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沈嘉禾向上挽起略顯寬大的袖子,滿是無奈地看着前方,深深嘆了口氣道:“你自暴自棄也不能這個樣子啊。你把我帶進去,就算少俠不拿你怎麼樣,我爹也不會放過你的。”

“恩?你爹很厲害么?”白景鈺不在意地問了一句,隨即說道,“也沒什麼嘛。”

沈嘉禾吐出一口氣,慢慢道:“沒什麼?把一個姑娘帶到青樓你是怎麼想的?”

眼前的景象是燈紅酒綠。

高懸於門前的燈籠下,有穿着輕紗嬉笑迎客的女子。

觥籌交錯,來來往往,一片繁華奢靡的景象。

“如果不是為了你,我也不至於來這裏。”

白景鈺嘀咕了一句,輕嘖一聲,道:“去樊姐的店總要被宰上一筆。”

沈嘉禾納悶,“你自言自語說些什麼呢?”

白景鈺拍着她的肩膀道:“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

沈嘉禾:“……”

沈嘉禾:“……這不是用來都來了這種說法就能混過去的吧!”

因為白景鈺要得緊,所以成衣鋪那邊也沒法子改尺寸。

老闆只能拿個店裏最小的男裝給沈嘉禾湊合著穿。

然而沈嘉禾穿着還是有些大,就好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樣,怎麼看怎麼彆扭。

白景鈺利落地為沈嘉禾挽起袖口,又替她整了整衣領,一本正經道:“記住,你現在是個男人。進去了要大大方方,磊磊落落,不要畏首畏尾的。省得露了破綻。”

沈嘉禾:“……”

沈嘉禾:“你是不是話本看多了?女扮男裝可行性不高的。”

最起碼她穿那麼多天男裝,除了店小二照顧她女扮男裝,能喊她個公子,其他人都是喊她姑娘直接拆穿的。

白景鈺從荷包中掏出幾塊碎銀子,掂量了一下,慢慢道:“可行不可行,不在衣服,而在人。最後還是得看這個。”

沈嘉禾不太理解他這是什麼招數,暗自琢磨起來。

白景鈺仰頭看了看招牌上“雲芳院”的字樣,側頭同沈嘉禾說道:“走吧。”

沈嘉禾不太想進,然而兩人之間還被鐐銬銬着,白景鈺一扯,她就只能跟着。

她從未來過這種煙花之地,有些不太適應。

抬頭望了望天色,她悄聲問道:“你不是說太陽落山之前會把我送回去么?”

“怪就怪阿一太慢了。”白景鈺狀似不經意般向後張望了下,回她,“忍着吧。計劃趕不上變化。我也是擔著被敲竹杠和被阿一揍的雙重風險。”

沈嘉禾:“……”

怎麼感覺這人神神叨叨的,她都聽不懂在說什麼。

沈嘉禾沉默地隨着白景鈺踏入“雲芳院”的大門。

她剛一抬頭,便看到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款款走來,對着白景鈺說道:“白公子,你倒是許久沒來了,怎麼今兒有空過來。樊姐可時常同我說她惦記着你呢。”

白景鈺苦笑着說道:“樊姐是惦記着怎麼宰我呢吧。”

那女人微微一笑,不肯定也不否認,將視線移到沈嘉禾的身上,微眯雙眼,道:“這位?”

沈嘉禾有些不太喜歡這種打量的視線,微撤一步,同白景鈺站得近一些。

白景鈺便介紹道:“韋姐。這是我的朋友,沒來過,就想着帶她來見識見識。”

韋姐眉毛微挑,“普通朋友?”

沈嘉禾略帶報復般答道:“我倆斷袖。”

白景鈺:“……”

韋姐聞言,用手帕掩住唇角,笑了一會,才調侃道:“我說白公子怎麼這麼久都不來了,還道是你修成了正果,原來是染上了這個癖好。”

沈嘉禾探出頭,好奇地問道:“修成正果?他要出家?”

“倒也不是。”韋姐柔柔說道,“他啊,喜歡……”

白景鈺猛地咳了起來,沙啞着聲音道:“來,來一壺店裏最貴的酒。”

“你啊,長着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卻沉不住氣,所以才老是被我和樊姐宰。”

“既然你拿酒封了我的口,我就不說了。”韋姐向一個丫鬟吩咐道,“拿一壺貴酒,送到竹字房,再告訴后廚加兩道菜給白公子送去。”

白景鈺鬆口氣,客套道:“那便謝謝韋姐了。”

“不必了。謝什麼。”韋姐看了看沈嘉禾,輕聲道,“不過一碼歸一碼。有些事得另算。”

沈嘉禾同情地看着白景鈺,“看來你荷包保不住了。”

白景鈺:“……”

白景鈺:“你站哪一邊的啊?”

