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時誠的話音一落,溫潤就感覺到時竟越的目光筆直地掃向自己。
那目光包含的情緒很多,讓溫潤一時間有些看不透。但溫潤知道,那裏面沒有一種情緒能勉強算得上高興。
“你要跟他走。”時竟越已經不是質問的語氣,而是十分篤信,甚至篤信得讓溫潤有些不知所措。
他明白時竟越為什麼那麼執着,因為換位思考後的自己也不可能放心自己深愛的人和時誠再有什麼瓜葛,不單單是因為他們曾經有過愛恨情仇,更因為這很可能是一次有去無回的赴約。就好像溫潤先前也不放心時竟越單獨去為新市場簽字一樣。
歸根結底,都逃不開一個‘愛’字。
溫潤湊到時竟越的耳邊,用只有彼此才聽得到的聲音輕聲說:“那你願意等我嗎?”
時竟越沒有回話,只是在溫潤手心裏,劃了一筆。
那是阿拉伯數字的‘2’,代表着今天溫潤已經忤逆了時竟越兩次,也更代表着時竟越的答案——守望愛情。
他等他,無論是在赴約餐廳的外面,還是在那個稱得上是他們兩個人的家的裏面。
雖然這些細節的東西時誠沒能看清楚,但兩人有些過分的親密舉動,落在他的眼裏和慷慨赴死前的難捨難分沒有任何區別。
他的神色暗了暗,卻掩飾得很好,嘴上還調侃道:“這樣依依惜別,搞得我像是洪水猛獸一樣。”
溫潤沒理他,只是沖時竟越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抽身走到了時誠的面前。
“走吧。”溫潤說。
得到自己滿意的結果,可時誠還是不肯罷休,哪怕臨走了,也要在嘴上扳回一局:“時竟越,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是因為先來後到而決定的。在這一點上,你十五年前就沒贏過我,十五年後也是一樣。”
十五年?按照重生后的時間推斷,十五年前,時誠和時竟越應該是六歲左右。
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嗎?溫潤有些茫然。
他的直覺告訴他,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一定對他們三個都很重要,甚至是他前世真正的死因。可任憑他怎麼回想,他也記不清十五年前,年僅十歲的自己,到底有過怎樣的際遇。
溫潤不清楚,但這不代表時竟越不明白。幾乎是時誠剛剛提到那個年份,時竟越的眼瞳深處就浮現一絲狠戾,像是憤恨,卻更像是被掀開傷口后的痛。
看着一瞬間有些要失控的時竟越,溫潤想要回到他的身邊安撫他,可時誠卻緊緊地攥着溫潤沒有受傷的手腕。
“走了。”這次是時誠開的口。
溫潤提着的心並沒有因此好轉半分,剛邁了一步,身後就響起了時竟越冰冷的聲音:
“時誠,有句話我也送給你,一個人是不會在相同的地方,摔倒兩次。”
溫潤總覺得時竟越另有所指,卻不懂他具體指的是什麼。
可誰都沒有給他一問究竟的機會。
就這樣,溫潤帶着滿肚子的疑問,跟着時誠上了車。
到達的地方是美式西餐廳,溫潤下車后才看到招牌臉色就有些不好。
雖說西餐的種類數不勝數,但總不會避開左叉右刀這種基本的禮儀。
溫潤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左手,突然慶幸自己聽了時竟越的話,沒有故意取掉石膏,當做自己已經痊癒的樣子。不然,吃完這頓飯,自己的手可不就是直接殘廢。
不過,現在打着石膏,好像也沒有辦法好好進餐。
時誠果然沒安好心。
溫潤隨着時誠進入餐廳,上到了二樓的包房。房間內的佈置果然如溫潤預料的一樣,打着十分黯淡的燈光,僅僅在桌上擺放着幾個別緻的燭台。
燭光也只能照亮用餐的兩人,顏色還柔和得無不透着一股子曖昧。再配上空氣中彌散着的淡淡香薰,整一個熱戀情侶的私會環境。
入座前,時誠特地為溫潤拉開了椅子,一臉真誠地邀請溫潤。溫潤沒有拒絕,上前一步做了下去。
然後,時誠又給溫潤鋪上了餐巾。
他的手從溫潤的腿上離開后沒有直接收回去,而是順着溫潤的腰際一直向上,輕輕環住。同時,他側身,越過椅背,並微微俯下身體,把頭輕輕地搭在了溫潤的肩上。整個動作沒有絲毫的停滯,直接把溫潤整個人擁入懷抱。
但溫潤知道,搞這些曖昧的舉動並不是時誠的真正意圖。因為,時誠的身體並沒有緊緊地貼着自己,手停留的位置也恰巧是自己傷口的正上方。
“怎麼了?”溫潤不動聲色地問。
“想你了。”時誠伏在溫潤的耳邊,輕聲說,好像情人間的低語呢喃,“想那個一直給我溫暖擁抱的你,想那個會趁着我睡覺偷偷親吻我的你,更想那個全心全意愛着我的你。”
溫潤沒有說話,在這個有些尷尬的氛圍里,他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
他只能聽着時誠繼續說:“溫潤,有時候我真的會害怕,你突然說你不愛我了,然後轉身投向時竟越的懷抱。無論我怎麼難過,怎麼挽留,你也依然視而不見。”
就算沒有前世,當初把我送上時竟越床的人也依然是你,現在來裝無辜,又有什麼用?溫潤暗想。
更何況,這輩子,我對你有的只是恨。
溫潤在心裏嗤笑着,但表面上還是淡淡地說:“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聽到溫潤的話,時誠輕笑了一聲,道:“溫潤,你知道嗎,每次你說謊心虛的時候,總是比往常還要鎮靜得多。那種淡淡的表情,好像讓人壓在身下狠狠佔有啊。”
“那照你的說法,我現在是在說謊?”溫潤反問。
對此,時誠沒有直接回應,只是說起另外一個看似沒有關係的話題:“盛恢弘到現在都沒有醒。”
“他怎麼了?”
