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牢獄
第二天一大早,宋辭就被李焲強拉着來到了他口中的這所民辦高中,S市弘德高中。
教務處的負責老師是個男的,身材矮小而臃腫,一副黑框眼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他透過厚厚的鏡片掃了一眼面前狀似兄弟的兩個人,便又低下了頭,懶懶的問道:“你們兩個是誰要入學?”
李焲指了指旁邊閉口不言的宋辭,“是他。”
男老師從面前的文件堆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伸手遞給李焲,“回去把這張《入學申請表》填了,然後明天讓你們的監護人帶着戶口本、身份證、單位開的工作證明、……到學校來辦理入學手續就行了。”
李焲只記住了前三個,後面那一大串亂七八糟的證件他聽都沒聽說過。
他有些沒有底氣的開口:“那個……老師,我就是他的監護人。”
男老師抬起頭,再次將面前的兩人仔細打量了一番,難以置信的開口:“你?蒙誰呢!你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怎麼可能是他的監護人?別鬧了,回去把父母叫來吧!”
李焲和宋辭對視一眼,說:“老師,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是重組家庭,我爸爸和他媽媽去年外出旅行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家裏也沒有其它的親戚,我們家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而且我已經過了十八周歲的生日,是他的法定監護人。”
男老師呆了呆,還是覺得難以相信,“那把你的身份證給我看看。”
李焲面露難色,“今天早上出門有些着急,忘了帶了。這樣吧,您把辦理入學手續需要的證件和證明給我列出來,我辦齊了再過來找您。”
男老師將信將疑,隨手從面前的文件堆里抽出一張紙,將那些千奇百怪的證件一一列了出來,然後遞給了李焲。
李焲恭敬的接過來收好,又連道了幾聲謝,才拉着一直沉默不語的宋辭走出了教務處的辦公室。
兩人剛走出來,宋辭說:“你的說謊技能似乎已經滿點了。”
李焲說:“以後,我們還要說更多的謊來圓今天的謊,直到連我們自己都相信我們說的是真的。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我們的確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兩個人走到公交車站,在等車的間隙,李焲拿出那張寫滿證件名的紙仔細看了一遍,一籌莫展,“這麼多的證件、證明,要怎麼湊齊呢?”
宋辭說:“既然這麼麻煩,我們還是別辦了。誰能保證我們兩個一起掙錢將來就一定不會過得好?說不定我們反而會過的更好呢。”
“這個問題我們昨天晚上已經討論過了,不要再說了。”李焲重新將手中的紙條收進口袋裏,不經意間,卻正好瞥見面前的柏油馬路上用白色粉筆寫的小廣告,辦-假-證,後面是一串電話號碼。
李焲不動聲色的把這串電話號碼背了下來。
*
吃過午飯,李焲謊稱要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並嚴詞拒絕了宋辭想要一起出來找工作的要求之後,悄悄來到了一處公用電話亭。
投幣,摁下那一串熟記在心裏的電話號碼,幾聲等待音之後,一個低沉的男聲接起了電話:“喂?”
李焲壓低聲音,說:“你好,我想辦幾張證件。”
電話那頭的男聲立即說了句“你打錯了”便“啪”的一聲將電話掛斷了。
李焲不解地掛上電話,正打算再打一次,電話卻忽然鈴聲大作。
他狐疑地拿起電話,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好,是您要辦-證嗎?”
李焲說:“是的。”
電話那頭的女人說電話里不方便,然後告訴了他一個地方,讓他到那個地方去碰頭,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走出電話亭,李焲找了個路人問了那個地方怎麼走,便坐公交車往約定地點去。
到了地方才發現,這是一片荒蕪的建築工地,環顧四周,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李焲有點兒緊張。
他鼓起勇氣走進建築工地,爬上四層,才輕聲問道:“有人嗎?”
回應他的是自己的回聲。
等了半晌依舊沒有人出現,李焲提高音量再次問道:“有人嗎?!”
背後忽然響起一串腳踩在建築廢料上的雜亂聲響。
李焲回頭,見是一個黑衣黑褲的年輕男人,約莫二十齣頭的樣子,臉上有一道十分明顯的刀疤。
刀疤男說:“是你要辦-證嗎?要辦什麼證?”
李焲走近他,將一直攥在手裏的紙條遞給他:“這張紙上的所有證件,我都需要。”
刀疤男接過紙條一看,便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大生意啊!把辦-證人的基本信息和照片給我,再給我三百塊錢的押金,證辦好了我會通知你來這兒取的。”
李焲看了他兩眼,問:“大家互相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拿着我的錢跑了?”
刀疤男勾起一抹冷笑,從腰包里拿出一疊證件攤開在李焲面前,不屑的說:“雖然我們辦-假-證的不是什麼正經職業,但是我們也是有職業操守的好嗎?看看!看看!畢業證、身份證、社會救助證、老人證、殘疾軍人證、戶口本,應有盡有,業務遍及方方面面,我們會坑你這幾個錢嗎?”
李焲心想:他現在急需這些證件,不管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騙子,他都要試一試。
他從褲兜里取出三百塊錢,正要遞給刀疤男,卻突然從四面八方衝出來五六個警察,大聲喝道:“警察!別動!”
刀疤男見情況不對,一把搶過李焲手中的三百塊錢,掉頭就跑。
李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從後面扭住手臂摁倒在了地上。
刀疤男沒跑出幾步,也被四五個警察一擁而上給制服了。
一名警察用手銬銬住刀疤男的雙手,“小樣兒的,還敢跑。我們盯你們這個辦-假-證團伙很久了,今天終於被我們逮了個人贓俱獲。”
刀疤男立馬擺出一副諂媚的表情,討好地說:“警察叔叔,你們誤會了,我不是辦-假-證的,我就是來玩兒的,你們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警察一臉好笑的說:“就你還能叫好人?你可別侮辱好人這倆字兒了。別跟我這兒廢話,有什麼話回警察局再說吧。”
李焲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弄懵了,半晌才緩過勁兒來,自己這是被抓了個現行啊。
他急切地說:“警察先生,我……”
不等他說完,警察就打斷他:“正是因為你們這些買假-證的,那些辦-假-證的才會這麼猖獗。你也得跟我們回警局,等你的監護人來保釋吧!”
再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李焲同那個刀疤男一起被帶回了派出所。
*
到了派出所,那個發號施令的警察命人把刀疤男帶走,單獨把李焲留了下來,語重心長的說:“小夥子,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麼凈做些不上道的事兒呢?說說吧,去辦什麼證呢?”
李焲抬頭看他一眼,又深深的把頭低下去,掩飾掉眼底所有的緊張與不安,說:“去辦畢業證,找工作用。”
警察明顯不相信他的說辭,“你才幾歲呀就找工作?你父母幹什麼去了?”
李焲說:“都死了。”
警察明顯一窒,轉而問:“那爺爺奶奶叔叔阿姨總該有一個吧?”
李焲依舊低着頭,說:“沒有,我家裏只有我一個人。”
警察無奈地笑了起來。
“你就在這兒給我可勁兒編吧,我看不讓你吃點兒苦頭你是不會說實話了。”他轉身叫來另外一個稍微年輕些的警察,“小張,把他關到羈押室去,關到他願意說實話為止。”
小張立馬小跑着過來,一把將李焲從椅子上拽起來,架着他往羈押室去了。
所謂的羈押室,不過是一個個單獨的小房間,作為臨時關押犯人的場所。
小張用鑰匙打開一個房間的門,把李焲推了進去,然後一言不發的關上了門,落鎖,離開,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李焲轉身,待眼睛漸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才看清這個羈押室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