韋姐笑着道:“白公子,來雲芳院還帶着個女人來,是不是不太合規矩啊。”

白景鈺將銀子塞給韋姐,強調道:“我帶的是個男人,我倆斷袖,不算壞規矩。”

沈嘉禾:“……”

她隨口胡扯的,你不要自己都接受這個設定啊。

韋姐掂量着銀子,滿意地說道:“這位公子長得秀氣,是我眼拙了,實在對不住。二位便隨我上樓吧,有什麼吩咐可以知會外面的丫鬟。”

白景鈺隨着韋姐踏上階梯,轉頭對沈嘉禾得意說道:“男扮女裝成功了吧。”

沈嘉禾:“……”

強行成功。

她跟着秦如一浪了這麼久,都快忘記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件事了。

兩人隨着韋姐走在二樓的長廊上。

沈嘉禾心不在焉地左右瞧了瞧,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一時沒有站穩,向後仰了過去。

她本以為自己會摔在地上,然而她的右手卻被人拉住,用一股巧勁,愣是將她扯了回來。

沈嘉禾微微發怔,只見那個拉她的是個女子,身着白色襦裙,面上覆著一層薄紗。

薄紗雖薄,但卻沒辦法看清這個女子的面孔,只是依稀覺得她的臉頰似乎有些什麼。

那女子見沈嘉禾呆望着自己,下意識鬆了手,整了整面紗,確認無誤之後,才輕聲道:“實在抱歉,不小心撞到了你。”

她的聲音極是好聽,輕輕柔柔,就好似潺潺流水。

沈嘉禾意識到自己剛剛那樣看着她實在不夠禮貌,便移開了視線,掩飾般輕咳一聲,“沒什麼,你不用在意。要不是你及時拉住了我,我怕是會摔在這地上,到時可就丟人了。”

忽然想起什麼,沈嘉禾轉過頭來,低聲問道:“姑娘會武?”

那姑娘輕輕一笑,柔聲道:“我哪會什麼武,不過僥倖罷了。你無事便好。”

她說完向沈嘉禾行了個禮,便下了樓梯,慢慢離開了。

沈嘉禾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

韋姐翩然走來,問她,“怎麼不走了?可是哪裏撞疼了?”

沈嘉禾好奇問道:“剛剛那個女子是誰啊?”

韋姐笑着說道:“那女子,公子你就別惦記了。她不過來此暫住,與其他人可不同。”

“暫住?”

沈嘉禾想了想,問道:“像客棧那樣?”

“差不多。不過比起客棧可貴多了。”韋姐帶着沈嘉禾往竹字房的方向走去,說道,“這裏魚龍混雜,來暫住的不是什麼亡命之徒,就是要躲仇家的。只要付得起錢,誰來住都可以。”

沈嘉禾之前不知道這種事,聞言頗感興趣地摸了摸下巴。

韋姐搖頭道:“你啊,還是老老實實和白公子呆在一起,別對那些人感興趣了。”

白景鈺晃了晃手上的鐐銬,“對啊。你還是老老實實和我呆在一起吧。沈公子。”

沈嘉禾:“……”

沈嘉禾:“不要,會被當成斷袖。”

白景鈺:“……”

剛剛是誰說他是斷袖的啊!

兩人走到竹字房,沈嘉禾不死心地問道:“韋姐,你知道剛剛那個女子叫什麼么?”

韋姐為難道:“她是和樊姐有交情,才住在這裏的。她不曾提過,我就不會去問。”

頓了頓,她問道:“不過,你做什麼對她這麼感興趣?”

沈嘉禾歪着頭思索了一番,才道:“就是覺得她的聲音,似乎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所描述過的感覺很像。”

“描述過?就是沒親耳聽到過?”韋姐笑着搖頭道,“那並不准的吧。”

沈嘉禾也乾脆地承認道:“是我想多了。”

待到韋姐離開,沈嘉禾坐到一旁的木椅上,撐着下巴,四下瞧了瞧。

白景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介紹道:“這屋子是樊姐給我留的,平日裏不招待外客。”

沈嘉禾滿是複雜地看着白景鈺,“來這裏次數多到都給你專屬房間了么?”

