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004==
二娘子端着茶碗讓大家挨個品嘗,又她眼尖瞅見那個上茶的小丫頭,揪出來非要祖母責罰人,還振振有詞道:“這屋裏奴才太不像話,阿姐該早點發覺,把她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算了,想她也是無心的,饒她這一回罷。”姬瑤看向地中央瑟瑟發抖的小丫頭,又一個替罪羊,罰過之後還會有奴才順着太夫人的心思刁難她。
小梁氏嘴角抽了抽,拿帕子掩着口鼻輕咳一聲,安壽堂的小把戲她見得多了,說句私心話,難得見到婆母吃癟。該!誰叫太夫人一直護着秋娘,不過是個貼身服侍過的丫頭,竟比她這個侄女兼兒媳婦還要看得重要。
鎮國公一眼看出這當中的曲折,目有深意瞥一眼母親,輕搖一下頭。
這局攪得,太夫人徹底無語,對着二娘子她又板不起面孔,又不能說自己授意奴才們苛待大娘子,心裏正窩火着,也覺得兒媳說得對,二娘子是該緊一下弦。
“回稟太夫人,您是在花廳用飯,還是擺在這屋裏。”秋娘適時進屋來救場,幾句話的功夫眼睛在鎮國公身上幾個來回,兩人當眾打着眉眼官司。
“就在這屋裏,不用去花廳。”太夫人氣鼓鼓道。
秋娘有意在人前賣弄,邁着蓮步腰肢輕擺,水紅大敞袖甩出好看的波紋,耳垂上一對耀眼的寶石閃着熠熠光彩,不到三十歲的美嬌娘風情萬種,是比十來歲的小丫頭們更要嫵媚動人。
小梁氏狠狠瞪丈夫一眼,秋娘那對耳墜一看不是俗物,別說一個侍妾,小官之家正牌娘子也難得,能從哪兒來。
鎮國公一頭霧水,家裏一幫娘兒們,從母親到妻女再到侄女,沒一個能省心。
牆角里阿綉用帕子死死堵着嘴,生怕呼出一聲驚叫,女郎千萬別去看秋娘,更別看秋娘耳上那對金蜜蜂貓眼耳墜。
可姬瑤偏生瞧見了,秋娘那樣的招搖讓人不得不去注意到她,耳朵上又是明晃晃的十分顯亮,姬瑤只看了一眼就認出這對舊物——那是亡母所物,以前收在她房裏,.
去年宮變的次日,外祖父被錘擊的消息傳到鎮國公府,又兩日宋氏一族當街被斬,姬瑤熬不住,當晚就病了,發熱說胡話,幾乎從鬼門關前走一趟,等她清醒過來,屋裏大變樣,所有值錢的東西全被太夫人派心腹搜羅去,美其名曰替她保管,包括這對耳墜也消失不見。
失而復得的舊物重新出現,而且是戴在秋娘耳上,姬瑤看向太夫人,今天這頓晚飯註定要不歡而散,她不打算一忍再忍,能忍下每回來喝殘茶敗湯,卻不能忍別人有意冒犯她的母親。
“祖母”,姬瑤笑吟吟站起來,落落大方,“午時嬸娘提起我父親的生忌,過幾日孫女和三娘要去萬安寺為父親燒柱香,倒讓我想起來母親的忌日也就在這幾日,不如一併盡了孝心。孫女想挑兩件母親的舊物拿去供拜,明日便要勞煩祖母身邊的老嬤嬤替我開箱籠,真是過意不去。”
秋娘剛扶起太夫人,聽見姬瑤的話,心裏發虛撫了一下耳墜,她曉得這是誰人之物,可太夫人說賞她,秋娘覺得不拿白不拿,揣到自己懷裏將來還能為三娘子攢下一份嫁妝,那東西又實在是漂亮,秋娘愛美一時沒忍住特地戴出來顯擺。
太夫人冷冷看一眼姬瑤,她身邊一個老婆子搶着說話:“哎喲,大娘子這是信不過太夫人啊,她老人家為你操碎了心,嚴令我們一干人要保管好大娘子之物。西邊的廂房地上撒着防蟲的草藥,隔十天開窗透一回氣,全是太夫人親自吩咐。大娘子非但不謝,今兒當眾說出開箱籠查驗,真真叫人心寒。”
這種黑白顛倒的話姬瑤早都料到,她上前兩步,擋在太夫人面前,笑得更加可親:“祖母對孫女的一片愛護之心,孫女全明白,真是無以回報。孫女沒打算要拿回母親舊物,只想先拿出一兩件權當有個意思,我記得母親的妝奩里有一對金蜜蜂貓眼耳墜,聽人說她生前很是喜歡,不知能不能找得到。”
太夫人最討厭姬瑤這張笑臉,換做是別的女孩兒沒爹沒媽,早長成縮手縮腳的寒酸樣子,可姬瑤不同,出落得大方,詩書禮儀在京中都是翹首,外貌品格更不消說,嫻靜淡然中帶着風骨,打也打不垮。
她把東西賞給秋娘本是存着羞辱姬瑤的意思,若說貪財,她還不至眼界那麼小,好歹是出自靖義侯府,壓箱的私財不比別人差。
