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路上

15.路上

這時,許久沒有出聲的老先生突然插嘴說:“你們說的地方是S市吧?”

李益詫異:“你怎麼知道?”

老先生哈哈一笑,說:“我何止是知道,那地兒我簡直太熟了,因為我老家就是S市的。你們兩個是去旅遊嗎?”

李益和宋慈匆匆對視一眼,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老先生笑得更加開心了,“那你們真是太有眼光了。我跟你們說啊,我們S市不僅景緻好,各種山珍海味更是讓人數不勝數……”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老先生滔滔不絕的向他們介紹起S市的一些旅遊的好去處和風土人情,方方面面,十分詳細和具體。

宋慈和李益聚精會神的聽着,簡直比在學校上課還要認真。畢竟,他們對於S市的了解,尚且僅限於書本上的隻言片語,遠遠不敵一個在當地生活了五六十年的人了解的深入。如果想要在那裏生活,多多了解一些當地的吃穿住行畢竟是沒有壞處的。

最後,老先生熱情總結:“到時候你們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就行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幫你們。”

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句隨口的客套話,但是宋慈他們依舊很感激,連道了兩聲謝,才結束了這場漫長的談話。

第二天早上,當宋慈在火車的顛簸中醒來的時候,他正靠在李益的肩膀上。

有陽光透過車窗打在他的臉上,像是有無數的小小觸手撫摸着他,痒痒的,很舒服。

他輕輕的坐直身體,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微微側頭,見李益正緊閉着雙眼,呼吸均勻,安靜的睡着。

車窗外是連綿起伏的低矮山峰,山峰上滿是蒼翠的高大林木,山腳下則環繞着碧綠的帶狀河流。晨風吹過,河面泛起粼粼波光。在淡金色陽光的照射下,一切都顯得那麼生機勃勃,讓人感受到強烈的……希望。

是的,希望。

宋慈不覺笑起來。

沒多久,李益也醒了。

他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偏頭向外看。

察覺到身邊人的動作,宋慈收回投注在車窗外的目光,迴轉頭,說:“你醒了?”

“嗯。”帶着些微的鼻音。

宋慈遞上昨天老先生給的礦泉水,還剩了大半瓶,“喝點兒水吧。”

李益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我們現在到哪兒了?”

“剛剛過了B省,現在在F省境內。”

李益將水遞迴給他,“那估計今天晚上就能到G市,我們在G市下火車,坐大巴到Y市,再坐兩個小時的輪船就能到S市了。”

剛剛睡醒的老先生笑着接口:“路線了解的夠清楚啊小夥子,不錯不錯。”

老先生扶着身旁的行李站起來,使勁捶了捶酸痛的腰,“哎呦,在地上坐了一個晚上,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要散架了。你們也餓了吧?我看你們從昨天上車起都沒有吃過東西,來,吃碗泡麵墊墊肚子吧。”

說著,他從包里拿出兩盒康-師-傅紅燒牛肉麵遞了過來。

經老先生這麼一說,宋慈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之前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哪裏還顧得上餓不餓,如今整個人鬆弛下來,飢餓感才瞬間湧上來。

宋慈還有些遲疑,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別人的饋贈。

餓了許久的腸胃卻不給主人猶豫的機會,立馬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似乎在吶喊着抗議主人的殘酷虐待。

它們抗議的實在太大聲,身邊的李益和老先生都聽得一清二楚。

“哈哈,小夥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喏,趕緊接着吧,我舉得胳膊都疼了。”

李益伸手將泡麵接過來,“謝謝,等到了S市我們一定會還給你。”

老先生無所謂的笑笑,轉身上洗手間去了。

*

吃了一碗泡麵,宋慈的胃才好受些。

中午,老先生又多次贈送食物,宋慈卻堅決不再接受。

老先生無奈,只得作罷。

晚上八點半,火車在G市火車站停靠。

老先生因為要去探望在G市生活的女兒,不再同宋慈他們一起走。

老先生堅持讓來車站接他的女兒把他們送到G市的長途汽車站,才依依不捨得同他們告別。

當前往Y市的大巴啟動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幸好李益在開車之前跑去車站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兩斤蘋果,他們才不至於再次飢腸轆轆。

