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齊等劉衍生走遠了，再三叮囑小葉意留在此處，不可到處亂跑。
他深知劉衍生此人心術不正，但這兒畢竟是靈煦派落腳之地，亦有天劍門的其它同門在，更有王長老坐鎮，劉衍生不可能肆無忌憚的動手。
小葉意此番過來本是打算詢問陸齊，落雲城究竟爆發了何種可怕的疾病，為什麼這麼多人接二連三的發病了。
奈何陸齊此刻仍有任務在身，不能停下來與小葉意詳談。
更何況，陸齊至今不清楚城中的病情是何故。連靈煦派均未能瞧出病因所在，陸齊一個不懂藥理的修士又怎麼可能無所不知。
目送陸齊出門，小葉意返回王長老為他們一家安排的小房間。此處的條件不比在小院寬敞舒適，他們所有人僅有一間屋子罷了。
小葉意行至床邊，父母這會兒睡得一點兒也不安穩，他們的臉上清晰可見難受的神情。他們仿若陷入了噩夢，眉頭下意識緊皺，盡顯夢境造成的壓抑。
而另一邊，青年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漠，瞧不出點滴情緒。小葉意相信，青年的夢境定是平和的夢境，眉宇間才不見絲毫愁意。
小葉意守在床邊沒多久，忽感懷裏有什麼輕輕地戳了自己一下，小葉意誤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並沒搭理。很快，他發現自己又被戳了兩下。
他心生疑慮，思前想後，忍不住問道：“破界，是你嗎？你醒了？是不是頭又痛了？”
與小院的相處情形天差地別，破界如今打死也不願出來。他蜷在小石棺內，僅將蓋子推開了一道縫隙與小葉意說話。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輕更低，唯恐被人聽見似的，他緊張地躲在小石棺中：“睡了一覺，我的頭已經不痛了。那個小道士進院時，我就醒了，可我不敢出來。”
“陸師……”小葉意的話沒說完，又改口道，“陸道長是好人，他不會傷害你。”
短暫的沉默，破界的情緒起伏不定，有厭惡，亦有恐懼：“修士可壞了，他們利用神識控制我，命令我做我不願做的事情。我討厭他們。”
小葉意不懂如何勸慰破界，他清晰感到破界的聲音在顫抖。
不待小葉意開口，破界自顧自又補充了一句：“我的前主人霄凡和現在的主人霄宇，他們不是壞人，他們不會控制我的意識，不會逼迫我。”
霄凡？霄宇？
霄宇……
明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小葉意的心底卻湧起了一股深深的暖意，說不出的熟悉，好像對方是他特別信賴特別親近之人。
“四處全都是修士，我好害怕。”破界又朝小石棺內縮了縮。他本就膽子極小，這一刻身處修士聚集的地方更是怕得不行。
小葉意無奈勸道：“別怕，只要你不出來，他們就不會找到你。”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這般確信，只要破界躲在小石棺中就肯定不會被人發覺。
奈何，小葉意的話消除不了破界內心的懼怕。他依舊在瑟瑟發抖，異常不安：“現在該怎麼辦？我不會打架，主人又尚未蘇醒。萬一他們抓到我，他們是不是又會控制我？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小葉意心知破界不喜修士，可惜他無法答應破界的要求。此刻，他連決定自己去向的力量都沒有，更別提帶着破界出門。
年幼勢弱的小葉意心有遺憾之際，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那位華袍青年。破界口中尚未蘇醒的主人極有可能就是此人，青年的名字是否就是破界提及的霄宇？
