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的手段

兩人一頭鑽進樹林，宋小橙腳步輕捷拖着她走了百來步，聽到婦人的尖叫聲：“曹老娘你家媳婦跑啦！”

宋小橙抄近路來到村外的山坡上，袁青竹果然把馬拉的棚車搬到那裏，上面還沾染着生豬肉的腥氣。許榮兒害怕他們追上來，嚇得渾身發抖要上車逃跑，宋小橙一把攔下：“這破車是給曹二狗準備的，榮兒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許榮兒不敢相信：“現在嗎？可是我家不在本地，就是我外祖家離這裏也有幾百里。”宋小橙定定心：“不怕，我腳力快得很，送你到外祖家，你告訴我地址，免得夜長夢多。”

許榮兒感激得要哭了，拉着宋小橙不肯撒手。“姑娘，你要感謝我等回家再謝也不遲，我即刻就送你回去，然後再回來和女俠會和，用最快的速度也就三四個時辰吧。”許榮兒拚命點頭，宋小橙深深提了一口氣，挽起她的胳膊就狂奔出去。

路上她幾乎沒什麼休息，告誡許榮兒以後千萬不能聽信陌生人的搭訕，那兩個金錠子就送她玩了，以後凡事多長個心眼等等。很快把許榮兒送到了她的外祖家，親人相見抱頭痛哭，對宋小橙有諸多感謝，她也忙於要回來婉言謝絕，此下不表。

到子夜時分，宋小橙又回到了寧羅村附近，她累得兩條腿直打顫，卻左找又找沒找到棚車。她正犯疑，“你去哪兒了？”身後一個聲音問。

“哎喲女俠是你啊，”宋小橙站不住了一下子坐到大石頭上，搖着手，“我真的高估自己了，以為送許榮兒回家會很快，沒想到腿都快累折了……棚車呢，曹二狗呢？”

袁青竹傲然一抬下巴：“捆起來扔在車裏，送到山上，他們找不到。”

宋小橙大吃一驚：“不會吧，你連人帶車都能弄上山，你這也太強悍啦，不是你怎麼把曹二狗抓到的呀？”

袁青竹嘴角微微一揚：“小事一樁，去看看？”她嗯嗯點頭，雖然袁青竹說得很輕巧，但宋小橙表現出的驚訝還是讓她挺得意的，這女俠果然吃軟不吃硬，宋小橙心想。

此時村裡鬧鬧哄哄一塌糊塗，宋小橙老遠就聽到曹老娘呼天搶地的喊聲，一口一個兒子不見了以後沒人送終，那個送錢丫頭和小蹄子是一夥的等等。宋小橙哼了一哼，誰讓她貪小便宜吃大虧呢。還有一些二流子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什麼，反正這種人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女俠我們走吧，別讓他們看見了。”宋小橙說著站起身來，輕輕哎喲一聲摸着自己的腿：“剛跑了幾百里的來回，腿不是一般的酸哪。”

袁青竹站着夜風裏沒有動，宋小橙討好地央求：“女俠，給我弄個長樹枝當拐杖吧，我實在有點走不動了。”

“這麼嬌弱？還充英雄救人。”

“呃……”宋小橙被噎得不敢回嘴，“不幫就不幫嘛，我幾百里都跑了，還怕上不了山。”她勉強走了幾步，回頭說：“女俠，你倒是帶路呀。”

袁青竹走過來，輕輕搖搖頭，突然一把摟住宋小橙的腰，如飛一般往山上行。

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在撲面而來的夜風中，女俠身姿輕捷，速度飛快，幾下腳點地就上了山，跨過陡峭山石，風過茂密林木，直往星斗而去，還沒等宋小橙感嘆月色清明，就到了山腰的平地。

宋小橙雖然和女孩子關係好，但從沒被人摟過腰，等袁青竹手鬆開，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不覺一摸臉，熱乎乎的。真傻，她暗暗罵自己，被個女的摟一下也會臉紅。她偷眼看了一下袁青竹，依舊沒什麼表情。

