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183:千古女皇(二十一)

183.183:千古女皇(二十一)

“阿娘想要將二兄接回洛陽?”

李宸看着如今高高在上的母親,神情十分意外。她從未想過母親會想將二兄李賢接回長安,畢竟,人都已經瘋了。

武則天緩步走下台階,走向李宸,徐聲說道:“你許久不曾進宮來,陪母親到外面走走。”

李宸點頭,扶着母親的手臂,兩人一同踏出宮殿。

如今的武則天已經七十多歲,依舊精力充沛,十分能折騰。但是李宸覺得母親如今大概是年紀大了,雖然依然十分有精力,可腦子已經不怎麼好使,很多事情拎不清。

譬如說,在對待她的那堆小寵物的態度上。從前薛懷義還沒失寵的時候,雖然武則天寵愛他,可從來都分得很明白,薛懷義不過是個男寵,再怎麼受寵,不過也是個給她閑時打發時間的。

有一次薛懷義跟一個宰相在皇城的南門遇上了,皇城的南門是專門給宰相通行的,薛懷義仗着自己身受女皇寵愛,偏要跟宰相叫板,讓宰相讓路。大唐的宰相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主,聖人向來都禮遇他們,薛懷義不過是個男寵,竟敢如此囂張。於是那宰相二話不說,伸手便給薛懷義幾巴掌,打得薛懷義嘴巴流血。薛懷義憤憤不平,跑到武則天跟前告狀,武則天只笑着說:“那是宰相的通行之道,本就不該讓你走的,你走了已經是破例,便不該再跟宰相起衝突。”

可如今武則天在對張氏兄弟的事情上,顯然已經失了分寸。

即使宋璟不說,李宸也明白如今朝廷的大臣大致分為兩派,一派為挺張派,一派為倒張派。挺張派是以武承嗣這些人為首,而倒張派不用說就是以宋璟為首。嘆息,也正是因為宋璟是倒張派陣營的核心人物,因此李宸這幾年越發地低調。她覺得在母親尚未登上帝位以及初登帝位之時,許多事情她需要暗中操縱,可當母親的帝位坐穩了之後,後續的事情便不是她應該插手的。而且此時作風正派的宋璟跟狄仁傑這些人也已經身居高位,她要是過於高調,很容易引起母親不滿,也會影響到宋璟。

所以武則天登上了帝位之後,李宸對母親已經是越來越順從,包括當初母親要處理薛懷義的事情,都是李宸暗中處理的。

武則天身為一個女子,她史無前例地成為了女皇帝,要消除異己的地方太多,酷吏要用,可不能什麼事情都用酷吏,於是也就有了一些檯面下的事情需要給身邊她認為是親近的人處理。武則天將這些事情,一部分交給了武家兄弟,一部分交給了李宸。

宋璟如今位高權重,與狄仁傑兩人,狄仁傑為主,他為輔,是武則天的主要重用的兩個宰相。

身為宰相,卻偏偏要懟上女皇十分寵愛的張氏兄弟,武則天也十分頭疼,每次夾在宋璟和張氏兄弟之間,左右為難。

宋璟是三天兩頭變着法子去找張氏兄弟的茬。他從前主管御史台,專業找茬,如今李宸的暗衛團和靈隱寺的一些江湖力量也能為他所用,所以張氏兄弟的小辮子是被他揪了一堆,無奈武則天心知肚明那些事情,可就是認為無傷大雅,絕不鬆口讓宋璟處理張氏兄弟。

說起來李宸也覺得啼笑皆非,張氏兄弟仗着武則天撐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宋璟。

有一次宮宴之時,宋璟應邀進宮,因為張氏兄弟十分得寵,朝中許多大臣即使看不慣他們,可俗話會說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況他們的主人是當今女皇,於是大臣們場面上也是給足了面子張氏兄弟。那天宋璟夾着一身的風雪進宮,張昌宗見到了宋璟風塵僕僕,連忙迎了上去,十分恭敬地說宋相公可來了,請上座。

他們給宋璟安排的座位大概是高於當時宋璟的身份,於是便被宋璟冷聲拒絕了,這時有大臣看不過眼,出來圓場,跟宋璟說:“五郎也是一番好意,宋相公便是遂了他的意便是了。”

誰知道這時候宋璟連那個大臣也不給面子,毫不留情地說你又不是張昌宗的家奴,稱他為郎君合適嗎?

