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殘酷真相

84.殘酷真相

是他?竟然是他!他殺死了男孩!

心中的震怖如驚濤駭浪一般,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扼制住那聲幾乎噴薄而出的驚呼。

她緩緩後退,而後逃一般逃進屋中,緊緊地關上房門,冷汗倏然滑落。

太可怕了,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那溫文爾雅的舉止,那完美無瑕的悲傷表現,那談起妹妹時溫柔悵惘的語氣,即便是她這個善於感知他人內心的夢貘,也無法感知一二,誰知,他卻是個潛藏最深的劊子手!

而且,他就在她身邊,他就在她身邊!

她全身都如浸在冰水中,指尖微微顫抖。

她閉上眼睛,竭力抑制自己的不安,緩緩平復自己的呼吸。

肜淵說不要主動查這件事,可如果事情就在眼前呢,真相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呢?

她不多事,可也不懼事。

她打開了門。

樹下的石案前,半夢已經醒了,抬目看着她,目光幽幽的,“看到了嗎?”

流瞳微微搖頭,“等了半天,也沒見有夢掉下來。”

半夢唇角微動,露出些許自嘲的神色,“我還以為,你看到我的夢,便會看到我的心。”

流瞳沉默。

男人的目中有波伏似的掙扎與渴慕,“流瞳,我......我一直想告訴你,在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就想告訴你,我......我們......可以一起共築桃花源么?”

流瞳意外,抬睫看他,男人的目中柔情繾綣,這樣的目光,她怎麼就沒有察覺到呢?

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種情況,她或許會感動,可是在她看了他的夢之後,在她知道了他就是那個披着偽裝潛伏最深的劊子手之後,此刻她心中激起的,只是滿心的厭憎。

她道:“我以為,你看了我的夢,便會看到我的心。”

他的話,原原本本地還給他,卻是明明白白的拒絕。

他沉默有頃,忽而笑了,“我明白了,我把夢準備好,回頭你過來看吧。”

流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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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密室,暗紅的書架上擺滿了各色燈籠,燈籠內霧氣瀰漫,盛滿了夢境。

半夢的僕人阿卜把她領到這裏時說:“先生吩咐了,如果姑娘來了,就把姑娘帶到這裏,他很快就回來。”

流瞳微微點頭。

阿卜關門退下。

室內光線暗淡,只有開得高高的四方格小天窗內透出些許蒙蒙的光線,加之滿室夢境的渲染,使得這間密室似真似幻,神秘幽深。

流瞳迅速凝神閉目,神識外放,穿梭於一個個的夢境中。

雲霓的逃離讓化蛇極為暴怒,他風馳電掣一般出去捉人,而神秘的佳人早已芳蹤杳然,無跡可尋。

那段時間,整個別宮島嶼猶如煉獄,每日都有僕婢凄慘地死去,每個人都活得戰戰兢兢,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殘忍敏感的大妖獸,會讓自己生不如死。

與雲霓多年相處,化蛇已經習慣了貪歡。

或者說,這種帶有蛇類血統的獸本性就是放縱的,以往是因為懶,除了吃就是睡,和雲霓在一起后,他的本性就一覽無遺地展現出來,他的交歡和他的吃東西一樣兇殘。

雲霓逃離,這未嘗不是一個原因。

可已經習慣了放縱的化蛇不可能就此茹素。

於是別宮內的其他女子就成了他發泄的對象。

此時的他再無一點收斂,全無顧忌,許多女子就死在他的床榻上。

可是他還不滿足。

少了那縷歌聲,少了那抹夢中的倩影,他的體內好像豁開了一道口子,怎麼也補不上,怎麼都填不滿,無邊的焦躁與欲求不滿中,整個島嶼都籠罩在濃重白色恐怖下。

直到他進入霧瘴長眠。

在少年半夢的印象里,直到此時島上的人才慢慢活泛過來。

再后,有許多生命降生,有化蛇與妖女的,也有其他妖仆妖婢的。

不知又過去多少個日月,有人死去,也有人長大,長時間安穩的生活讓人們幾乎忘記了,他們的枕畔,還沉睡着一隻大妖獸。

或許並沒有忘記,但他們亦不能離開,又能怎樣呢?

是什麼喚醒了那隻惡魔?

是連日不絕的狂風驟雨,還是洶湧暴漲的河水,亦或是那電閃雷鳴中動人心魄的歌聲?

總之,他醒來了,他依着本能循着歌聲而來,伴着雷電,挾着風雨,像一襲最可怖的噩夢。

漫天風雨中,他看到一個女子絲毫不懼大雨,提着裙子和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踩水花。

她身姿窈窕,面容秀美,宛如雲霓的容顏喚起他遙遠而珍貴的回憶。她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爽朗,笑聲如一朵朵水花在雨中綻放,激起他新鮮而歡悅的感受。

他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笑容了,有多少年沒聽過這樣笑聲了,只一眼,他便決定,他要這個女子。

化蛇的出手向來毫不容情。

巨大的陰影般瞬間籠上女子的頭頂。

當晚,化蛇寢宮便傳來女子的慘叫聲。

往死里折騰了幾天幾夜。

命運猝不及防地露出它最殘酷猙獰的面目。

因為,那名女子不是別人,她是雲霓和化蛇所生的第一個女兒,玉彎。

因為,她出生在一個彎月之夜。

上古凶獸的觀念里是從未有過倫理二字的,在他的眼中女人只有兩類,能吃的和能睡的。

而且,在得知唱歌的另有其人後,他“能睡的”名單中又加了一個人,半夢。

再后,女子自殺,半夢永生不再歌唱。

夢境之中的黑暗壓抑讓人窒息,流瞳不知那時的少年是怎樣活下去的,她的意識在這些舊夢中匆匆遊走,本能地不願深觸其中的感情。然後她看到少年兩種截然不同的面貌。

溫雅寧靜的,冷酷殘暴的,那感覺,就像黑與白兩個極端,完全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溫雅寧靜時,他耐心溫柔地呵護自己的妹妹,和聲細語地和僕從說話,安靜地照顧花草,神情悠遠地吹奏木葉……

