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壽宴變故-番薯丸子
在秉過李氏得到應允之後,妍潔果然尋了大伯母說她想要借個機會學學如何主持中饋,希望對方不要嫌棄。
這白來的苦力錢氏自然樂得使喚,收禮、迎客、出入庫的緊要事兒當然歸自己兒媳與心腹去辦,侄女兒么,分她個廚下又苦又累還上不得檯面的差事就行了。
妍潔由奚氏提點后也知道自己上了當,但她卻不甘示弱,打定主意要研究菜品做些出彩的吃食,好叫人過目不忘、交口稱讚。
除此之外,她還得研究妝容、籌備見客的衣裙與首飾,眼瞅着距離舉行壽宴的日子越來越近,妍潔與奚氏均忙得馬不停蹄,再顧不上打攪她曾經的同窗,翩翩少年榮家郎。
對此榮家兄弟很是滿意,連連誇讚妍冰想的禍水東引好辦法。四娘人不壞,但她生母的身份確實是硬傷,招惹不起吶。
當然,對妍冰來說,她惹不得的則另有其人。
舒弘陽因在任上脫不得身,便派了潘姨娘千里迢迢的送回一大車賀禮,說自己年前回京述職時再給父親磕頭。
瞧着潘姨娘那穿金戴銀絕對撈了不少私房的得意模樣,李氏又像吃了炸藥似的時刻都不舒坦,除了她的寶貝幼女舒妍清,逮誰都想訓一頓。
回家李氏就抽背書,從《中庸》、《論語》到《尚書》,兩兄妹全都會背李氏還不高興,連告訴她阿益已經在學做詩句與制藝,她還是一張黑臉。
不僅臉色不好,嘴裏還訓斥:“要戒驕戒躁,不可因別人誇你兩聲神童就得意忘形,少年成名卻屢試不第的人多了去了。”
“……”他哪裏有得意忘形?妍冰心道,阿娘這是不是被長兄的兩次落第給刺激得焦慮了?不至於連親生兒子功課好都看不順眼吧?她正想着就見李氏已經捏着一方綉帕扭頭看向了自己。
“你瞧你繡的這是什麼東西?花不像花草不像草,想當初阿娘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自己做荷包。”她說話時,稚童妍清還膩歪在其身邊對姐姐咯咯嘲笑。
“阿娘,我繡的是貝殼花,因花萼似綠貝殼而得名,原本就是花葉一色青翠欲滴。”妍冰淺笑着解釋之後,又用遺憾的語氣道:“荷包也不是不會做,只是還沒有合適的贈送對象呢。”
所以說,阿娘你十歲綉荷包真的有點早(熟)。
“阿娘指點一下也不行嗎?”李氏被噎得不輕,順手便將綉帕往地上擲去,擰着眉呵斥道,“偏你話多,沒學過何為恭敬與孝道?罷了罷了,趕緊自己練去吧,你們阿翁還等着收賀禮呢!”
阿益與妍冰互看一眼,恭敬退下了,惹不起躲得起嘛,除了請安沒事萬萬不往她跟前湊。每日閉門練字、作畫兼背書,功課排滿之後日子倒也過得快。
眨眼就到了壽宴當天,這日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已經接近仲秋卻突然熱了起來。
祖父年事已高身體並不好,過壽時穿的正裝廣袖長袍做得喜慶而繁複,銀灰藍的緞面底子,大紅蝙蝠牡丹刺繡,蝠身紅艷如火、蝠翅卷如祥雲,看着富貴可顯然又重又熱。
“哎喲可熱死人了,不行不行,去把我原來那件紅綢衫拿來。”老爺子剛上身就嚷着要脫下,打算穿舊衣。
“過九十大壽怎好穿舊衣?弄不好外人還以為家裏苛待了您。您稍微穿一會兒去露個臉行不?”大伯家的長媳急得滿頭汗苦口婆心勸說,卻拿他無可奈何。底層武官說一不二的橫脾氣,哪能由得孫媳婦支使?
家中其他人都去了前面幫忙,李氏帶着三個小的請安之後就這麼默默旁觀,暗暗嘲笑妯娌家做事不周全,若是當初一厚一薄都準備了怎會出這種紕漏?
