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了,老頭說正是因為我們挖礦挖斷了那處龍脈,才反受其噬,人人都要受到牽連,而我不過是待了三個月,就應了此報,差點命喪車輪之下,好在我命不該絕,又遇上了他,才終於因禍得福。
他這一番話當然有自吹自擂之嫌,不過我想到那些一起幹活的礦工尚處於危險之中而不自覺,就替他們擔心,畢竟那些都是苦命的老實人,能救就一定要救了他們。可怎麼個救法,要不要勸他們離開,我是一無所知,只有跟着師父行事了。
前方漸漸看到一些裸露的山坡,又開了幾里路,車子總算是進入那片礦區了,以前沒有任何風水概念的時候,我對這片山脈也沒有任何想法,只覺得到處山岩裸露被挖得坑坑窪窪,看上去特別醜陋但也沒放在心上,畢竟我是去賺錢的而不是去遊山玩水。這短短的隔了一天重返舊地,竟有另外一番感受,再對照老小子所形容的,果然發現這山勢連綿,大有龍蟠虎踞之形。
車子繞着山路兜了一段,終於在一處山腳停了下來,我見這地方左右都是山坡,前後都是蜿蜒山路不見盡頭,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停在這裏,但他這麼做總有他的道理,於是跟着一起下了車。
老頭示意我幫他把包背上,我想你倒好收了個徒弟就是幫你背包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於是默默地把旅行包提了起來,一提之下,只覺得這包極為沉重,心裏大呼上當,這時師父已經沿着山坡爬了上去,我只好隨後跟上。
這山上本沒有路,再加上植被已經荒蕪,腳下到處是碎石沙礫,極易打滑,空手爬我都不會很輕鬆,這時再加上負重,頓時覺得困難,抬頭一看,嚇我一跳,那老小子看似腳步不緊不慢卻已經領先了我一大截,看來他是盜墓成精了,早已練就了一付好身手。我雖是後生晚輩卻也不甘落於人后,當下手腳並用,急急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爬上了坡頂,抬頭一望,發現前方一山更比一山高,正琢磨着是不是還得往上爬,那老頭已經在前方向我招手,當下顧不上休息,只得繼續跟進。好在上那最高峰之前得先走一段平路,雖然只有幾十米遠,總算讓我趕上了他。
“師父,您老人家要是喜歡登山,咱上黃山去,所謂黃山歸來不看岳,比這兒的風景可強上百倍。”
“你懂什麼!我們不上這山頂,如何尋找龍穴?當年你楊公祖師爺為了探尋風水,不知翻遍了多少個山頭!你小子爬了這點路就喘氣,實在是替他老人家蒙羞。”
“楊公祖師爺一路走來,既看風水,也順帶遊山玩水一把,比我可輕鬆多了。”
“呵!遊山玩水?古人有那個閒情逸緻的不多,別的不說,就拿那明朝的徐霞客來講,他也是一代風水大師啊!好多地方的風水格局,都在他那遊記上寫着呢。”
閑談之間,很快走到了最高的山峰之下,其實所謂最高,也只是相對而言,從我們站的地方算起,到那峰頂的落差,估計也只有七八十米,但是坡度比較陡,爬上去還是得費一番力氣。我不再說話,專心往上爬,這老小子腳程比我快多了,萬一我拉下太多總不成讓他一老頭等我一小夥子。
此時正值炎夏,烈日直曬頭頂,我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渾身熱不可當,待到終於上了山頂,忽覺一陣清涼,山風習習吹來,讓我暑意頓消。又覺眼前開闊之極,山川房屋俱在腳下,看得清清楚楚。
我往正下方一瞧,嗨!這不正是那礦場嗎!我在那兒幹了三個月,對它的格局自然一清二楚:靠山腳邊的那是一大片平地,平地上搭了兩排簡陋的平房,就是我曾經住過的工棚;往前是一片窪地,呈長條狀,彎彎曲曲地環繞着山勢而行;再往前又是一座山,但比我們所站的位置矮多了,那山岩壁上有一個洞,我們正是從那裏邊把礦石拉出來的。看這日頭該是正午了,下面那些礦工們還在熱火朝天地干呢。
師父指點我說:“現在正是難得的學習機會,你看好了,我們腳下這座山是這一帶最高的,叫做主山,也叫玄武;前方那正在採礦的山,叫做案山,那案山再前面的山,就叫朝山,所謂朱雀,便是指這兩座山的所在了;而兩邊延綿環繞的山峰,便是左青龍右白虎,此所謂四神砂也!這龍脈一路自西北向東南而來,到了這裏,便結成了一個龍穴。”
我看這一帶的山勢雖然不錯,但即便是最高的主山離地面也不過百來米,四周的山更是小的可憐,就好奇地說:“這些小山,也稱得上是龍?”