而當他冷酷無情時……她就看見,他從化蛇寢宮出來的一個夜晚,突然毫無預兆地捏住了一個向他行禮的妖仆的喉嚨,然後把對方的脖子捏斷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流瞳遲遲疑疑地回到了那段最陰暗的夢境。

母親的拋棄、長姐的慘死、父親的殘忍。

仇恨、自厭、痛苦、絕望、恐懼……

從頭到尾都充斥着一種絕望壓抑的情緒……

流瞳的整個靈魂都在顫抖,被那種濃重的感情壓抑着,她心中竟然浮起生無可戀的想法。

她不禁悚然一驚,匆匆離開了那段夢境,再后,就像靈魂撕裂,就像河渠分流,呈現在她面前的,是少年兩種截然不同的面貌。

那一瞬間,彷彿有一道閃電劈進腦海,她腦中驀然浮起四個字。

雙重人格。

再后,偶然有一次,他聽島上的人說起后羿之箭。並非真的是后羿用過的弒神之箭,而是同樣具有弒殺魔神威力的箭。

他心中猝然一動。

從島上到外界並非沒有通道,只是要過這通道必須通過化蛇,所以有等於無。但仍有負責運送貨物的妖仆會偶爾會來往於通道間。

半夢費盡心機出了一次島。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那麼大,無法想像的大,大得讓他激動,也讓他惶然。

他終於找到一家賣殺妖除魔武器的店。

店主小心翼翼地捧出石匣,裏面就放着那種名為“后羿之箭”的短箭,箭頭閃着冰冷的玄光,煞氣瀰漫。

他忍着激動,謝過店主,抱起石匣便走。

“喂,您還沒給錢呢!”店主急了,一把拽住他不讓他走。

“錢?”他一呆。

“笑話,沒有錢你買什麼東西?”

店主的臉色頓時變了,在得知面前的人真的是個窮光蛋后,臉色再也不復之前的熱情和煦,奪過石匣便往回走。

他異樣的容貌本就引人注目,此時更是引起許多人的圍觀指點。

各種各樣的目光言語如蟲子嚙咬在他身上,那種惶惶無助的感覺又出現了,當面對母親的拋棄時,當面對父親強大的淫威時,當面對長姐的屍體時。

他低聲下氣地乞求店主,“請您借給我用一用好嗎,我用過後一定還您,您讓我做什麼都行。”

店主簡直氣笑了,直接讓人把他轟出去,他扒着門不肯走,眼中溢滿淚水,如霧氣氤氳的湖。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是多麼讓人心動。

不遠處一名中年修士目光深沉地打量着他,突然揚聲對老闆道:“這支箭,我買了!”

然後在眾目睽睽中,那人以自己最優雅步伐走到他面前,微笑,“送給你!”

四周響起意味不明的唏噓聲。

淚光盈盈的少年感激地道謝。

於是修士便順理成章地請他吃飯、飲酒、留宿,再后,一雙狼爪緩緩伸向他的衣襟……

黑暗中,刺耳的手骨斷裂聲響起,修士的慘嚎才剛剛出口,便被突然醒來的少年扭斷了脖子。

此時少年眼神冰冷,面目冷酷,如他手中那支煞氣逼人的箭,拖着一身陰影,踏過地上的屍體,走進外面的夜色中。

他回到了島上。

並破例在侍寢后唱起了最動聽的歌聲,身心饜足讓魔怪如飲美酒,醺醺如醉。

他已經為這一刻準備了太久太久。

趁魔怪身心放鬆朦朧欲醉時,他突然抽出短箭,精準地插入怪獸的心臟。

化蛇的掙扎嘶嚎掀起一場颶風巨浪,但也就這樣了,當風浪退去,白髮青年看着摔在地上流血掙扎的父親,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過去,親手摺斷他的骨骼,斬下他的翼翅,把他的胸膛紮成蜂窩煤,一節節切斷他的蛇尾,用最殘忍地方法讓他死在自己面前。

然後親眼看着他化為煙塵消失在風中。

此時的青年方虛脫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整整昏睡了三年,再醒來時,又成了最初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

再一次變身是妹妹鬧着非要離開時,那一次的離島經歷讓他徹底對外面喪失了興趣,妹妹嘴上答應着他,聽他的話,不會亂跑讓他擔心,而一轉身,便偷偷和島上一個男人相約離開。

他追到了霧瘴邊緣,一把擒住和妹妹私奔的男人,扭斷了對方的脖子,把男人拋入霧瘴中,而後提起哭得瑟瑟發抖的妹妹,沒有一絲表情地,舉箭刺入她的胸膛。

流瞳感受到了男人濃烈的憤怒與怨恨。

無數個日日夜夜反覆噬嚙身心的、對背叛、對拋棄的憤怒和怨恨。所以一旦有人提起離島,他都會被這種怨憤推動着,舉起手中帶血的箭。

就像對小辰。

退出夢境,流瞳的心猶自簌簌顫抖。

背叛與拋棄,在他眼中,她何嘗不是如此?

那他對她……

她的心遽然一抖。

卻在此時,敲門聲傳來,絲絲煞氣漫進門縫,接着是他的聲音,冰冷而平靜,“流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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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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