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初到廣州(2)
在十三行碼頭上向來橫行霸道、蠻橫無理的“破臉狗”,突然被一個外鄉人給踹到江里了。這事頓時像一股狂風一般,瞬間刮遍了整個碼頭,不少好事的且暫時歇息的扛夫和水手們紛紛都圍了上來,看看事件會怎麼發展?那些依然在做活的人們也刻意放慢節奏,把好奇的目光遠遠向那兩艘烏篷船的方向投來。
“三牙子,怎麼回事?人怎麼都朝那邊跑了?是不是躉船上的‘過山龍’斷了,有人出事了?”正在低聲交談的陳開三人,見到碼頭那邊忽然亂了起來,趕緊拉住從旁邊經過的一個工友,大聲詢問。
“啊呀,原來是你們三個啊!”那個叫三牙子的扛夫止住腳步,興奮地說道,“不是,不是過山龍斷了,是那個狗日的破臉狗被人扔到江里變成落水狗了,快走看看吧……”
“什麼?是誰這麼大膽?那個破臉狗可是伍家的人啊!誰敢動他?”陳開很是吃了一驚,說著,他已經招呼陳彪和馮日兩人,一起和三牙子向碼頭邊上跑去了。
“不知道是什麼人?”三牙子氣喘吁吁的說道,“只聽鯊魚說,他們是一群外鄉人,嘿嘿,這下可有熱鬧看了!快走,再慢點就看不到了!”
說罷,他的腳步又加快了一些,陳開三人也加快了腳步。他們心裏都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人,竟然如此大膽呢?難道他們不知道在廣州伍家是不能招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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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爺,狗爺……”
見到自家主子突然被這個外鄉人踹到了江水裏,破臉狗的跟班們登時慌亂起來,一個個像死了爹娘似的,連滾帶爬跑到岸邊,對着江面不停的哭嚎着。
兩個靠近王六的跟班還想突襲他,卻被他三拳兩腳一起送到江水裏去陪他們主子去了。
“噗——”江面上突然噴起一串水珠,隨即,就見破臉狗的腦袋露了出來,濕透的辮子和鐵青的臉龐,讓他看起來格外的狼狽和凄慘。
“狗爺出來了,狗爺沒死……”見到破臉狗破水而出,一群跟班趕緊又叫又跳起來。
“呸,丟那媽的,你們不要嚎了,趕緊找根繩索把我救上去!”破臉狗一邊用手腳浮着水,一邊破口大罵,隨即,他又轉向胡升雷方向罵道:“丟那媽的,你這個該死的外鄉佬,敢把爺推到水裏,爺……”
他話未說完,就聽“砰”的一聲槍響,在他附近的水面上霎時水花四濺,響聲刺耳。
“啊——”破臉狗忽然凄厲的慘叫一聲,剎那間嚇得手腳發軟,“咕咚”一聲,嗆了一口水,隨即又沒入水裏,只見水面上汩汩的冒着水泡,卻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岸邊上看熱鬧的人們見到作惡多端的破臉狗也有今天,不由都發出一陣震天的鬨笑。幾個輪船上的洋人水兵還吹起了尖厲的口哨。一時間,死氣沉沉的碼頭上頓時活了過來,笑聲喧天。
不過,也有一些人在鬨笑之餘,對於胡升雷的彪悍行徑也心悸不已。
“大哥,你看那個人手裏拿的不是火槍嗎?”馮日目光炯炯,悄悄指着對面的胡升雷,輕聲說道。
“不錯,”陳開眼中精光閃爍,緊盯着胡升雷手裏那冒煙的手槍,低聲輕道,“這個人不簡單,這條破臉狗這次撞到鐵板上了!”
“最好能把這條死狗打死在江裏面!”陳彪粗身粗氣的低吼道,頓時引來旁邊一陣詫異的目光。
陳開瞪了他一眼,怪他口無遮攔,這裏到處都是十三行的耳目,要是被他們聽去了,他們三人就有大麻煩了。他急忙拉着二人在人群里轉彎抹角鑽了幾圈,確信無人盯着他們了,這才停下來。
此時,破臉狗已經被跟班們救了上來。不過,這次破臉狗可老實多了,他彷彿一條喪家之犬一般,低垂着頭,一手抱着染血的手臂,一手搭在一個跟班小奚奴的肩上,正一瘸一拐的向十三行方向走去。
走了老遠,直到遠遠超出了手槍的射程,他才停下來,醜陋的臉上露出憤恨之色,遠遠的瞪着碼頭這邊,用破鑼一般的嗓音喊道:“外鄉佬,你給爺等着,爺不會放過你的!”隨即,他又加快腳步,快速向前奔去。
其色厲內荏的情態,任誰都看得出來,碼頭上頓時又是一陣鬨笑。
見破臉狗走了,圍觀的人群也三三兩兩的散去。陳開他們剛要走開,卻看到剛才那個上岸的男子正在那裏吆喝,說要僱人挑行李。
“走,過去看看!”陳開不容陳彪和馮日多說,就拉着他們二人到王六身邊去了。此時,王六身邊已經圍過來了十來個杠夫。
“我們要出碼頭,帶的行李多了些,有勞諸位扛到碼頭外面,請問,你們誰願意幫忙?”王六抱拳笑道,“諸位放心,價錢好說!”
扛夫們都是一笑,半晌,只見一個三十齣頭的壯年漢子向前一步跨了出來,此人國字臉,個子不高,卻很健壯,長辮子繞在額頭上,身上穿着黑色的坎肩,腿上是紮腳庫,給人一種很乾練的感覺。
他用凌厲的眼風掃了周圍扛夫們一眼,呵呵笑道:“這位爺真是直爽,好!那我們看在你教訓了那條破臉狗的份上,就收你半價,十兩銀子一個,有多少搬多少?你看怎麼樣?”