在一處坑窪地，停着曹二狗的棚車，宋小橙一看馬兒還套在上面，更是嚇了一跳，這女俠是連馬帶車帶個大塊頭，一起搬上來的，真要命。

袁青竹走過去示意她自己看，宋小橙拉開棚車門，套着個破布袋的曹二狗轟隆一聲背朝下翻倒在地。“該死的人販，險些砸在我腳上。”宋小橙躲閃及時，曹二狗嘴也給塞着，手腳也被反捆，誰叫他把可憐女子拐賣到青樓，現在自己被捆得像一頭瀉肚子的豬，真是活該。

“太好了，好好教訓他，”宋小橙往他的肥肚子上踢了一腳，“臭烘烘的肥佬，當時把我捆得那麼緊，還反過來拖我下車，還欺負讀書人家的閨女，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女俠，你不是有話要問他嗎？”宋小橙說。

“都問完了。”袁青竹聲音淡然。“什麼，你是不是問了師妹慧玉的事，我也很想知道，”宋小橙有點急了，怎麼這個女俠的速度這麼快，“再問一遍嘛，問完我就揍他，然後帶回去給阿秀燕兒她們。”

“我是說書的？”袁青竹留下一句，逕自到一處山洞裏歇息去了，那也是她已經考察好的地形。

什麼嘛，鬧了半天我還是一頭霧水。宋小橙挺不是滋味，她一腳踢在人販子曹二狗的肥臀上，“起來，她不告訴我，我就問你，問完再揍。”一湊近曹二狗，又聞見那股不修邊幅男人的酸臭味，這傢伙成親的日子身上還是這麼臭，宋小橙皺起鼻子，扯掉套頭布袋，曹二狗瞪着驚恐的眼珠子，嘴裏塞得一塊破布，滿滿地不得開口。

宋小橙打亮一個火摺子，刷啦一下照亮他的胡茬臉，一看樂了：“曹二狗，你眼睛怎麼腫了，哎喲鼻子也歪了，難道是掉到茅坑裏去了嗎？”

曹二狗被反捆着拚命搖頭，宋小橙拿火摺子晃晃他的肥臉：“小心哦，我讓你說幾句話，你要是想逃，小心我燒你的鬍子。”他拚命點頭。

宋小橙拈了一個角，把破布從他的大嘴裏給抽出來，曹二狗狠狠地喘了一口大氣，隨即換了一張哭喪臉：“姐姐，姑姑，奶奶，我錯了我該死，我以後再做人販子就是狗養的，以後再不敢拐女子了，您就行行好一腳把我蹬下山去吧，死了活了都算我的。”

“為什麼？”宋小橙倒覺得奇怪了。

曹二狗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嗬，剛才那個黑瞎子，她的手段不是人乾的，哎喲我的娘，我疼得呀是，渾身的皮肉骨頭怕是都散了，求求姑奶奶你大發慈悲，別讓我再碰見她，哎喲比滾釘板還疼……我這還偏偏死不了。”

“哪兒有這麼嚴重，”宋小橙才不信，“你個人販子跟我裝可憐？我看你衣服都穿着，就眼睛鼻子有點腫，你還敢蒙我，揍你信不信。”說著她踹了曹二狗一腳，曹二狗呼呼喘氣：“不疼真不疼，和那黑瞎子沒法比，我寧可被你鞭抽火撩，也不願被她碰一個指頭。”

宋小橙哼了一聲，還想我碰，我還怕髒了手呢。“少廢話，你老實告訴我，你是怎麼被她抓到，她問了你點什麼，原原本本不許隱藏，你要是不說呀，哼哼我把她喊來。”

“別別別，我全招，我全招。”曹二狗一聽到要叫袁青竹，嚇得跟只耗子一樣，一五一十地把經過說了。

當時一聽到許榮兒跑了，村裏的女人慌了手腳，叫茅廁里的男人們趕緊一起去找。好些男人都瀉得癱軟到地上，好歹湊了三五個漢子，他們別的不行，抓女人還是敢的。曹老娘又推著兒子去找那倒霉媳婦，曹二狗拉得眼冒金星，搖手說等他歇一歇再說。