大臣躺着也中槍,被宋璟的話噎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

大概是宋璟這種不假辭色的風格,他看誰不順眼,便是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一副我沒錯我怕誰的模樣,囂張的同時又十分理直氣壯,武則天也拿他沒辦法。

這些年來宋璟橫衝直撞,有時候李宸事後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可每次他又能安然無恙地度過,並且也不會失去武則天對他的信任。

李宸有時候也覺得,宋璟這樣性格的人,在歷史上能青史留名,成為開元賢相,而在如今這個已經不知道變成了怎樣的世界裏成為吏部尚書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真是上天給他開了掛。

但是歷史就是這樣,總會有人特別受上天的眷顧。

自己的駙馬如今鋒芒畢露,李宸自然就得韜光養晦,在母親跟前,幾乎是言聽計從。

宋璟天天在母親跟前懟這個懟那個,她只好任勞任怨地討母親歡心。

不然怎麼辦?

最近一段時間為了立太子的事情,那是滿朝爭論不休,擁護李唐舊主的人佔了上風,可聖人不改變主意,那也不行。

李宸想雖然母親已經傾向於要立兒子為太子了,可感情上還過不去。她的武周王朝就這麼短短的十幾年,她怎麼甘心?可是還政李唐是民心所向,她再不甘心,也不會一意孤行。

可到底怎樣,才能讓母親在感情那一關上也過得去呢?

李宸想來想去,想到了吉頊。

吉頊這個人雖然是酷吏,但也算是酷吏一群矮子當中的將軍了,腹中還是有點料的。他既是武則天的心腹,又跟張氏兄弟交好,在立太子的事情上,說不定吉頊還會有妙招呢。李宸思前想後,覺得吉頊這邊可行,於是就授意舒曄打點一下吉頊那邊的事宜。

吉頊確實有妙招,可李宸沒想到吉頊的妙招居然是讓武則天將昔日的廢太子李賢接回洛陽。

因此當李宸聽到武則天說到這事情的時候,心中是十分驚訝的。雖然這樣的局面是她最樂於看到的,可……驚喜來得太突然,李宸就有些懵了。

而此時正是洛陽的晚春,春日的太陽沒有了寒意,融融的暖意灑在人的身上,如果不是因為武則天說的話太讓李宸驚訝,她簡直都要生出一種想要就此不問世事的衝動。

“我近來時常夢到你們兄妹幾人幼時的模樣,那時少年不識愁滋味,時常在父親和母親跟前跑來跑去,無憂無慮地好似是天上唱歌的鳥兒一般。忽然醒來,發現物是人非。母親夢到最多的,便是你的二兄。”

“當年你父親不止一次責怪我當時處理你二兄過於無情,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我如今已命吉頊去徹查當年你二兄再東宮私藏甲胄之事,是非黑白,相信很快便能有結論。”

李宸跟母親走在滿是春意的道上,靜靜地聽着母親的話。

武則天又說:“說起來,你的這些兄姐當中,你的二兄是我操心得最少的,如今他在異鄉病了多年,也沒個噓寒問暖的人在,我想了想,還是將他接回洛陽照顧,說不定有了親人的陪伴,他很快便能恢復神智。”

李宸聽到武則天的話,看向母親的神色十分複雜,幾度想說話,最後卻沒什麼都沒說,只是微笑則會跟母親說道:“二兄知道母親如此惦記他,心中一定十分高興。”

武則天嘆息:“我當初對他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當時聽到他私藏甲胄,我震怒不已,心中又怒又痛。如今想來,大概是過於痛心,讓感情蒙蔽了雙眼,便失了分寸。或許你父親說得對,他並沒有要謀反的心。我聽說他如今的癔症是時好時壞,有時候腦子十分清醒,有時候又六親不認。”