鬼使神差的，小葉意衝著青年輕喚一聲：“霄宇。”
電光火石之間，不知是不是小葉意眼花，他竟然見到青年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意料之外的發現使得小葉意猛然心跳加速，毫無緣由的，呼喊對方的姓名竟讓他有些緊張，又平添一絲期待。
“霄宇是你的名字嗎？我叫葉意，我在落雲山中找到你。你之前受的傷，如今好些了嗎？”小葉意一席話說完，未得到青年的答覆，唯有破界的狐疑。
“你不記得我，也不認識主人了嗎？你到底怎麼了？”
小葉意理解不了破界的言下之意。聽破界的意思，難道他理應認識霄宇嗎，他們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嗎？
他關切的視線久久地落在青年身上，他方才瞧見對方的手指動了，認為青年醒了。誰知道，青年並不似小葉意期盼的那般睜開眼醒來，那一點兒動靜之後，青年再無反應。
小葉意正要向破界打聽青年身份之事，卻頓感小石棺猛地一沉，破界僵在石棺內一動不動。
下一瞬，有人推開屋門：“剛才還有誰在這兒？”
眼下，王長老站立於門邊，他神色之中透出幾分疑忌。王長老的視線掃過葉遠楊與蕭霜，又在青年身上停留片瞬，最終直對小葉意。
王長老百思不得其解，此處分明是滿屋子的凡人，為何偏偏上一刻，他捕捉到一絲兇險萬分的強勢靈力稍縱即逝。
剎那間，王長老竟產生了一種直逼死亡的恐懼，自己將被對方彈指間滅掉，屍骨無存，魂飛魄散。
縱是他平日裏面對門派老祖亦不曾有過那般寒意刺骨的忌憚。
王長老不知小葉意得罪了怎樣的強敵，他避可保身，偏偏他又不忍對此置之不理。
他掙扎片刻，待平復了心情，才遲遲而來，而那道氣息早已是徹底飄散。
小葉意不敢抬眼直視王長老，顯得十分拘束。
儘管小葉意認為王長老不是壞人，可小葉意深知破界這會兒害怕極了。他思來想去始終不明白，破界一直留在石棺內，為何王長老有所覺察？
王長老是不是發現了破界？
小葉意壓住撒謊的心虛，他搖了搖頭：“王長老，這裏沒其他人。出了什麼事嗎？”
他的回答使得王長老愈發疑惑，此處沒其他人來過？難不成剛才的氣息來自葉意？這個身處屋內唯一一個興許不是凡人的少年，當初曾測試出了單金靈根。
然而王長老轉念一想又深感不對，連引氣入體都辦不到的小葉意，怎麼可能釋放出那般毀天滅地的靈壓。此事，王長老怎麼琢磨怎麼覺得其中透着絲絲古怪。
末了，王老子不得不勸說自己。大概是落雲城當前的形勢愈發嚴峻，導致他心生焦躁而考慮得岔了。沒準那道氣息與這個房間無關，它自其它方向而來。
“安然無事就好，你留在屋內莫要四下亂跑。”王長老最終又打量了一番周圍，仍是毫無頭緒。
他不再停留，徑直離去。
過了好一會兒，小葉意勉強放緩緊繃的神經，他悄聲問破界：“是不是王長老發現你了？”
這話將破界嚇得直哆嗦，說話都結巴了：“不……不可能……我都……都沒出來……”
他怎麼可能發現？
既是如此，小葉意愈發猜不透原由，王長老若不知破界，為何突然前來且神色凝重。
小葉意沒能給出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反倒是冷不丁聽得父親痛苦的低吼。小葉意不明白爹娘得了何病，遲遲不醒。他們彷彿陷入了極深的噩夢，他們在噩夢中拚命掙扎，不斷地揮舞手腳，卻依然難受萬分。
對此，小葉意憂心忡忡，他忍不住喚道：“爹，娘，快醒醒。醒了，夢魘就纏不住你們了。”
片刻的靜默，破界略微提高了音量：“你之前給我吃的藥丸很有效。我吃完睡了一覺，頭就不痛了。”
“你是說凝夢丸嗎？”小葉意聽懂了破界的意思。他慌忙取出父親此前煉製的三顆凝夢丸。眼下既無另外切實可行的辦法，不如試一試凝夢丸。
凝夢丸藥性溫和，誤食亦不會傷人性命。