雖然已經是晚上十點,G市的氣溫卻依然很高。

宋慈打開車窗,濕熱的晚風撲面而來。長時間的旅途讓他感到異常疲倦,卻了無睡意。李益也是一樣,就着車廂內微弱的燈光,翻看着在候車大廳內撿到的一份報紙。

突然,也不知看到了什麼駭人聽聞的內容,李益原本就白皙的一張臉瞬間血色盡失,拿着報紙的雙手微微的顫抖起來,幾乎要拿不住這幾張輕飄飄的報紙。

宋慈湊過來,問:“有什麼有意思的內容嗎?”

李益立即把手中的報紙合起來,順手從車窗扔了出去。

報紙在夜風中翻騰了一陣子,終於同飛揚的塵土一起落在了馬路上。

鋪展開的報紙上,寫着駭人聽聞的大標題:女子因家暴殺人碎屍,不堪壓力投案自首!

李益掩飾性的咳嗽兩聲,說:“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垃圾新聞,沒什麼意思。”

宋慈不置可否,從膠袋裡拿出兩個蘋果,一個遞給李益,一個留給自己。李益把蘋果接過來,卻不吃,而是拿在手裏無意識的把玩着。

半晌,李益試探着開口:“既然我們要忘記過去重新開始,不如來得徹底一點。”

宋慈好奇:“怎麼個徹底法?”

“不如,我們將名字改了吧?不用換姓,只是將名字改掉而已。這樣的話,我們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宋慈思考了片刻,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問他:“你有什麼喜歡的名字嗎?”

李益說:“我一直都很喜歡一個字,左邊是個火字,右邊是個夜字,組合在一起是個焲字,和我現在的益字同音。”

宋慈咬了一口蘋果,問:“為什麼喜歡這個字?”

“雖然不知道這個字準確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我賦予它的意思是——燃燒的夜晚。”李益說:“我一直很喜歡黑夜,覺得黑夜可以掩蓋一切醜陋的東西。而黑夜裏燃燒的火光,又能給人帶來希望,指引迷路的人前行。”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挺有意思的。你以後就叫李焲了,那我該取個什麼樣的名字呢?”宋慈想了想,說:“我把慈悲的慈換成辭舊迎新的辭,怎麼樣?”

“辭舊迎新,告別過去,迎接新的人生,不錯。”李益笑起來,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李焲,以後請多多關照。”

宋慈也伸出右手,握上李益的,“你好,我叫宋辭,也請多多關照。”

*

N市女子監獄裏,夏莫冰還沒有睡。

原本及腰的長發已經被剪去,變成了齊耳的短髮;時刻畫著精緻妝容的面龐如今脂粉未施,眼角眉梢有細細的皺紋顯現出來;早已洗的發白的、肥大的囚服裹在身上,沒有絲毫線條可言;右手的手臂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卻依舊能看到殷紅的血色。

縱然如此,夏莫冰依舊是這間牢房裏最美麗的女犯人。

夏莫冰抬起完好的左手把垂下來的一縷頭髮順到耳後,臉上滿是悵然。

今天白天,同屋的女犯人紅姐告訴夏莫冰,她雖然投案自首了,但因為情節嚴重,極有可能被判無期。

紅姐比她的情節還要輕微,也是判的無期。

紅姐和夏莫冰同歲,是這座牢房裏的大姐大。

當年,紅姐的丈夫出軌被她捉姦在床,最為諷刺的是躺在她丈夫身子底下的竟然是她的親妹妹。紅姐氣昏了頭,當即和丈夫大打出手,卻失手將丈夫從五樓的陽台推了下去。紅姐的丈夫在醫院躺了半個月,終於還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兩眼一翻咽了氣。