“要不,就先由我們幾個小輩陪着阿翁在內室敞了衣裳喝喝茶吧,待開席時再出去。”妍冰實在看不下去,不由開口幫了腔。其實她也覺得有些煩熱,內室放有銅冰鑒好歹涼爽些。
“誒,這主意好!”祖父舒老爺子從善如流,立刻脫了外袍着汗衫,甚至還敞了懷盤膝坐下,搖着扇嘆道,“這天可熱死個人!”
“不要說那個字,不吉利。”妍冰抱住老爺子的胳膊搖了搖,撒嬌讓他管住嘴。至少今天正日子得忌諱點兒。
“那你們在這兒好好作陪吧,我帶阿清去花園逛逛。”李氏卻不耐煩守在室內,交待之後便走了。
聞言妍冰差點沒冷哼一聲,也不知道巴掌大的花園有什麼好逛的?她不忿阿娘偏心小妹,轉頭便和胞兄說話去了,卻沒見着李氏臨出門時曾扭頭回望,神色莫名的深深看了他倆一眼。
不多久,榮家兄弟聯袂前來請安。文淵年紀略大不能在後院長待,在拜過壽星奉上賀禮之後便和陪客的四郎阿盉一同去了外面坐席,文衡則留了下來與大家一同說笑玩樂。
誰曾想文淵前腳剛走,四娘妍潔就花枝招展的帶了婢女拎着食盒翩翩然入內,說是來給大家送點心。
聽聞恰好與榮家大郎錯過,她不由神色暗了一瞬,隨即又打起精神來笑道:“那阿衡你可比榮家大哥有口福。前不久有海商弄來了一種稀罕玩意兒叫做番薯,蒸熟了吃起來甜香得很,就是模樣不太上得檯面,我研究好一陣才做出這番薯丸子孝敬祖父——恰好被你們趕上了。”
說完就親手從婢女拎着的漆器食盒中將一青瓷圓盤取出。
妍冰抬頭一看,只見盤中盛着金黃酥脆的炸丸子,賣相確實不錯,不過紅薯餅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好稀罕的,略嘗一口甚至覺得特別甜膩還隱隱帶着點苦味,也不知丸子面上撒的是什麼細粉末。總之,就面點師的感官來說,東西不值得特別稱道。
她隨即止了筷,順口恭維着打趣道:“阿姐手真巧!挺好吃的,可惜不能多嘗,免得讓你的一番孝心全入了我們的嘴。”老人家味覺不敏銳,他多吃點沒關係。
“沒錯沒錯,咱們略嘗嘗就好。”文衡也是同樣的意思,阿益卻是特別喜歡吃甜食,又見這番薯是稀罕玩意兒,頓時巴巴望着瓷盤又不好意思伸手。
直到妍潔功成身退,去了外面幫忙待客,舒老爺子才眯眼笑着推盤子過來,讓他多吃些。
不巧的卻是還沒等阿益下筷,文衡的喘咳之症又突然犯了。
作為好朋友自然得放下口腹之慾,陪他出門透氣。剩下的番薯丸子只好全由正好有些餓的舒老爺子吃了個精光。
屋內就剩妍冰好耐性的陪着祖父講話,聽他講那過去打仗的故事。
直到大伯母錢氏來請老太爺入席,她這才與婢女一道為祖父整理好待客的衣裳,一同去了外間,到女眷處陪坐末席。
一時間只見歡聲笑語、觥籌交錯,男人們喝得樂呵了還下場舞蹈助興,其中一位跳起胡旋舞來如陀螺速轉,衣袍翻飛煞是好看,連老太爺都不由起身鼓掌叫好。
眾人正笑得開懷,卻忽然見老太爺揚着手圓瞪了眼不再言語,隨即整個人硬挺挺的往後一仰,轟然倒地!
“呀——!”
“這是怎的?”
“莫不是腦卒中?”
“還有氣嗎?”
“快快快,快去請醫師!”
……
一時間眾人驚呼聲四起,見着或出人命,甚至有膽小者奪門而出奔逃起來,屋內頓時亂做一團。
妍冰先是滿臉茫然,而後趕緊拉住同桌的阿益退到牆角,以免被胡亂走動的人給磕碰了。再抬眼時,只見祖父正被大伯等人架去後院,大伯母與嫂子則在說著“招呼不周”急匆匆送客。
她環顧四周想要尋找阿娘,卻不見其蹤影,長兄則抱着阿清遠遠離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惶惶然時,妍冰忽然發現榮文淵正牽了弟弟逆着人流,滿臉焦急地向自己所在牆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