白景鈺:“……”

白景鈺:“我也不是自己想來的,每次都是因為有事迫不得已才過來的。”

沈嘉禾懶洋洋道:“那這次是為什麼來的?還得帶上我。”

白景鈺推開窗戶,向外努了努下巴,“你是不是惹上什麼仇家了?怎麼還有人跟着你?”

沈嘉禾聞言小心翼翼地走到窗邊,向外張望了一下,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她詫異道:“在哪呢?”

“哪會任你看。早就藏起來了。”

白景鈺將窗戶關好,對沈嘉禾說道:“可能入夜了他們都換了夜行衣,就更不好找了。”

沈嘉禾支吾了一聲,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白景鈺答道:“大概是從胭脂鋪出來。”

該不會是那群陰魂不散的黑衣人吧?

都追到八方庄的地盤來了么?

沈嘉禾蹙起眉頭,本想問白景鈺為什麼不在發現之後,帶她回八方庄。

然而仔細一想,街市人多,黑衣人不敢貿然出手。

而回到八方庄需要經過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

到時候黑衣人若是出手,兩個人自顧不暇也顧不得對方,反而會亂成一團。

白景鈺瞧出沈嘉禾的擔憂,安撫般說道:“沒事。我已經寫信通知阿一會在此處等他。況且雲芳院是樊姐的地盤,但凡懂點規矩的都不會在此處造次。”

沈嘉禾遲疑問道:“那要是碰上不懂規矩的呢。”

白景鈺答道:“那你就只能認倒霉了。”

沈嘉禾:“……”

認個鬼哦。

白景鈺為自己倒了杯酒,閑閑問道:“那些人真是沖你來的?”

“沒見過是誰,我也不知道。”沈嘉禾點着自己的眉心,問道,“是個眉間川字很深的人在跟蹤我們么?”

白景鈺搖頭,“不是。是個顴骨有點高,大概四十多歲的男人。”

沈嘉禾推測道:“是不是你拐了人家的女兒,所以跟蹤你來算賬的啊?”

白景鈺:“……”

白景鈺:“我看起來像那種拐着人家女兒亂竄的人么?”

沈嘉禾指着自己,“你看看我,你再回答自己的問題。”

白景鈺:“……”

白景鈺:“像。”

多思多想也是無益。

沈嘉禾透着窗戶向下看了一眼,仍舊是黑漆漆的沒有蹤影。

她便收回視線,問着白景鈺,“這個樊姐是個什麼人啊?”

“商人。”白景鈺飲了口酒,答道,“這央國里但凡掛着雲芳院這塊牌子的,都是屬於樊姐的。她平日裏大多在京都。這邊就由韋姐看照。”

沈嘉禾隨口問道:“你和樊姐關係好么?”

“怎麼說呢……”白景鈺擺着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我兩歲大的時候,樊姐來無垢劍庄看過我。然後抱了抱我,不知道怎麼想的……我就把她給咬了。”

沈嘉禾讚歎道:“小時后就開始討人嫌了啊。”

白景鈺:“……”

白景鈺揉着眉心,嘆口氣道:“自那之後,我在雲芳院買什麼都要比別人貴一倍。”

沈嘉禾同情道:“也是慘。”

白景鈺勾了勾手指,示意沈嘉禾附耳過來,“你也是要闖蕩江湖的,我就告訴你點事情。”

沈嘉禾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慢吞吞地湊了過去。

白景鈺悄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樊姐怎麼想的。你若是單獨去,不帶我,但提我的名字,不論你買什麼,雲芳院都會給你折半價。”

沈嘉禾:“……”

這是關係好還是不好啊?

白景鈺補充道:“情報也是,人也是。”

話音剛落,忽地有幾把小刀穿透木門直直釘進了白景鈺眼前的木桌上。

刀柄微微發顫,刺入木桌的刀刃,彷彿還帶着幾分哀叫。

隨着那幾把小刀湧入門內的,是持着長刀的黑衣人。

為首那人卻並非是讓沈嘉禾記憶深刻的那個川字紋。

白景鈺對此倒是十分淡定,笑着同沈嘉禾說:“看來你是倒霉,偏偏是這種不懂規矩的。”

他揚聲道:“韋姐。該讓他們學學什麼才是規矩吧?”