十兩銀子,還半價?你怎麼不去搶?王六臉上的笑容陡然冷了下來。
他瞥了一眼胡升雷,卻見到七少爺竟然向他扼首點頭,頓時心裏一驚,隨即他不得不強自把憤怒壓在心底,嘿嘿冷笑道:“那就承情了!十兩就十兩,你們上船搬東西吧。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我們的行李可都是很貴重,你們要是不小心弄壞了,可是要加倍賠償的!”
“放心吧,這位爺!我們做活,不會出錯的!”那位漢子好像沒有看到王六不愉的表情,依然是笑呵呵的,讓人看不出深淺。
隨即,在那位大漢的招呼下,一群人包括剛剛加入的陳開三人,便開始登船,搬起了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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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剛才胡升雷的有力震懾,所以當他們離開十三行碼頭時,再也沒有不識相的傢伙過來胡攪蠻纏了。一行三十多人很順利的就走出了被高牆圍起來的十三行地界,向外城附近的一條街上走去。
“大哥,有點不對頭啊,這個劉二爺到底想把這些外鄉人帶到哪裏去?”馮日看到路越走越不對頭,趕緊小心的湊到前面的陳開身邊,低聲詢問。
“不要出聲,我們只管靜觀其變!跟着他們走,看他們能玩出什麼花樣?”陳開低聲說道,“這群外鄉人太不簡單了,劉二爺這次肯定要陰溝裏翻船!”
馮日點了點頭,不再吱聲,繼續前行。不過,他還沒再走幾步,就聽到前面那個大漢,也就是劉二爺,突然命令大家停了下來。
接着,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劉二爺三個彪悍的手下已經抄起了扁擔,向胡升雷的腦後兇猛砸去,去勢如狂,棍如閃電,分明是想一招要了胡升雷的小命。
“哼,一群烏合之眾,老子早就等你們動手了!”在扛夫們動手的瞬間,胡升雷也大喝一聲,“拔槍!”
隨即,跟隨他來廣州的有十二個人都同時極快的拔出了手槍,眨眼間,陰森森的槍口已經統統對準了那些試圖襲擊他們的扛夫。
“你…你們怎麼會有這麼多火槍?”劉二爺結結巴巴的說道,那雙手舉起的扁擔只能老老實實的僵在半空中,一動也不敢動,眼睛看着如此之多的黑洞洞的槍口,冷汗直冒,瑟瑟發抖。
此刻,他已經徹底後悔了,悔不該聽從那條破臉狗的教唆,這哪裏是劫財,分明是送命來了?
他想的不錯,胡升雷確實沒有打算讓他們活着離開。只見胡升雷冷酷的掃視了他們一眼,根本就沒有多啰嗦一句,便馬上下令道:“企圖攻擊者,全部幹掉!開槍!”
“砰砰砰——”
隨着十多道清亮的槍聲響起,那些企圖攻擊別人的扛夫們頓時猶如一根根木樁一般,“噗通”“噗通”栽倒在地,有人臨死還慘叫幾聲,隨即又被補上了一槍,接着便痛苦的抽搐了幾下,死掉了!
剎那間,在這個偏僻的小道上,只剩下了陳開他們三個拿着扁擔卻還能站立的人了。
太恐怖了,太可怕了,太殘忍了!
眨眼間,十多人都被對方殺死了,竟然連眼都不眨一下,他們是什麼人啊?怎麼會有如此多的火器,怎麼會如此的冷酷無情?
陳開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陳彪和馮日也被嚇得不輕,他們雖然兇悍,但畢竟還沒有殺過人,聞着那隨風而起的血腥味,頓時低頭嘔了起來。
陳開雖然也想吐,但他是這三個人的頭,知道此刻不能表現的太過怯懦,他強忍着噁心,大聲喊道:“各位大爺,我們不是和劉二爺一塊的,我們只是想賺錢養家,請你們放過我們吧?”
“他叫劉二爺?”胡升雷輕輕吹着槍口的青煙,淡淡問道。
“是,是的!”望着眼前這個一副神秘的裝束的年輕人,陳開不由一陣心悸。
“好,劉二,這地方正好風水不錯,你們就永遠在這裏獃著吧!”胡升雷對着死去的劉二爺冷酷的說了一句,隨後他又轉過頭來,死死的盯着陳開,只把他看的冷行直流,才淡淡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您的話,在下叫陳開!”陳開儘力不卑不亢的回道,然後他又指着其他二人,“這是我弟弟陳彪,這是我老鄉馮日!”
陳彪和馮日此時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他們也知道眼前不是逞能的時候,趕緊裝孫子,跟着大哥一起恭恭敬敬的向“煞星”行禮。胡升雷此刻在他們心裏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不眨眼的“煞星”了。
“好!”胡升雷淡淡的問道,“你們知道惠愛街怎麼走嘛?”
“知道,知道!”陳開三人忙不迭應道。心裏卻在猜想,這群人上惠愛街幹什麼?難道他們是官府中人?不太像啊!
“那好,前面帶路!”胡升雷見他們猶豫,便淡淡一笑,給對方一個安慰的眼神,說道,“放心,錢少不了你們的!”
我的天哪,這時候,誰還敢要錢那?只要你們不要我們的小命,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陳開三人在心裏暗暗嘀咕了一番,覺得目前也只能跟着他們一條路走到黑了,只盼望他們到了目的地之後,真的能夠放他們三人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