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光線昏暗的牢房中,燭影微擺。
沈嘉禾睜開雙眼,便看到有一身着橙色輕紗,長相美艷的女子,正坐在木椅上,隔着鐵欄,施施然地看着她,口中說道:“我中意你。”
沈嘉禾:“……”
沈嘉禾:“……謝謝,我也挺中意我自己的。”
一睡醒就有人告白是怎麼個事?
曲合香的氣味還若有似無地飄蕩在牢房之中,但沈嘉禾卻覺得沒有之前那般難受了。
口中微苦又摻雜着幾分截然相反的甜意。
沈嘉禾砸吧砸吧嘴,猜測他們應是餵給了她能提前預防曲合香效果的葯。
季連安知道沈嘉禾以後是要闖蕩江湖的,覺得她這個面相十有八/九會遇到地煞教的人。
倘若遇到沙期浮拓這樣的武力派,就只能看沈嘉禾的造化,他愛莫能助。
但要是碰見了自帶曲合香的沙鳶,他還是能解的。
曲合香的解藥不好配,主要是步驟有些繁瑣,需要耗費時間。
沈嘉禾這次下山也只配了兩瓶。
一瓶藏在了客棧,另一瓶放在了身上。
結果是哪一個都沒用上。
沙鳶剛來時,沈嘉禾便聞到了曲合香的味道。
畢竟她要配藥,曲合香的味道她再熟悉不過。
然而自己下藥聞,和別人強制讓你聞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她落在腰帶上的手,本是要拿裝在荷包里的那瓶解藥,準備趁其不備,吸完就跑。
結果,誰知道沙鳶身上的曲合香劑量那麼重,還故意從背後抱了她一下,連點反抗的餘地都不給她留。
於是倒下的時候,沈嘉禾失手把荷包扯了下來。
她怕他們發現,便故意說著話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掙扎着將那荷包踢遠一些。
總之她沒能用上,若是對秦如一有用也是好的。
沈嘉禾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裏是一個牢房。
私人牢房和縣衙里的大獄相比勝在整潔和安靜。
她身下鋪着厚實的稻草,靠牆處還有乾淨的被子,美中不足的是她雙手和雙腳都被鐐銬鎖着,行動起來不是很方便。
沈嘉禾坐在原地,開始思索自己現在能做什麼。
想要交涉,沒有談條件的資格。
想要逃出去,她得先解開鐐銬,再打開牢房,突出重圍。
怎麼看都不實際。
冥思苦想了一會,沈嘉禾決定睡個回籠覺,觀望一下事情的發展。
看着沈嘉禾不發一言躺着就打算再睡的沙鳶:“……”
沙鳶:“你看起來不怕。”
沈嘉禾懶洋洋地答道:“不是不怕。是習慣了。”
反正從前世到今生,她就是個挨抓的命。
沙鳶撐着下巴,饒有興緻地看着沈嘉禾,笑着說道:“你這姑娘還蠻有意思的,我喜歡。”
沈嘉禾神色複雜地抬眼看她。
地煞教的人是怎麼回事啊?三句話離不開對她的告白。
然而緊接着,沙鳶笑意盈盈地說道:“你的指甲真好看,我喜歡。拔下來送我好不好呀?”
沈嘉禾:“……”
沈嘉禾:“我的指甲長在我的手上才好看,拔下來就不好看了。不送。”
沙鳶輕哼了一聲,像個小姑娘一般噘着嘴,有些不開心道:“小氣。”
沈嘉禾:“……”
這是個陰晴不定又變態的女人啊。
照這個標準,她師父雖然討人嫌點,但不夠變態,哪裏像地煞教的細作啊。
沙鳶的視線在沈嘉禾的身上轉了一圈,眯着眼道:“他們讓我活捉你。缺條胳膊斷個腿,少顆門牙削個鼻,也算是活捉吧?”
沈嘉禾:“……”
沈嘉禾:“……你直接殺了我吧。”
沙鳶搖頭,笑眯眯道:“我難得喜歡個人,怎麼捨得殺你?”
沈嘉禾轉過頭,懶得理這個神經病。
沙鳶慢慢起了身,手指拂過掛在牆上的刑具,問她,“你喜歡哪一種?鞭子?烙印?”
沈嘉禾不說話,沙鳶也無所謂,兀自說道:“鞭子玩膩了,倒是烙印,自從幾年前在李曼吟那個女人身上用過之後,教主就不准我用了。討厭。”
沈嘉禾:“……”
恩?她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似乎挑得厭煩了,沙鳶不耐煩道:“這些東西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看向沈嘉禾,軟下聲音,哄道:“等回到教里我再慢慢挑個合適你的刑具,你再等等哦,不要着急。”
沈嘉禾:“……”
沈嘉禾:“……我不着急。”
沈嘉禾被這麼吵着也睡不了什麼回籠覺,索性坐了起來,問沙鳶,“你是打算在我這裏逼供什麼嗎?你可以直接問我不需要逼供的。”
沙鳶歪着頭,“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對你知道些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
沈嘉禾皺眉頭,“那你挑刑具做什麼?”
