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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頭上,陳婆婆第一個忍不住來找姬瑤,老遠滿面堆笑又是福身又是屈膝,以前缺少的禮數一樣也沒有,見面先笑着套近乎:“大娘子今天一身衣服可真襯膚色,瞧瞧,咱國公府的嫡女就該有這樣的氣派。”

姬瑤坐在花蔭底下手捧書卷,裝着沒聽見,只問:“婆婆有什麼事直說就是,一府里住着常來常往沒必要繞彎子。”

陳婆婆的笑意僵了僵,彎下腰俯在姬瑤耳邊說道:“我那不成器的兒剛才過來訴苦,說府里給的銀錢不夠十天的用度,五天過去已經花了八成,勉強能夠明兒一天。大娘子你看,是不是能再多撥幾天的嚼用,咱們府里上下這麼多口人開銷實在是不小。”

姬瑤單手合書,輕睨陳婆婆笑說:“以前就是這個數,現在雖然增添人口,我按着人頭數一分不少加了開支,論理應該夠啊。婆婆不信,我這裏還有帳冊底子拿給你看,有管事的手印和嬸娘的印章為證,絕對沒有弄虛作假。”

陳婆婆苦着臉,自己生的兒子還不清楚,偷奸耍滑貪小利,手裏有點小錢已經耐不性子偷偷在外喝了兩回花酒,釆買時又不問價錢貴賤大手一揮命送到府里,還是兒媳婦偷着點了點數,發現有了虧空悄悄說給她。

她想着好不容易拼着老臉爭來的差事不能辦砸,以為姬瑤好糊弄,打算三言兩語再哄些銀錢把虧空補上,哪知大娘子愈發精明,讓她可怎麼是好?

“婆婆別說笑,我就是想給你,總帳在嬸娘那裏,每回我只領十日的用度。現在你來說不夠用,叫我怎麼辦?變戲法出來,還是去找嬸娘?”姬瑤反問陳婆婆。

陳婆婆被問住,她狠狠瞪姬瑤一眼,扭頭去向太夫人求助,也不知怎麼哄得太夫人相信拿出自己的體己交給她,用來支撐剩下幾天的開支用度。

又有兩個頂替廚娘做活的僕婦叫苦連天,逮着空在太夫人面前抹淚訴苦,直說她們實在干不下去。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太夫人心煩意亂,見到姬瑤有心想問兩個廚娘的傷養得如何,能不能早點上工。可她每每見到姬瑤得體的笑容,心中窩着一團火,把服軟的話咽下去,心道先忍到第十天再說,她還不信治不了一個小丫頭片子。

果真,第一個十日之期結局后,在太夫人的授意及陳婆婆的攛掇下,陳家兒子陳大帶着老婆衝到姬瑤面前,叫囂着除非再加三成釆買的錢資,否則他們摞挑子不幹。

姬瑤早料到有這第一天,她二話不說帶着人直奔太夫人的正堂,進屋倒也客客氣氣說話:“當初祖母是怎麼說的,陳家夫婦辦事牢靠,把活交給他們您放心我也省心。才十日,他們就衝著我大呼小叫不成體統,我只想問祖母一句,您當初說的話做不做數?倒底是陳家夫婦無能,還是祖母看人看走眼,不小心被人矇混過去也有可能。”

太夫人沒想到將姬瑤不成將到自己身上,她只拿開支做話題,讓姬瑤再增添用度。

“不可能。”姬瑤斷然拒絕,為太夫人一一曆數:“嬸娘手裏的錢我心裏也有數,她賣了東邊的院子,又買下城外的田地,剩下的錢只夠一家子上下兩個月的用度,這個月花得超了,下個月若是叔父再領不來俸銀,咱家該怎麼辦?我們都是空着雙手逃出洛陽城,手中沒一樣值錢能變賣的首飾家當,祖母您說是不是?”

