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荊江分支,九曲灣。
九曲之流宛若蔓延在綠色帳幔間的一銀弦,兩岸芳草萋萋,鮮花簇簇,河水沿着頑石夾道輕快跳躍,閃着粼粼波光,淙淙流向猿翼山。
猿翼山遍佈怪石奇木,陽側乃是萬仞絕壁,名曰無極之淵,其下煙雲繚繞,無人知曉它的深淺,流傳於八荒的軼聞曾提到過此淵與地獄相連,內載冰火兩重天,失足跌落下去必死無疑。
一隊黑衣人沿着崎嶇曲折的山路緩緩前行,數名壯漢跟在隊列後方扛着幾面巨大的鏡子,最末是幾個牽着天馬的黑衣女人,馬身兩側懸挂着黑色的長箱,浩浩蕩蕩的黑色軍團為連碧青山增添幾分肅殺的色彩。
行至山巔處,領頭的鐵面人揚起手,高聲道:“魔族眾將士聽令,四面幻形鏡要分別放在正東、正西、正南、正北四個方向,不可有絲毫偏差,鎮魂劍一共九九八十一把,除了紅心那把要插在山巔正中以外,其餘的每兩面鏡子中央均分二十把,現在開始行動,都聽明白了嗎?”
“得令。”
一眾黑衣人迅速散開,幾個手腳麻利的已經將天馬帶來的黑箱拆卸下來,打開箱子,通體透明的鎮魂劍呈現在大家面前。
“這就是咱們冶鍊坊花費三個月秘制出來的鎮魂劍?”一個年輕些的黑衣人抬手拿起其中一把好奇道。
一位面相和善的黑衣女子掩口提示道:“這是咱們魔宮的秘密,不想死的話,收起你的好奇心。”
聞言,年輕黑衣人連忙閉緊嘴巴,與其他幾個一同將黑箱搬向山巒邊緣。
抬着鏡子的壯漢們運用獨特的步法尋找着方向,大約耗了半個時辰,四面鏡子才按照正向位置落定。
幾名黑衣人將鎮魂劍每隔三五丈插上一把,塵埃落定時,四位女子雙掌合十,共同結出立體的複雜印式,印式催動下,紅心寶劍放大數倍,光華籠罩整個山巔,半晌,放大的光暈逐漸回縮,緩緩注入劍身當中,紅心寶劍化作柱形,慢慢落入山體中央,逐漸隱匿無痕。
這時,一個紅袍墨發的男人騰雲而來,落在人群中央。
眾人皆頷首掬禮道:“參見大護法。”
寶藍一碧的長空,日月同輝,蒼翠山林間,飄然而來的一襲銀紋朱紅法袍格外顯眼,魔界大護法木槿身長玉立,眉目雋秀深邃,五官精緻,半束半披的墨發隨風飄展,清雅以極。
他只衝眾人擺擺手,仙袖一拂,反手帶出一個黃銅製的三足鼎,高舉過頭頂,運用仙術,兩道白光鎖鏈分別指向日月,吸取其精華,不消半盞茶的功夫,看似普通的三足鼎變得通體清透,流光溢彩。
大家這才看清楚那方鼎的真實形態,竊竊私語起來。
沒錯,眼前這個東西就是失跡已久的神農鼎。
早些年,有江湖傳聞說此鼎已隨前任天帝雪染的遺體一同埋入離恨天的蒼劫山下,那座山是個通連天地之所,能夠葬在那裏的,皆是天界有頭有臉的神族領袖。此時此刻,神農鼎居然出現在魔界,且端端停在木槿的手中,此事若為天界知曉,魔族的太平日子很有可能就此終結。
他們只是猜不透,魔君到底要對付何方神聖,竟會祭出這麼強大的神器助陣,以青丘白錦的修為,是斷然上不去檯面的。
木槿清了清嗓子,高聲問道:“諸位魔士,你們是否記得加入魔族的誓言?”
“誓與魔君同進退,誓與魔界共存亡!”眾魔步調一致,振臂高呼響應道。
“很好,現在就是你們發揮作用的時候,魔族會永遠記住你們的!”