“或許二兄只是常年在巴州,心中鬱結才會得了癔症。我曾專門為此事問過御醫,御醫說只要有清醒的時候,還是很有可能康復的。”頓了頓,李宸低頭,神色頗為自責,“當年父親駕崩,母親說要將二兄接回長安以慰父親在天之靈,永昌那時不該任性,不讓母親將二兄接回來的。若是當初將二兄接回長安,說不定他的癔症早該好了。”

武則天瞥了李宸一眼,說道:“當初的事情誰也說不定,永昌,母親如今只希望你的幾位兄姐都能好好的。”

李宸臉上帶着淺淺的微笑,說道:“有阿娘如此關心,他們一定都能好好的。”

武則天笑了下,便沒有再說話。

高處不勝寒,李宸想父親到底比母親幸運多了,父親在世的時候,好歹子女在父親跟前都可以是真性情的,不管是她的哪位兄姐,在父親跟前的時候,都不會像如今這般在母親跟前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一句話惹得母親心中不快,包括她自己。

李宸想,母親怎麼無端端的,就要將二兄接回來?吉頊到底是怎麼給張氏兄弟出謀獻策的?

她正想着,忽然前方傳來一陣稚兒的嬉鬧聲,李宸一怔,還沒等她回過神來,一個小身影就呵呵笑着從道上沖了過來,衝到一半,見到前方的李宸和武則天,愣了下,隨即輕咳了一聲,先是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後露出八個牙齒的標準笑容,上前來行禮:“煜兒見過外祖母。”

武則天見到十分疼愛的外孫兒,笑了起來,聲音也難得放柔了,“外祖母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煜兒,在做什麼呢?”

宋煜手往後一伸,跟着小郡王的侍女便戰戰兢兢地上前將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奉了上來。

宋煜:“外祖母,煜兒適才與阿瞞正在小樹林裏頭射箭,無意中瞧見這紫色的小花,您瞧這花多好看呀,煜兒想着外祖母一定很喜歡,便摘了下來,準備要送去給外祖母呢!”

武則天被這小活寶逗得眉開眼笑,接過那朵紫色的小花兒。

李宸:“……”

這小傢伙到底像誰?為什麼隨便一弄就能弄出了一個花花公子的派頭來?

宋煜裝作沒看見母親頗為無語的臉色,往武則天跟前湊,“外祖母外祖母,您說這小花兒好看嗎?”

武則天:“好看,外祖母喜歡得緊。”

這時,跟宋煜一起玩的李隆基也過來了,一板一眼地向武則天和李宸請安。

武則天見到了李隆基,臉上的笑容便淡了幾分,李隆基雖然年幼,面對祖母這般的明顯的差異對待,竟也面不改色。

李宸看向他,笑着朝他伸出手,“阿瞞,到姑姑這裏來。”

李隆基聽到李宸的話,看向李宸,眼中流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歡喜,走了過去,“永昌姑姑。”

李隆基的母親竇妃被武則天處死的時候,李隆基還不到七歲。一個稚兒,驟然之間失去了母親,並且還不能流露出半分傷心難過,本就十分苛刻。那段時間,是李宸經常帶着宋煜進宮來陪李旦的幾個孩子玩,這導致李隆基對這位永昌姑姑有一些移情作用。

又或許,是因為在一個年幼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在他失去了母親之時,出現了一個與他父輩差不多的女性長輩,填補了他成長過程中缺席的屬於母親的那份溫柔和關愛,所以他在面對李宸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團孩子氣來。

在李隆基看來,這個皇城可真是沒什麼好期待的,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永昌姑姑和煜兒進宮的時候。剛才宋煜悄悄跟他說,姑丈說或許不久之後,他便能到永昌姑姑的公主府去小住了。

李隆基想到這個,心中就覺得十分歡喜,走在路上覺得看什麼都十分順眼。如今見到了李宸,彎着的眼睛裏都是笑容,亮晶晶的。

李宸難得看到他有這麼外露的情緒,也被他感染了幾分,“你和煜兒剛才玩了什麼,這麼高興?”

李隆基:“我已經一些時日不曾見到祖母和姑姑了,如今見到姑姑和祖母,並且身體安康,心中高興。”

李宸:“……”

所以她兒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秒鐘就能變臉這樣的事情,大概李隆基這傢伙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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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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