追過來了。”

小葉意聞言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成群結隊的野獸正向著他們奔來，跑在最前方的是那些烈火鬃毛的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