彈指間,細碎的白光伴隨利刃出鞘,劍鋒所過之處,紅花無聲綻放,一顆顆溫熱的頭顱滾落在地,站在後排的魔士面露惶恐之色,然,也只是一瞬,不消片刻,那些有時間做出慌亂神態的腦袋亦離開脖子,揚起大朵血色,逐個跌入草叢之中。
方才還奔走得歡快的人群,化為滿地橫七豎八躺下的無頭屍身,木槿淺淺勾了勾唇角,用術法幻動神農鼎,血液化作一道道紅光,緩緩匯入鼎中,嗜血之後轉化為亮極的紅色,隨後抬手一揮,遍野屍體變為黑色浮塵,消散在叢林之中。
他十分滿意的將三足鼎放入懷中,密音道:“啟稟君上,法陣已經布好,一切準備妥當,只待八月初八來臨,殺他們片甲不留。”
“很好,速速帶上神農鼎回來,本君要去閉關。”宇文蒼擎飲了杯清茶,慵懶回復道。
“是,屬下遵命。”木槿拿着帕子擦了擦劍尖的血,將寶劍送回劍鞘,廣袖一拂,伴隨一團紅光消失不見。
老友相會不歡而散,墨玉鬱結難舒,百無聊賴的坐在玉案前,隨意打開案上的摺子掃了幾眼,無非就是些妖魔兩界的雞毛蒜皮,又跪到玉案底下到處翻找,劍譜、法訣、史冊之類均被掏出來又扔在旁邊,光潔的白玉地面很快變得狼藉。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坐在亂七八糟的書堆中,終於在玉案最隱蔽處發現一本與眾不同金箔卷冊,年代似乎極其久遠,名目曰《神仙志》。
心裏猜想着會不會是天界的奇聞軼事亦或四方諸神的紅塵小野史,不免有些期待,索性攤開來看,半冊翻下來,不過是學堂里欣賞過的那些崢嶸歲月,垂頭喪氣胡亂翻過去幾頁,內容戛然而止,再嚮往后的頁面翻去,竟然全是空白。
這卻是為何呢?她找到帶有內容的最後一篇,上面只有寥寥數字,頁面彷彿被水漬過,字跡不十分清晰,經過仔細辨認,才勉強看出個梗概。
大約講的是兩萬年前,獸族襲擾天界四柱,意欲與萬物同歸混沌,其中一柱坐落在大荒之中,而當時守衛大荒的正是盛極的鳳凰族,鳳神帶領族人抵禦獸族,鏖戰整整半月,獸王戰死,獸族潰敗,至此,動亂平息。
她拄着臉,認真回想着曾經當做八卦來聽的關於鳳神的種種,開始迷茫起來,按照這本《神仙志》所述,鳳神該是保衛天界的功臣,這樣一個巾幗女子,如何成為眾仙得而誅之的罪人呢?仙宴時,眾神意欲斬殺她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因由竟只是因為長相與鳳神相似。所有謎題答案似乎全都指向一個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思戀鳳神多年的合虛少主。
她與他多番交道,從相識到相愛,只是短短數天時間,當中,她問過幾次,他卻從未正面回答過,彷彿那是一個禁區,任誰都踩踏不得。
正當她處在思緒混亂當中,外面四個高低不同的聲音齊刷刷道:“拜見天帝。”
話音還未散得乾淨,門就已被強行推開,君澤緊皺眉頭,懷抱美人大步流星走入殿中,順手帶上機關,門“咔嗒”一聲關閉嚴實。
他徑直走到玉案前,旁若無人的將桌案陳設全體掃到地上,隨後“嘭”的將懷中之人擱在桌上,凝着一張冰臉,怏怏坐在側席上,自斟一碗清茶,仰面灌下去之後,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
正在發傻的墨玉十分幸運的承接了幾本丟下來的厚書,砸的有些發暈,又順手接了個倒下來的青花瓷,搖晃着站起身來,幽怨的望向他,剛要開口,便被來自身後的涼薄聲音搶了先:“唷,天帝大駕光臨,請恕在下有失遠迎之過,不過,您此番來得匆忙,怎不事先告之,瞧瞧這宮殿亂的,到叫您貽笑大方了呢。”
君澤略略變換一個角度靠着,眼皮都沒抬一下,涼颼颼道:“不妨事,只是借你的地方歇上一歇。”
“師父,您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不用處理公務嗎?這個女人……是誰啊?”墨玉一臉茫然的望着雙目緊閉的案上女子,順口問了一句。
不等他做出回答,赤炎又搶先拱手道了一句:“看來我上次那番提議,天帝記得很是真切,現如今,我倒要先恭喜單了三十九萬年的天帝終於抱得美人歸,當然,還要祝賀我的下屬成功傍上了天界的鑽石王老五。”
“合虛少主,你想多了,本君不過是阻止她去魔宮要人罷了,又怎能算抱得美人歸呢?合虛事務繁重,少主還能千里迢迢跑到課堂上擄走我的徒兒,拐來合虛不學無術,你倒是解釋解釋,這是個什麼道理?”君澤額上青筋暴起,斜斜睨過去質問道。
赤炎只抱着臂,態度毫不客氣:“尊敬的天帝大人,你的愛徒不可能跟着你一輩子,更何況,如今她已經有了歸屬,學與不學,似乎也該由她的夫君了算,你想收拾她,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唉?”墨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君澤,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在打着什麼啞謎,只能在一旁發出毫無意義的語氣詞。
“歸屬?”君澤單手扶椅,冷哼道,“我的徒兒修行時日尚淺,不該為兒女私情所牽絆,應當好好練功,早日飛升。”
話還沒等說完,肆虐的火舌自白玉地面憑空燃起,兩個男人迅速站了起來,嚴肅的盯着墨玉,異口同聲道:“莫要亂動,你的飛升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