“你也該學。”

沈嘉禾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這房中響起。

伴隨着那道聲音,堵在門邊的黑衣人忽然跪倒在地,支撐不住般趴在地上,背上是一條潺潺流血的傷痕。

秦如一慢條斯理地擦着劍上的血,冷眼看着他們。

不知為何,武林盟主也隨之走進,溫聲勸着秦如一道:“還是留個活口,不要趕盡殺絕。”

為首那人見到此景,略顯訝然,微張了口,“盟……”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

為首那人揮了揮手,同行的幾個黑衣人動作迅捷地帶走傷員,便是連半點留戀都沒有。

然而他卻不死心,手臂一擺,幾把匕首就直衝着沈嘉禾飛來。

沈嘉禾也沒愣在原地,下意識往旁一倒,鎖鏈一顫,竟是把白景鈺也從椅子上扯了下來。

兩人摔作一團,腦袋撞到了一起,陣陣發疼。

好在那幾把匕首□□牆裏,沈嘉禾也躲過了一劫。

那人一擊不成便想要逃,然而卻忽覺腳踝一陣劇痛,令他站立不穩,只能摔在地上。

秦如一踱步走去,步伐雖緩,卻彷彿踏在心口那般,令人不安。

秦如一手中拿着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垂眸看着那人的手,輕聲道:“哪只?”

那人見他目光的冷意,不由一顫,咬緊牙關,什麼都沒說。

秦如一重複地問道:“哪只手,想傷她?”

他注意到那人手上的疤痕,看形狀應當就是他手上這把小刀造成的。

也就是說,上次在天璣峰上,秦如一那把刀射中的是他。

秦如一輕緩地眨了眨眼,漫聲道:“學不乖。”

那人恐懼地向後急撤了兩步,秦如一不依不饒地湊了過來。

盟主連忙攔住秦如一,安撫道:“這人就交給我來處理。這種人應當是收了人的錢財,替人辦事的小嘍嘍,殺他沒用的。幕後主使一定另有他人。查出來對沈姑娘也好。”

沈嘉禾見盟主對她使眼色,也只好拉過秦如一的胳膊,勸道:“左右我也沒出什麼事。而且我也好奇究竟是誰要殺我。就先這樣吧。恩?”

秦如一直勾勾盯着沈嘉禾,抬手為她輕緩地揉了揉額頭,道:“腫了。”

沈嘉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等一會就會好的。”

秦如一卻沒讓她躲開,低聲問她,“疼么?”

沈嘉禾沒敢與他對視,遊離着視線,含糊道:“不疼了。”

“那就好。”秦如一回了一聲,將額頭抵在她的頸窩,如幼貓撒嬌一般,輕聲說著,“我很擔心你。回去好不好?”

沈嘉禾立刻回應道:“好好好。馬上回去。”

她剛要站起,卻忽然被鎖鏈一扯,險些又跌坐回去。

秦如一注意到了這個鎖鏈,望了望兩個人手腕上的鐐銬,問道:“怎麼回事?”

白景鈺思索了一下,道:“我倆在斷袖?”

沈嘉禾:“……”

這個情景你扯什麼淡啊!

秦如一微蹙眉頭,看着沈嘉禾,“被搶走了?”

沈嘉禾覺得秦如一有點不太對勁,但現在這種情況也沒辦法讓她去想到底是哪裏不對。

她只好順着他,慌不擇言,“不不不,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我的?”秦如一歪着頭,不知想了什麼,點頭道,“恩。我的。”

沈嘉禾長舒一口氣,轉頭對白景鈺催促道:“快點拿鑰匙。摘下來。”

白景鈺看着秦如一有些發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伸手在懷中摸了摸,忽然對沈嘉禾微笑了起來。

沈嘉禾預感不好,“該不會……”

白景鈺微笑,“好像是……”

秦如一看了看他們兩個,直白地問道:“鑰匙丟了?”

白景鈺含糊地應了一聲。

秦如一走到他的身邊,看了看他手腕上的鐐銬,拍着白景鈺的肩膀,“從這裏。咔嚓?”

白景鈺:“……”

白景鈺:“……想都別想。就算我這條胳膊斷了,她那個也打不開。”

秦如一認真道:“可以找鎖匠。”

白景鈺:“……”

白景鈺:“我這個也可以找鎖匠啊!為什麼要斷臂!”

秦如一看着白景鈺,語氣平淡道:“對你很生氣。要帶她出門,你該和我說一聲。”

白景鈺語塞。

秦如一垂眸,淡然道:“雖然說了也是被拒絕,你想都別想。”

他頓了頓,說道:“下次再這樣,拉你去填湖。”

白景鈺:“……”

明明小的時候還喊他白哥哥的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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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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