“受了點傷。”時誠一邊說著,一邊在手上加大力氣,並用拇指對準了溫潤的受傷的地方,狠狠地按了下去,“他傷得有多嚴重,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下一秒,溫潤的傷口便傳來一陣撕裂的痛。雖然時誠下壓的地方並不完全是傷口,但因為溫潤先前起身擁吻時竟越的時候就不小心扯到了傷口,有一點開裂。這個時候時誠隨便用上一點力,都能對溫潤造成成倍的傷害。
溫潤甚至能感覺到,剛剛癒合起來的皮肉被撕裂得比先前的傷口還要大,溫熱的血液順着腰線就這麼慢慢地滑落下去。
痛意瞬間侵襲,佔據了溫潤的整個大腦,咆哮着,叫囂着,沒有任何停止的意思。痛意連帶着溫潤的臉色都開始有些變色,他強壓住,不讓自己露出一點端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溫潤說。
“不知道嗎?我可是已經聞到了鮮血的味道。”時誠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
不過說完這句話后,時誠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拿出了一份菜單交到了溫潤的手上,道:“差點忘了今晚最主要的事情了。”
溫潤剛剛伸手摸到菜單的邊緣,卻又聽時誠說:“需要我幫你點嗎?”
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根本就沒打算讓溫潤選擇。發出這樣的疑問,也不過是嘴上客套一下罷了。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他們兩人的關係,不過是差最後一步擺在枱面上的撕破臉皮罷了。溫潤的眸光冷了幾分。
溫潤收回了手,靜靜地聽着入座后的時誠把菜名報給服務員。
時誠點的都是牛排、烤火雞、橘子燒野雞、糖醬煎餅一類的菜單,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難切。換而言之也就是,都需要溫潤雙手操作。
擺明的難堪。
點完菜后,兩人便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不過才等了不到十分鐘,菜品就已經一樣一樣陸續端上來了。
溫潤隨意瞥了一眼時間,心下瞭然,時誠恐怕在來之前早就訂好了。
“不用擔心,東西我會讓人幫你切好,你就負責吃就行。”時誠笑笑。
見溫潤不說話,時誠也沒追究,自顧地繼續說:“其實時竟越把你保護得很好,無論是把當初會議室內我所有的手下都殺光,還是在不同的醫院開出假的病例,這些迷惑人心的手段,可讓我費了好一番工夫。”
“可是你們大概忘記了一件事情,盛恢弘留下的死亡訊息可是沒那麼容易就被抹乾凈。”
自始至終,時誠的關注點一直只在盛恢弘的死,而其他的消息卻是一句也沒有提及。那這樣可不可以認為,時誠目前所知的消息,也就只到這裏。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想利用新品葯的配方翻盤,看來沒有太多的障礙。
溫潤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溫潤的手機微微一震。
他把手機放到膝蓋上,做出整理餐巾的模樣,然後很快看清了短訊的內容。
那是來自時竟越的短訊。
“死亡訊息說了什麼?”溫潤把視線挪到時誠身上,漫不經心地問。
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時誠自然也沒有掩飾的必要。他直白地告訴溫潤道:“盛恢弘最後撥出的一通電話,對象的首字母是w。”
“w開頭的,可不止我一個。”溫潤露出一個笑,“還有像是……汪思憶。”
“不可能是……”沒等時誠說完,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時誠拿過,只見上面清楚地寫着三個字。
汪思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