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跡部卷·四

身着巫女服的女子與七夜是舊識，瞧見兩人走近，她笑着出來迎接。

誰也不曾想到，神社裏別有洞天。一方庭院，小橋流水，寧靜而神秘。

兩人在神秘女子的帶領下，穿過了一個幽靜的長廊，來到了一間和室里。

裊裊熏香縈繞在和室中，清醇幽雅，沁人心脾。深深呼吸間，似乎那顆躁動的心也變得安寧了起來。

女子微笑着為兩人添了茶，優雅而熟練的動作很是讓人享受，只是此番前來的兩人的心思並沒有放在這上面。

坐在榻榻米上，在一番客套的問候之後，七夜將最近的事情和盤托出。

眼前席地而坐的女子只是微微思考了片刻，便緩緩開口說：“也許你遇到了陰摩羅鬼。”

瞥見跡部神色有些不解，她接着解釋道：“這是一種生前心懷怨念的男子死後化成的怨靈。”

“要說解決方法，只有消除它心中的怨恨。”

跡部皺了皺眉，他並不喜歡這種有些裝神弄鬼的感覺。

大概最壞的地步便是朝日七夜是托兒，而眼前的巫女故弄玄虛來謀篇錢財。只是他所見到的奇怪的東西一遍又一遍的訴說著這一切的真實性。但他也不能束手就策，變成任人宰割的肥肉。

“跡部君的眼神告訴我，你並沒有相信我。”巫女勾了勾嘴角，眼睛突然彎成月牙狀。

“你並沒有讓人值得相信的籌碼。”跡部沉了沉目光，沒有客套地來了一擊直球。

從優雅的氣質，處變不驚的態度，以及能夠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跡部景吾覺得眼前的巫女並不簡單。

她的雙眼如同一汪碧泉般澄澈，卻又好似海般深邃，只稍一眼便覺得其中一定藏着鮮為人知的故事。

“說的也是，”巫女點了點頭，似乎早有所料到。然後她將一個御守放在了木桌上，“那就試一試這個吧。”

跡部輕輕拿起那枚御守。

印象中他曾經也有收到過御守，那是在他全國大賽的時候別人送他的，只是最後的結局仍是惜敗於青春學園，無緣四強。事實證明靠天不如靠己，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其他的話語，等有效之後再說吧。”女巫像是料定了他們還會再來，繼續保持微笑，卻讓人覺得似乎帶着一頂能劇的假面，沒有絲毫屬於笑容的溫暖。

若說朝日七夜帶着一張冷漠淡然的面具，但在表情之間還有人的生機。但眼前的女子，一顰一笑間卻有一種歸於虛無之感，看似在笑，卻完全沒有喜悅之感，反而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七夜有什麼話也可以下次一起說。”看着對座欲言又止的七夜，巫女微笑着朝她點了點頭，然後遞給了她一個微微鼓起的布袋,上面繡的並不是普通的花紋，而是一個很奇怪的圖案，乍眼看倒有幾分像團扇。

走出寺門，跡部心裏隱隱鬆了口氣，但這樣的想法瞬間又被他唾棄。

他並不是害怕或者敬畏，純粹只是心中有些悶，像是塞上了一團棉花，被水淋濕，沉重地壓在心頭。這段時間的怪事接踵而至，就連一個好覺都沒有，整個人就像風中的一根稻草飄搖欲墜，然而他卻仍然保持着君臨天下的姿態。當他真正靜下心之後，一股疲倦感湧上了全身。

在踏出大殿之後，七夜向著旁邊走去。

跡部看着她扔出一枚硬幣，雙手合十，虔誠地低頭幾秒，然後搖動了兩下拜殿前的粗麻繩。

繩上的風鈴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安靜的神社間，煞是刺耳。

做完這一系列事情之後，七夜轉身朝着跡部走來。

然而當她靠近跡部時，問的第一句話便讓他有些無言以對：“你有五元么？”

“本大爺怎麼會有那東西？”跡部有些無語地瞥了一眼眼前的女生，似乎她總會問一些與他價值觀截然相反的問題，並且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

“這樣啊。”七夜瞭然地點了點頭。

想想看也知道，聽說跡部家的大少爺連超市都沒逛過，又怎麼會帶零錢？

有時候她會覺得，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少爺少了多少平民的樂趣？但是轉念一想，那群人有着與眾不同的快樂，而旁人又怎麼能體會？都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罷了。