從二十五歲到四十五歲,紅姐作為一個女人最美的二十年就是在這間陰暗的牢房裏度過的。

可是紅姐說,雖然是過失殺人,她卻從來沒有後悔過。她甚至覺得,就這麼讓那個臭男人死了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她簡直恨不得把那個男人千刀萬剮。

唯一讓紅姐放心不下的,是當時尚且不滿兩歲的女兒。

紅姐入獄以後,女兒便由孩子的爺爺奶奶撫養。

二十年裏,女兒從沒有來看過她。

因此,紅姐在服刑期間一直表現十分良好,積極接受改造,爭取能夠減刑早日出獄,在死之前可以去看看女兒。

相對來說,夏莫冰覺得自己要比紅姐幸運很多。

至少,她比紅姐在那個花花世界多摸爬滾打了二十年,該遭的罪都遭過了,該享的福也享了不少,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可是,無期徒刑啊……

她還能活多少年呢?

如果按照活到七十歲來算的話,她還要在這座牢房裏整整呆上二十五年。就算能夠爭取到減刑,那至少也得是十年二十年以後的事情了。

以她那麼愛熱鬧的性子,怎麼在這麼寂寥的地方熬過那麼漫長的歲月?

還有,她的兒子。

從小宋慈就跟着她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心裏不是沒有愧疚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忍受不了寂寞。

對夏莫冰而言,寂寞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它簡直無孔不入。

萬家燈火中那一扇沒有燈光的窗戶是寂寞,節日裏大街上的張燈結綵是寂寞,馬路上成雙成對的情侶是寂寞,飯桌上旁邊空着的座位也是寂寞,雙人床的另一邊更是寂寞。

夏莫冰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寂寞。

所以,她帶着宋慈輾轉遊離在不同的男人身邊,獲取必要的生活資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則是尋求陪伴。縱然那些男人都並不出色,有的酗酒酗的厲害,有的喜歡動手動腳,有的是無業游民,還有的簡直綜合了男人身上所有的缺點。

可是,聊勝於無。

如今,擺脫了她,宋慈終於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其實,夏莫冰知道的,宋慈很久之前就在計劃着離開她。

他偷偷地攢下自己給他的所有零用錢,還在課餘時間偷偷出去打零工,端盤子、洗碗、打掃廁所,他什麼都干過,只為了賺取微薄的報酬。

只等有一天,他賺夠了錢,就會離開她。

夏莫冰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她沒有拆穿他。

她明白,宋慈是多麼渴望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現在,宋慈終於如願以償擺脫了她。

自己的兒子她最了解,宋慈是她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

她知道他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夏莫冰只是後悔,她到最後都沒有對宋慈說一句我愛你。

她從沒有對他說過這句話,總以為她雖然不說,但宋慈一定是知道的。世界上有哪個媽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現在,她卻開始害怕起來,害怕宋慈不知道她是多麼愛他。

當她從護士小姐手上接過皺皺巴巴的他時,她就無條件的、永遠的愛上了他。

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蜿蜒而下,滑進她的嘴角,鹹鹹的,是苦澀的味道。

“怎麼還不睡?”是紅姐惺忪的聲音,“在為明天上庭的事情擔心嗎?”

知道紅姐看不到,夏莫冰還是快速的擦掉臉上的淚痕,“沒有,馬上就睡了。”

“嗯,趕緊睡吧,想再多都於事無補。從今往後,你的命運已經掌握在別人的手中了。”紅姐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夏莫冰笑笑。

她的命運,何時又掌握在自己手中過呢?

抬頭,四四方方的天空依舊漆黑一片,連一顆星斗都沒有。

夏莫冰閉上眼,無聲祈禱:老天爺,請保佑我的兒子一生平安,無病無災。

然後,她依偎着紅姐躺下來,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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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PK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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