老頭揚眉道:“平地上都有龍,何況此間!有水便是有龍!若是大江大河夾送,便是大幹龍;大澗大溪夾送的,就是小干龍;大枝龍以小溪小澗夾送,而田源溝壑夾送的,也算是小枝龍。”
好啊,說多了終於露餡了,我還差點真的被你忽悠了,我笑着說:“師父您莫非是看花眼了,這下面哪裏來的水?估計連條小陰溝都沒有。”
“現在是沒有了,但以前可是有的。”老頭不以為然地說。
我剛想說你怎麼知道以前有,難道你以前來過這兒,可突然想到那片窪地,裏面鋪滿了鵝卵石,的的確確,它曾經是一條溪流,只不過現在乾涸了,這老頭的眼光還真行,於是只好點頭說:“沒想到這地方還藏着一條枝龍,倒不能小看了它。但這龍脈自西北而來,又是怎麼回事呢?”
“你且向西北方向遠眺一番,看看如何?”老頭用手一指。
此時天空晴朗,本該看得極遠,但這一片山脈頗為荒蕪,再加上開礦的緣故,空氣中塵埃極多,能見度大為降低,我努力看了一會兒,也只能大概看到西北方山勢延綿,似乎越往西北,山就越高,有些可能比此處高得多了。
老頭解釋說:“天下龍脈,始發於崑崙,此處位於江水與河水之間,當屬中龍龍脈,這條大幹龍自西北往東南而來,龍脈上依次有太祖、遠祖、老祖、少祖之山,你現在看到的遠處的山,或許便是少宗山吧。”
“沒想到這風水裏頭的道道還挺多的。”我說:“您說此處的龍脈已經被我們挖斷了,是不是指這些個礦洞呢?”我轉過身來,指着礦場附近的那些山坡。
其實那些山坡也不能再被稱為山坡,因為挖礦的關係,已經成了不規則狀的陡壁,有些陡壁上沒找到礦,就直接放棄了,再也不會修復;而挖到礦的洞口,裏邊的礦石一旦被挖完,也就被廢棄了;這樣被破壞的山體在這周圍到處都是,看上去滿目蒼夷,令人觸景生悲。
師父拍拍我的肩頭,讓我跟着他往一旁走了十幾米遠,來到一處懸崖,從那個角度看下去,才發現懸崖其實並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人為挖斷的,我們腳下的主山,它原本一直要延伸到東面,並和那一頭的山巒連為一體,但此刻下面卻成了一大片石礫場。看到這個場景,我已經明白了師父所指,奇怪的是,此時我們二人都沒有說話,似乎被一種奇怪的氣氛感染着,只覺得心頭壓抑,非常難受。
我隱隱約約聽到下面有說話的聲音,但往下一看,卻見不到人影,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也沒在意,不過那說話聲很快又傳上來了,這下更清楚,似乎是個女人的聲音,而且就在這懸崖下邊,我慢慢挪近懸崖的邊沿,正要彎腰去看個仔細,不料腳下一打滑,控制不住重心,就要從這百米高崖上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