曹老娘喊起來：“那小蹄子身上還有倆金錠子，天老爺夠買四十畝水澆地！”這可把曹二狗氣得牙痒痒，他沒料到有這一出，他賣了這麼多姑娘也沒賺到這麼多錢，一咬牙一跺腳趕緊去找。

曹老娘也抄起棍子一起去，揚言抓到就狠狠地打，不要留情。她剛走了幾步，突然哎喲叫起來捧着肚子，巴豆水的效力總算上來了，她連滾帶爬地奔向茅房，混入那一堆惡臭中。

曹二狗也顧不得老娘，帶着幾個二流子和婦人，點起火把進林子搜尋，夜裏林中黑暗，高一腳低一腳的，這傢伙還很狡猾，一邊找一邊喊：“媳婦，我錯了，以後再不打你，咱們回來好好過日子吧。”

此時樹影叢叢，發出些微聲響，並不是夜風聲。曹二狗心裏一喜：這小蹄子到底還是沒逃遠。他叫二流子們輕一點，輕手輕腳地往聲音地方而行，在火光下，好像是有人躲在一棵樹後面，隱約看不真切。

“在樹後面，抓她！”曹二狗大吼，二流子們啊啊叫着衝上去，踩得碎石枝葉一片雜亂，突然轟隆一聲響，他們哎喲哇被震得仰天一跤，地上被炸出一個坑來，“什麼、什麼東西！”他們屁滾尿流哼哼直叫，一個個滿臉臟泥巴，有個傢伙的火把也震飛了，嘩啦啦燒着樹叢，野火陣陣。

眼睛上矇著黑布的袁青竹從樹後走出來，面容冷艷，慢慢抬起右手，手心裏有火苗在跳動，“啊啊，”二流子們驚懼地往後爬，“鬼，鬼！”

袁青竹仔細聽辨方位，突然一收手心裏的火焰，沖前方一指：“姓曹的人販子留下。”曹二狗汗毛倒豎，第一個轉身奔命，身後轟隆一聲響，他哇哇叫被震飛一丈開外，狠狠地吃了一個嘴啃泥。

二流子們也顧不上這傢伙，個個滾爬着跑遠，曹二狗在火光映照下看到袁青竹漸行漸近的身影，嚇得趕緊求饒，一口一個姐姐奶奶饒命。“你怎麼捉到慧玉的，說。”

“慧玉，什麼慧玉……哦就是那個美人兒，這個我不認得她，是……”曹二狗臨時編謊言編不下去了，只能磕頭求饒，袁青竹也不多問，唰啦甩出一根帶刺的藤條，往他身上一抽，藤條收縮陷入他的肥肉，他痛苦喊叫被纏得死死的。袁青竹回身牽着藤條一個騰躍，曹二狗跟狗似的飛身而起，細細的尖刺卡進肉里，疼得他眼淚鼻涕哇哇流。

袁青竹躍到一棵繁茂柏樹上，素手一拉，曹二狗跟倒吊人一般被藤條牽着倒掛起來，藤條上的幾百根細刺，根根扎肉卻不見血，一動就疼，不動更疼，跟刺蝟的刺倒長似的，曹二狗痛叫着姑奶奶饒命。

“說實話。”袁青竹把藤條往樹冠上一繞，就樹坐下，冷冷發問。

曹二狗眼淚鼻涕倒着流，哼哼着說了事情經過，他繞了一大圈都沒拐到姑娘，路過某個偏僻鎮，決定再碰碰運氣。路過一家藥鋪，想起老娘胃口不好，去配一包山楂丸。看到有一位美女在找夥計問話，這美女美得呀，一回頭把暗沉沉的店堂都給照亮了，他曹二狗縱橫青樓多少載，沒有一個花魁比得過她，用千嬌百媚、國色天香來形容也不為過，他當下就覺得這位美女少說也值一萬兩。

美女在和夥計打聽消息，問什麼毒蛇咬傷，什麼治眼睛。夥計說沒有葯能把瞎的再復明，那美女好像很失望，謝過他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