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眾生平等
明心道人頓時被嚇了一跳，身體倒飛而出，等他站在井口定睛往裏看時，才發現井裏哪有什麼“毛團兒”的影子，根本就是個小嬰兒在裏面撲騰！
明心道人移開眼睛，手指輕抬，一股水柱裹着那小嬰兒飛出水井，並在出來的一瞬化作一套白色的衣裙鞋襪。
明心道人這才把頭轉回來，看清了琉璃的模樣，頓時像有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之前腦子裏的綺念，半點也沒剩下！
眼前的丑東西，儘管在凡人看來也算是漂亮，但卻沒有半分能與他的記憶里的小鳳凰重合。
雖然頭髮已經長得很長，但整體看起來卻像出生沒幾天的凡人，而且看起來就像是一顆發黃的乾癟小白菜。
這……儘管物種一樣，名字也一樣，聲音也類似，可眼前這“玩意兒”……真的是他心心念念幾千年的小鳳凰？
而琉璃看到明心道人越皺越緊的眉頭，心裏知道自己是瞞不下去了，反而十分平靜。
“你現在知道了，我既不是妖獸，大概也算不得人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可能只是個沒用的怪物。”
“你竟連——”明心道人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被他自己生生掐斷。
琉璃剛剛說的話，他聽得是既驚又怒。
先不論眼前這傢伙，是不是他藏在心裏的那個，可這傢伙確實是神獸鳳凰沒錯。如此尊貴，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竟然連自己是什麼都忘記了？！
皺眉盯着眼前的琉璃，目光落在那一雙鳳眼上，明心真人一怔，心卻又不由自主的亂跳起來。
儘管還不敢絕對的肯定，可這雙眼睛……這雙美麗至極的鳳眼，他又怎麼會記錯？
一瞬間心頭似掠過萬千想法，明心道人及時止住自己的思緒，蹲下來望着琉璃，“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怎樣，我並不在乎你是什麼。不過，既然你能變成人，不如拜入雲天宗跟我一道修鍊？”
我並不在乎你是什麼……
這個人不在乎她是什麼？即使她是怪物他也不在乎嗎？！
琉璃猛地抬頭，一雙形狀極美的鳳眼裏沒了死寂，瀲灧攝人，直讓明心道人覺得自己的元神，似乎都要因為這雙眼睛與身體分離一般。
“你真的不會把我當怪物殺掉？”
“為什麼要殺掉你？”
明心道人傻乎乎的問了一句，但他立即察覺了自己的失誤，想要再次綳起臉，可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彎起，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不會，降妖除魔是因為他們做了壞事，每個生命都是同樣的珍貴，眾生平等。”
眾生平等……
眾生平等……意思是，大家其實都是一樣的嗎？即使她是個身份不明的怪物，也可以同大家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琉璃心裏忽然酸酸的，卻又像是被塞滿了什麼東西一樣，漲得她好想立即宣洩一番。
但她卻沒有哭，只是睜大眼望着明心道人，緩緩的笑了。
明心道人不知道，此刻他唇角邊那一抹淺淡的笑意，看在琉璃眼中，就像是冰雪崩裂后，暖融融的春天裏，最美的一朵花兒。
明明他長得並不出眾，可這一刻，琉璃覺得世上，沒什麼人比他更好看……
明心道人卻錯開眼，在琉璃這般純粹的崇拜眼神中，感覺十分不自在。
他一邊埋怨眼前這小東西實在丑的無法直視，另一邊卻為自己竟然想抱抱她而覺得十分羞恥。
難道是因為在污濁的人界呆久了，他的審美竟然下降到如此不堪的程度？
明心道人一邊糾結，一邊伸手指向琉璃，指尖帶出一道靈氣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琉璃身上由水化成的衣裙，瞬間被撫平了褶皺，亂糟糟的黑色頭髮被理順，竟然長得拖到了地上。
畢竟之前沒見過這倒霉催的小鳳凰變成人類形態，明心道人不由又仔細看了看。
他發現琉璃的頭髮與眼睛，乍看都是黑色，但以秘法細看，卻是六色華彩內斂，明心道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錯，果真逮到了一隻神獸鳳凰，而且還是純種的。
琉璃十三年來一直都保持着幼鳥的模樣，這忽然變回人形，忍不住在自己身上摸摸這兒摸摸那兒。摸了半天發現自己除了頭髮長了，別的地方一點兒也沒長大，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而明心道人看着她也漸漸皺起眉。
記憶里的那隻小鳳凰曾給他說過，神獸鳳凰成年的標誌是五彩，第六次“成長性涅槃”則會獲得精英鳳凰的標誌——藍色羽冠和翎羽。
這一共六次的成長性涅槃，每次都會讓鳳凰失去記憶，變成只記得自己名字的新生兒。但是鳳凰每次涅槃后的年歲增加，卻與天界第四大界天的天人相同。
天界共有六大界，其中第四大界天，一天的長度相當於盛雲人界兩千年。那裏的天人每長一歲，便是人間七十三萬年。
換而言之，神獸鳳凰每長一歲，人間便是七十三萬年。
眼前這隻鳳凰在人界不過才呆了十四年，自然是還沒“滿月”，現在這樣子也再正常不過。但……就算這鳳凰經歷了第六次成長性涅槃，變成了幼兒，她也不該是如今這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純種神獸生來便是地仙之身，只有天人五衰時，才會無法保持自身潔凈。
而眼前這隻鳳凰，先不說仙身固有的神通還在不在。如今看來，卻比天人五衰的瀕死天人還糟糕。
如果眼前這丑東西，真的是他心裏的那隻鳳凰……
雖然全然不似記憶中的模樣，但萬一真的是呢？
想到這裏，明心真人眼神一厲，朝着水井道：“你們要在裏面躲到什麼時候？”
井水翻了下，兩團藍晶晶的東西從裏面跳出來，卻是兩隻藍毛的水猴子。之前琉璃就是被它們拉進水井裏的。現在這兩隻潑皮猴子跪在明心道人腳邊，老實的不能再老實。
“幸而沒出事，不然饒不了你們。東西呢？”
一隻水猴恭敬地雙手捧出一隻彩色小貝殼，明心道人拿過來直接遞給琉璃，“給你。”
“你不要？”
明心道人沒回答，但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神情卻也讓琉璃明白，同這位道長相處，最好不要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