太夫人氣結,她不敢說自己手裏還有餘錢,轉過頭看陳婆婆和兒子兒媳婦垂頭裝死人,氣不打一處來,賭氣道:“算了,他們做不好,讓原先那兩個人上來繼續幹着,以後再說添用度的話。”

姬瑤好整以暇就等着太夫人這句話,她故做吃驚,“那兩個人辦差不利,早被我打發到城外的農田裏做苦力,我手頭再是沒一個閑人,只能再勞煩祖母一次,讓您身邊的人受累接下差事。”

說完,她放下帳冊,摞下錢袋子揚長而去。

留太夫人在正屋自個生悶氣,指桑罵槐拿陳家母子幾人出氣,又下死令他們必須辦好差事,若讓她再沒臉,一家子全滾蛋走人。

小梁氏聽說,噗嗤笑出聲,長舒一口氣,笑着對二娘子說道:“瞧瞧你阿姐,不用真刀實槍,三兩句話堵得那老貨沒話說,把虧吃到肚子裏還不敢張揚。你也學學,將來也要嫁人,到夫家太軟怎麼能行,像我一樣只知道硬碰硬,這十幾年又落下什麼好?”

二娘子最近情緒低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陪着小梁氏,她聽見后輕抬眼皮哦了一聲。

世間的人與事她原也沒想過都是美好的,不過等自己的祖母和父親變得面目全非時,猛乍乍她無法接受。或許他們一直如此,是她眼拙沒發現。

小梁氏知道女兒的心結,安慰道:“好了,別為那老貨和你那不成器的阿爹傷心。咱們以後不指望他們,我一進半會也死不了,拼着一條命也要給你和三郎謀個好前程,揚眉吐氣日子過得紅火,讓他們自個造的孽自己受着去罷。”

“阿娘,服藥罷。”二娘子顯然不想再說下去,端來溫熱的湯藥奉到小梁氏嘴皮邊,看着她一口飲完,又貼心地遞過漱口的溫水和壓苦味的糖片,一切做着順手順腳。也算是讓小梁氏感到欣慰一些,女兒總算有點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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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韓七這邊傷勢一天天見好,卻被宋十一郎下嚴令不許出府門一步。他還挂念着請顧神醫的事,宋十一郎直接回道:“阿瑤的嬸娘一時半會死不了,可你出門難保鍾家會再找麻煩。正在風頭上你給我乖乖呆在府里,阿瑤也不要見,讓她來回跑又給別人增添尋事的由頭,別說你想連累她,我頭一個不依。你再不聽勸,小心我先打斷腿。”

說到後面,宋十一郎面上帶着笑。

韓七也知是戲語。怎麼辦,他只有答應,悶在府里實在是沒意思,早起舞刀弄槍,午間歇會睡,到晚上又泡在練武場,每回束髮時總能憶起那日,姬瑤手中牛角梳從頭皮劃過的感覺,靜謐安寧,每每沉思回味也覺得仍不夠。

他記得她的笑,還有第一次見面時眼中盈的淚水。南陽城外他帶着她上崖,她緊貼着他柔苦無骨,當時他腦中一片空白。

鹽幫的兄弟給他出餿主意,說當時就該多摟一會兒。韓七惱羞發火,他沒想過要唐突阿瑤,只不過是……

他又急得想撓頭,好幾次遠望宋宅高大的院牆,想翻牆出去。也不行,宋宅在禁宮旁邊,防衛在重中之重,別讓他貪一時興起又給宋大哥招禍。宋大哥失勢,阿瑤在姬家的日也會變得難過。

韓七急得就差撓樹,四斤急人所難給他出主意:“大當家出不去,要不小的去姬家跑一趟,就說是替顧神醫問國公夫人的病情,請大娘子詳細列在單子上,免得你出去后忘記一兩件。”

“這樣能成?”韓七心動。

四斤猛點頭,“包在我身上,哄不來大娘子,總能為你倆傳個消息。”