抱着這般心思，小葉意果斷地將凝夢丸放到葉遠楊與蕭霜的口中。
也不知是不是藥物當真起了作用，服藥不久，葉遠楊他們臉上的痛楚減淡，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三個時辰過去，葉遠楊率先醒來，終於結束了折磨他的漫長噩夢。他瞅了瞅四周陌生的環境，詢問枕邊犯困的兒子：“這是哪兒？”
小葉意不記得具體的地點，只知這兒是靈煦派落腳的宅院。
葉遠楊聽得靈煦派的威名，一時間竟有些感觸。落雲城的藥師，誰會沒聽過煉丹聲名赫赫的靈煦派。
偏偏造化弄人，葉遠楊僅是凡人之軀，沒有靈根。他無法修行，自然進不了靈煦派查看那些珍貴的丹方。
葉遠楊醒來，從兒子口中得知了落雲城的異樣。陸齊此番帶他們一家過來，是藉著靈煦派尋求藥師煉藥救人的由頭。
葉遠楊心性醇厚，他知情后立刻做出了決定。他顧不得休息，當即前往大屋，同其它藥師見面。
在葉遠楊清醒后不久，蕭霜也徐徐醒轉。她顯得格外沒精神，連連晃了晃昏沉的頭，可見那些噩夢將她折磨得不輕。
得知葉遠楊已去尋找病因，蕭霜也不願獨自留在屋中休息，她隨即出門看看有無自己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她與葉遠楊一樣，交待小葉意要乖乖在房中，切不可貪玩跑到前院。
前院那些動靜，令她心驚不已。
小葉意聽話地點了點頭，留在家中陪青年。
他時不時地輕聲與破界聊一兩句話，自從來到此處，破界縮在小石棺堅持不出來。方才王長老現身之後，破界更是驚得話少之又少。
沒多久，葉遠楊回屋，問小葉意要了剩下的那顆凝夢丸。小葉意什麼都沒問，既然爹有需要，那麼自然應該交給對方。
又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小葉意聽見屋外起了爭執，緊接着有兩個人先後進屋。他定睛一看，爭執居然來自於他的叔父葉遠烽和他的父親。
葉遠烽一步進屋，立刻關上門，他一把拽緊葉遠楊的衣襟，氣勢洶洶：“你究竟在凝夢丸裏面加了什麼？為何那粒藥丸有用，其它的凝夢丸卻不行？”
“我一直是按照家中的藥方煉製，不曾有丁點修改。”葉遠楊直言道。
“騙誰呢？”葉遠烽雙拳緊握，滿心的不痛快，“葉遠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旋些什麼。你想借這個機會給我一個下馬威，同時樹立你煉藥技能比我高超的威信，方便你回來當家主，對吧。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葉遠烽，如今正是救人性命的緊要關頭，我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葉遠楊隱隱有些怒氣，臉色不太好看，“我剛煉製的凝夢丸，不也一樣毫無用處嗎？與其在這兒爭吵，不如找找問題出在哪兒。”
“天知道是不是你故弄玄虛，刻意改變了藥材分量導致藥丸無效。”葉遠烽依然不肯相信對方的話。
兩人之間的衝突尚未結束，忽然有人敲門。小葉意上前開門，門外站有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女。
少女身穿靈煦派的淺綠色道袍，她的目光掃過葉遠楊與葉遠烽，語氣平平：“兩位葉家的藥師，林師姐讓你們過去一趟。”
一見綠袍少女，葉遠烽頓時換上了一副和藹的笑容，毫不猶豫地抬步出門。
葉遠楊想與小葉意說兩句，但介於有外人在場，他並未多言，緊隨葉遠烽出了房間。
少女面向迷茫的小葉意，笑道：“別擔心，林師姐只是問問他們藥丸之事。他們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