沙鳶笑着道:“喜歡你呀。”
沈嘉禾:“……”
沈嘉禾:“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我這一枝花。施主回頭是岸啊。”
這到底是個什麼起承轉合,她不太懂啊。
沙鳶軟着聲音,“你放心。等我玩膩了,會殺掉你的。”
“不過在那之前……”沙鳶拿出一把小刀來,握着刀柄對着沈嘉禾炫耀似的晃了晃,“耳朵還是鼻子?舌頭要放在最後,我還挺喜歡你說話的。”
沈嘉禾:“……”
這就是個講不通話的瘋子啊。
“沙鳶。”
陰影處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別過火。”
沙鳶頗感掃興,卻聽話地收起了小刀,不開心道:“浮拓,你每次都要掃我的興么?”
那聲音的主人從陰影處走出,瞥了一眼沈嘉禾,口中道:“是你總在做多餘的事。”
沙鳶不服氣,“哪裏多餘了?她缺胳膊少腿的又不妨礙教主的計劃。”
浮拓沉聲道:“沙鳶。”
沙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不甘地止住了話題。
然而她心中又有些氣惱,便對着沈嘉禾凶道:“剛才的話都要忘記!否則割了你的耳朵!”
沈嘉禾:“……”
就不能讓她的五官在它們該在的位置上獃著么?
她只好捂住了耳朵,敷衍地“恩恩”應了兩聲。
沙鳶問她,“剛才我們說什麼了?”
沈嘉禾配合道:“恩?你們剛剛說話了么?”
沙鳶滿意地點頭,“不錯。等事情辦完,我就帶你回教里。”
沈嘉禾:“……”
放過她好么。她一點都不想去。
浮拓扯來木椅坐下,同沙鳶說道:“既然人醒了,就去找李梧或是姜護,誰來都行。”
沙鳶不同意,“不要。要去你去。我要和她在一起,才不想見那群臭男人。”
浮拓遊刃有餘,“上次你犯的錯教主還不知道。”
“又來這招。”沙鳶憤憤道,“我去就是了。你等着我抓到你小辮子的那天。”
浮拓不語,只是抬手,比了個“請”的動作。
沙鳶便罵罵咧咧地離開了牢房。
耳根子終於清凈了下來,沈嘉禾忍不住舒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經過這幾日的歷練,讓她的膽子越發大了起來。
她聽到沙鳶那些瘋言瘋語竟不覺得害怕,只是嫌沙鳶太過吵鬧。
浮拓看了沈嘉禾一眼,淡漠道:“你若想完好無缺便少做些讓沙鳶喜歡的事。”
沈嘉禾覺得自己真是冤得慌,“我剛剛哪裏有值得被喜歡的點了?”
浮拓想了想,答道:“看沙鳶的反應,應該是全部。”
沈嘉禾:“……”
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有魅力,還得冥思苦想着該怎麼招人討厭。
沈嘉禾試探道:“我熱情一點會比較好?”
“不知道。”浮拓搖頭,“我也摸不準。她腦子有點毛病。”
他想了想,說道:“她上次喜歡寧死不屈型的。”
沈嘉禾:“……”
沈嘉禾:“跟我截然相反啊。”
浮拓臉上的刀疤雖然比較駭人,但說起話來簡潔明了,比起沙鳶來說,還是能夠交流的。
他披着灰色的斗篷,腰間掛着一把長刀,刀鞘樸實無華,不太引人注意。
沈嘉禾問道:“是黑花庄要你們抓我來的?”
浮拓微微訝然,點頭承認道:“你倒聰明。”
其實聯想起秦如一之前說過的關於黑花庄的傳言,這事委實也不難猜。
而且黑花庄既然都已魚死網破下手來搶了,就必然不會這般輕易放棄。
想來也就是打算做個拿她換請柬的交易。
沈嘉禾喃喃道:“黑花庄還真和地煞教勾結了啊。”
“勾結這個詞未免說得有些難聽。”
沈嘉禾聞聲望了過去,就見有一男子穿着白衣,悠然從石階走下。
而他的身後則跟着表情恭順的李梧,和滿臉嫌棄的沙鳶。
那男子站定到牢門外,對着沈嘉禾慢慢道:“互惠互利更是順耳,你覺得呢?”
“覺得什麼覺得。”
沙鳶不耐煩地代替沈嘉禾回他一句,隨即換上笑臉,對她說道:“我回來了。想我了么?”
沈嘉禾下意識看向浮拓,不知該以什麼態度來應對才比較好。
浮拓攤開手臂,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沈嘉禾便只好轉回來,看着還在等她回答的沙鳶,嘗試着熱情風格,浮誇道:“可想你了呢!你去哪裏了?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好擔心你的。”
“我就知道你想我了!”沙鳶開心了起來,跑到一個釘床的旁邊,“要來躺一躺么?”
沈嘉禾:“……”
沈嘉禾:“……不必了。”
想被一個人討厭怎麼就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