見韓七點頭,四斤興沖衝出門,他不僅去了姬家求見姬瑤,還挾帶着私活,揣着兩個精美的木製鳥籠子說是送給二娘子。

姬瑤接過鳥籠子,見四斤眼睛滴溜滴溜轉像在找着什麼人,她笑了:“嬸娘身邊離不開人,珝娘已經有四五天沒出房門一步,恐怕這回去請她未必會來。放心,回頭我必定親自交到她手裏。”

四斤憨笑,姬瑤開始埋頭寫小梁氏的病情脈案,他又在旁嘰喳韓七的傷勢:“哎喲,昨晚大夫來換藥揭過大當家背上的紗布,還有那麼大一口子沒長好,流着膿水太嚇人。”

姬瑤蘸墨走筆如舊,四斤皺眉尋思着說得不夠嚇人,再來,他又添油加醋:“大當家這回受的傷一時半會難好,上次的傷口又複發,那骨頭到晚上見着風就痛,真是遭了老罪嘍。”

姬瑤收筆,面無表情抬起頭,折好手中的紙裝到信封中交給四斤,轉身對着阿奴說了句什麼,阿奴點頭出去,再回來時手裏捧着一個湛藍綢緞盒子交到姬瑤手中。

她又把它交給四斤,“上回別人送的傷葯,雖然比不得顧神醫配的葯神效,聽說也出自一位岐黃高手,一般人求不到。讓大家當將就着用吧,權當我的一番心意。”

四斤磨磨蹭蹭接過藥盒子,他要的不是葯,而是想把姬瑤哄到宋家去,又不能直說大當家出不了府。再也不能編出太多的謊話,只能這樣。

四斤悶頭向外走,瞅着藥盒盤算是不是帶回一件信物,好在沒白跑一趟。得了,趕緊回去彙報。

四斤前腳出門,後腳小梁氏打發姬瑤出門去衣料鋪取綢緞,說是過兩天要緊着用抓緊點。

也不是什麼苦差事,姬瑤帶着阿奴和車夫去綢緞鋪,付過銀錢拿着小梁氏早挑好的幾匹料子出門。

直來直去發覺時間還早,車夫擦着汗建議大娘子出來一趟不如去集市逛一圈,趕晚回去就行了。

姬瑤心道有理,可她去哪裏?長安城的幾處熱鬧地方也去過了,逛首飾珠寶店得要錢袋子,她手裏空空,再者也不好那些個虛物。

提起裙角上車時,遠眺到連片屋舍之後隱着大明宮殿的一角,檐角飛起氣勢雄偉,她心中一動,吩咐車夫去宋家。

阿奴坐在車裏東張西望,她已經不再害怕長安城的熱鬧,黑亮的眼珠子瞧不夠外面,看着東家顧着西家都快忙死自個兒。小丫頭好奇也是多嘴了一句:“才用過午飯,這會去,太傅說不準還沒回家。”

是啊,阿兄不在,她去宋家做什麼?

姬瑤支肘靠在枕上沉思,她想探望韓七的傷勢不是已經把葯送過去了嗎?人再去了作用不大,她在他的傷又不會立時就癒合。

“回吧,我想起府里還有兩樣事沒辦,別讓嬸娘回頭催了面上難看。”姬瑤淡淡吩咐。

阿奴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她說錯話了?大娘子怎麼說回就回,小阿奴沒看夠呢。

車夫也納悶,大娘子什麼時候變得縮手縮腳,往常去宋家都是一聲令下別人不敢說個不字。

算了,他只不過是個家奴,主子說東便往東,說西就向西,何況這個小主人對他們不錯,不打不罵還能給飽飯吃。回就回吧,回去還能多睡一會兒覺。

可憐四斤坐車在拐彎時看到後面跟着一輛車像是姬府的馬車,他拍停車夫,急問:“小哥,你看後面那輛車是不是姬家大娘子出門坐的車。”

宋家車夫勒馬向後望去,點頭道:“正是,車頭坐着的人是每回跟着大娘子出門的車夫,是他家的沒錯。”

“快走,先回府。”四斤眉開眼笑,這一趟出去收穫可不小,有今天的功勞怎麼也要求得大當家下回出京城時帶上他,幫里幾千兄弟個個做好漢,就他一個裝蛋爬窩沒出息,腿瘸了又能怎樣,他也不當廢物。