小梁氏已經明白一向溫馴的侄女為何挑在這個時候和太夫人對上,也知曉了秋娘耳上那對寶貝的來歷,又羞又怒之下,她不由得冷哼幾聲。
想大嫂手裏全是好東西,太夫人眼小生出貪心也在情理中,給了她或者是二娘子都可說得過去,可偏偏卻要賞給秋娘……
小梁氏十分窩火,根本不打算幫太夫人說話,只在一旁等着看好戲。
鎮國公也十分無語,依他說大哥的一切全留給自己,實在沒必要再巴望大嫂那一份,當然這是府里現在能維持得下,有一天偌大的家業支撐不住了,他也說不準。
“阿娘,明天派個人幫着大娘子清點出東西,你老了兼顧不到,難免有奴才在底下偷奸耍滑,不如交給若儀,讓她幫着你也幫着大娘子管着。”若儀是小梁氏的閨名,鎮國公說出這話存着他不能外道的私心。
小梁氏擺手忙說不敢接,接着又說半屋的東西光列單子也要幾天,她真是忙不過來,誰知道還丟了什麼。小梁氏不打算替人背黑鍋,她忽視掉丈夫使過來的眼色,端起架子死咬住清單,現在想起有她這號人救急,婆母和丈夫把她當成王八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她才是國公夫人,這府里名正言順的主子。
小梁氏是看透了,婆母心裏的只有兒子、孫女和孫兒,她這個侄女總是外人。
“也是,祖母要靜養,不宜分神勞心,以前都是孫女不懂事常常勞煩您。那就依叔父所說,托嬸娘替我費心,阿瑤先在這裏謝過嬸娘。”姬瑤福一下身,那些嫁妝不可能回到她的手上,交給小梁氏好過它們在太夫人手裏,最起碼小梁氏是個敞亮的人,有事都是說在明面上。
這下太夫人更不爽了,她身邊那個老婆子絮絮叨叨為太夫人叫屈:“恕老奴多嘴一句,好端端的把東西交到夫人手裏,外人聽說了還以為是太夫人做下不妥的事,大娘子你也太沒章法,枉費太夫人平日裏最疼你。”
見把矛頭又指向自己,姬瑤帶笑攜住老婆子的手,言辭懇切:“老嬤嬤此言差矣,親親的祖孫,我怎麼會不知道祖母垂憐愛護之意,祖母平日對阿瑤的好處也都落在大家眼中,試問有誰會懷疑她老人家一片好心?”
那老婆子愣住了,竟然無言以對。
姬瑤又輕輕拉起太夫人的手,笑說:“祖母,你還要多諒解孫女兒行事沒規矩,阿瑤在這裏陪罪。”
少女明媚俏麗的笑臉橫在眼前,太夫人強抑下一股子厭惡到想吐的感覺,甩開姬瑤的手,“夠了,少虛情假意,兩樣破物件我還沒放在眼裏,誰想要拿去就是。你們都散了罷,我身子不舒服,把飯也撤了。”
太夫人生氣回到內室,二娘子恨恨地掃一眼姬瑤也跟了進去。
鎮國公看向妻子,收穫白眼一枚,夫妻二人倆倆生厭,他索性帶着隨從去平康坊里快活去了。
小梁氏覺得自己今晚能贏回一局,全因姬瑤的功勞,所以她笑得比誰都要開心,拉着姬瑤的手說話:“明後天我派人列清單,把東西挪到西邊的空院裏,放心罷,嬸娘不是那種目短手長的人,交到我手裏是那幾樣,我如數保管到你出嫁。”
“有嬸娘在,我萬事放心,單子不必讓我看,你全權處置。”姬瑤說話後勁不足,勝了嗎?她也不知道,只不過是借力打力。
沒的飯吃,大家只有打道回府,才出正院,姬瑤轉頭對着三娘子說話:“從明天起每日卯時你來我房裏,想學什麼阿姐全教你,可別忘了?
外間暮色上襲,藉著燈籠微弱的光線,三娘子點一下頭,眼睛格外亮,像是含着水氣。
姬瑤把妹妹送回院子,這才帶着人回自己住的竹心苑。她年幼時討厭自己還有一個庶妹,後來父親和母親都不在了,數來數去,只有三娘和她最親,她們身上流着同一個人的血,姬瑤總是竭盡所能看護三娘。
與她相依為命的也只有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至於秋娘那是外人。
秋娘捂着耳垂在正院裏慘叫一聲,送走姬瑤姐妹幾個,小梁氏第一時間找上她,二話不說從她耳上拽下那對惹事的寶貝,甩下威懾的目光揚長而去。
秋娘緊捂着血淋淋耳朵直滋氣,淚花在眼眶裏打轉,這院裏沒男人她哭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