“如果以後有五元，你可以刻意留下來。”她找到了放置於鳥居外的自行車，背對着他。難得閑聊道。

“為什麼？”下意識詢問了一句，不過在出口的那一瞬間，跡部便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五元與有緣發音極其相似，想必人們認為它能增添福祉，是一件幸運物品。

“我們似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七夜涼涼地說道，但話語中卻有些許揶揄的味道。

就算不會逛超市，不會騎自行車倒也罷了，連這樣約定俗成的東西也不知道。

不過七夜此時還不知道，跡部從小在英國長大，自然對日本很多文化了解不夠深。

跡部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這種說法。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個張揚恍若陽光般耀眼，一個低調好似影子般黯然。倘若不是這一次的奇遇，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所交集。

而當七夜騎上了自行車時，跡部皺了皺眉對她說：“你下來。”

回應他的是一張大大的疑惑臉。

七夜盯着面色不善的跡部，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他為何露出這樣一幅嫌棄的表情，然而回憶片刻便瞭然了。

剛才處於緊急情況她並沒有過多的心思去思考別的，而此時回想起來，心中卻難得有一種發笑的衝動。

嗯，她也是載過跡部大少爺的人了，還是用的自行車，說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驚訝掉下巴呢？

也怪不得看到她扶着自行車走出來時，他的臉色有那麼差勁了。

不過就連民間習俗都不知道，不食人間煙火的跡部大少爺，真的會騎自行車么？

“你在質疑本大爺的技術？”跡部提高了幾分聲音，有些不滿地問道。

在他的理解下，眼前女生此時的模樣，頗有幾分視死如歸之感。

“那倒沒有。”七夜搖了搖頭，然後聽話地下了車，扶着扶手，對着他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坐在女生的自行車後座，跡部少爺的內心一定是崩潰的吧。她覺得此時他就算徒步走回去也不會再讓這種不華麗的事情重演。所以在讓跡部少爺再次破廉恥和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中，她默默地選擇了前者。

事實證明，七夜的擔心是正確的。

就在兩人騎行了不到二十米的過程中，歪歪扭扭的行跡讓她忍不住直嘆氣。她沒有驚呼，畢竟這是早料到的情況。在顛簸搖晃中，她還是沒能坐穩，還好反應及時用手撐住地，不然便是摔得灰頭土臉的悲慘下場。

揉了揉擦破的膝蓋，七夜呼了口氣。

她沒有被鬼怪抓住，卻敗在了跡部少爺的自行車上，說起來還真是可笑。

“本大爺保證絕對不會有下一次！”小心地將女生扶起，跡部有些懊惱地發誓。

跡部景吾覺得今天一定是他人生中最不華麗的一天。

首先是破廉恥坐在自行車后被女生搭載。儘管事出有因，但回想起來真是令人憤懣。然而胸中的憤怒卻無處可發，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然後第一次騎自行車，原本以為憑着自己過人的平衡感，應該不會有問題，只是還是低估了帶人騎車的難度。

一向紳士的他，竟然將女生摔在了地上！

所以說果然他和平民才會騎的東西氣場不和！

半信半疑地上了自行車後座，在騎行一段距離之後，七夜不得不佩服起跡部的自學能力。

看起來像是第一次騎車，卻能夠載着人四平八穩地飛馳。不過還好這一路荒無人煙，難度大大降低了。

她伸出手臂，感受着風的輕吻，像是無數小精靈穿過頭髮的罅隙，在衣角和手臂上跳動着，冰涼的觸感讓她愜意地眯起了雙眼。

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像這般輕鬆過了。

“這次如果摔下去那就不怪本大爺了。”在風中傳來了跡部幽幽的聲音。

明明沒有回頭，卻知道她在幹什麼，他背後長着眼睛的么？七夜默默地縮回手，有些不解。

在返回的過程中，不知是否是那個神秘的巫女給的御守起了作用，整條道路暢通無阻，沒有再有剛才被“鬼”追的可怕事情發生。

風嘩嘩地拍打着臉頰，掀起了跡部額前的碎發。也許是剛才那兩次壞印象太過深入，就算是能夠熟練騎行，他也沒有感受到絲毫樂趣。

於是跡部家的司機看着自家少爺騎着自行車緩緩朝着他靠近時，好不容易接受了“少爺體驗鄉村的樂趣”之後，幼小的心靈再受重創。

跡部在自家豪車不遠處停下了車，將自行車重新交給了七夜。

正當七夜準備跟着他道別時，跡部卻態度異常強硬地朝着她招了招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