“大當家!”四斤瘸着一條腿一高一低在宋家院子裏飛躥,腿腳利索的人也跑不過他,一路跑進韓七養傷的小院,指着外面張大口喘氣說不出話。

“有阿瑤的消息?”樹下乘涼的韓七一把掀開眼上罩着的書,翻身坐起來,眼睛放光。

四斤撲到石桌邊,端起茶壺一飲而盡,喘着氣說話斷斷續續:“大娘子的車正往宋家來,她還托我給你捎給傷葯。”

聽說姬瑤要來,韓七眼睛沒往藥盒上掃一眼,興奮得搓手在地上轉圈,忽的想起什麼,他支使四斤:“去,給我打一桶水過來。”

“啊?”四斤嘴張得老大,“都這會了,還能來得及?”

“叫你去就去,啰嗦什麼?”韓七輕踹四斤一腳,把人趕出院子,自己奔回屋打開衣箱翻騰,黑色太素,淺色襯得他膚黑,對了淺蘭襕衣宋大哥說過最適合他。

他挑好衣袍,四斤也提來熱水,和放在院裏的涼水摻好倒在銅盆里,韓七草草擦洗過,穿過衣裳,對鏡檢查得工工正正才算了事。

四斤在旁直翻白眼,見韓七有追出去迎接的意思,勸道:“你要是出去了,大娘子未必會跟着進來,外頭人多眼雜又能說幾句話。”

說得對哦,韓七頓足折返回來,正坐在石桌邊伸長脖子張望,他望眼欲穿從響午等到天黑還是見不到姬瑤的身影。

“阿瑤是不是和宋大哥在前頭說話?”韓七問道。

四斤也納悶,眼看車快到要府,怎麼不見人呢?他出去打聽打聽。

初夏的庭院,夜裏輕風微涼,韓七坐在石凳上心仍是熱的,懷着一腔熱忱等待。遠處星星燈火點亮,留他一人在黑暗中,後悔下午不該聽四斤的話,就該出去找阿瑤。

她是女郎,理應矜持一些,他能有多大臉面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登門,傳出去也不好聽。

前面怎麼沒想到呢?!韓七懊惱,充盈着熱血的心慢慢變涼,恢複本來的理智。

這當頭,四斤磨磨蹭蹭走來,一步三挪擦着門邊進院,遠離韓七有五步遠時他停下腳,聲音也如蚊子哼哼:“問過管事和門房,都說大娘子今天壓根沒來。”

韓七騰地站起來,大步奔到四斤面前追問:“她怎麼會沒來?”

他問得好無理,但又怎麼樣。少年的一片熱情,以為別人也和他一樣動情至深。

四斤縮着脖子,都不敢看韓七的面色,低聲說:“據大門外的守衛說,是見到姬家的車過來過,不過遠在街那頭又折返回去,至於原因他們不曉得。”

韓七握緊雙拳,發出咯咯聲響,繞過礙事的四斤大踏步向外走去。

“大當家,還沒用晚飯,你這是又去哪兒?”四斤站在原地追問。

“出門!”韓七歷來無廢話。

四斤想說大門上的守衛不會放你出去,他見韓七走向另外一個方向,念道有本事翻牆去吧去吧,反正有火你別衝著我發。

韓七翻牆越戶,專挑人少屋檐長的地主走,等來到姬家門外時已是宵禁時分,鎮國府大門緊闔,只有門頭上兩個燈籠隨風搖曳,在地上映出許多光影。

他繞過正門,直奔府西側一個僅容兩人并行的女巷,抬頭估量此處院牆比宋宅的牆頭高不了多少,翻過去不費氣力,以前他便是做慣的。

從宋宅到姬府穿越大半個長安城,韓七不再那麼衝動,他出門前想追一句阿瑤為何走到一半打道回去,可一會兒進去了又該怎麼問她?他反而心中沒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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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君是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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