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號二更
填寫完戶口本,咔一聲蓋上公章。
秀春差點沒樂出聲,彎着眉眼,小聲對陳學功道,“苗苗哥,以後我也是商品糧戶啦!”
臭小孩,剛才還衝他瞪眼,現在又對他笑,笑這麼好看做什麼,不行,以後他得找個機會告訴臭小孩,不要對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笑這麼好看,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這麼正直...
“商品糧戶就這麼好?”
秀春樂,當然好了,除了糧票,還有其他布票、糖票、油票、肥皂票,這些可都是農村戶口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姚公安隨即又起身去拿紅色小本,秀春認識是糧本,姚公安直接略過第一頁的主席語錄,翻到第二頁家庭成員戶籍信息。
姚公安填寫的時候,秀春忍不住彎腰盯着看,結果又被陳學功拉到一邊,教訓她,“老實坐好了,別耽誤人工作!”
秀春意識到她離的有些近了,確實容易影響到人,哦了一聲,在長板凳上坐好,陳學功比她高,挨坐在她旁邊就能擋住她視線,滿意的挺直了腰背。
“還是學生是嗎?”姚公安問道。
“學生。”陳學功替她回答,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才十四。”
姚公安頓了下,抬頭回聲道,“我知道。”
寫到家庭成員時,姚公安又問,“家裏還有哪些人?”
秀春道,“還有奶奶,不過她戶口在鄉下。”
姚公安點頭,在糧本上只寫上了秀春的戶籍信息,在背面標註每月二十七斤的糧食指標,同時提醒道,“初中生在學校開了證明,去糧食局審核后可以增加到二十九斤半的糧食,高中生可以增加到三十一斤。”
秀春不迭點頭,“等我入學之後就去開證明。”
“糧食關係就先給你轉到你們街道,下個月起你就能領到糧票,以後如果想轉到學校,再過來辦理。”
陳學功替秀春道,“不用轉學校,就在街道。”
學校食堂人多雜亂,糧食轉到食堂也不見得能吃到什麼好東西,還不抵自己在家做,陳學功找學校也不會給秀春找離家太遠的,以不耽誤她午休時間為宜。
辦理完所有手續,姚公安把糧本和戶口本一塊交給秀春。
秀春接過,眉眼忍不住彎彎,向姚公安禮貌道了謝謝,拉了陳學功就要走。
“等等...”姚公安喊住秀春,先看了陳學功一眼,而後才猶豫道,“秀...秀春是吧,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秀春指指自己,“姚公安有話要跟我說?”
姚公安點頭,“請你幫個忙。”
秀春哎了一聲,辦公室還有另外兩個公安在,不方便說話,姚公安起身出去了,秀春跟上,卻被陳學功一把拉住,心生不悅,皺眉低聲道,“有什麼話不能在辦公室說?陌生男女擠在一塊說悄悄話,像什麼樣,不去!”
秀春只當是陳學功對她管的嚴,並未多想,她心裏大約能猜到姚公安要跟她說什麼,小聲道,“苗苗哥,姚公安應該是要跟我說關於易姐的事,放心,我站他遠點,不會讓人說閑話的。”
陳學功一聽是關於易真的,心裏的不悅稍沖淡了些,至於為何不悅,卻沒細想,只當是秀春人小不懂事,容易被不懷好心的人騙,所以才盯緊了她。
對,就是這樣。以後也得看好了她,沒成年之前,不准她和亂七八糟的男人往來。
公安局大院不起眼的地方,姚公安從軍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藍色方形錦盒,遞給秀春,“麻煩你幫我帶給易真,一定讓她收下。”
秀春猶豫了下,沒接,“姚公安,你自己去送比我帶給她更有誠心,易姐看到了肯定會很高興的。”
姚公安有些懊惱,抓抓後腦勺,剛毅的面孔上浮現出不自然的神色,“她在生我氣,不樂意見我,去找她也不開門。”
難怪上回易真不願提他。
姚公安又把錦盒往秀春面前遞了遞,正色道,“這次就當是我欠你個人情,下回有事來找我,我定當竭力相助。”
秀春轉轉眼珠子,把錦盒接了過來,一舉兩得的事,何樂不為。
“我幫是幫,但不敢保證易姐一定會收下。”
姚公安鬆了口氣,“只要給她就行。”
從公安局出來,秀春腳下生風,走在陳學功前面,想到自己以後都吃商品糧了就樂不可支,看得陳學功...還真不爽。
“他剛剛給你什麼了。”
“沒給什麼。”
還敢騙他,陳學功氣結,提醒道,“我都看見了,藍色的盒子。”
秀春反過身倒着走路,“哎呀,那是姚公安托我帶給易姐的。”
聞言,陳學功蹙眉道,“他兩的事你跟着瞎摻和什麼勁。”
秀春笑道,“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姻,易姐和姚公安雖然還沒結婚,但看着就很登對,他們要是能成了,那多好啊!我這是在幫他們。”
這番話陳學功聽着舒服多了,提醒她道,“你搬新家要大掃除吧,可以喊他們過來幫幫忙,順便一塊吃個飯熱鬧熱鬧,就當慶祝你搬家了。”
秀春拍手叫好,隨即又道,“苗苗哥,把你的那位楊姐也喊過來一塊唄。”
聽秀春說的自然,陳學功反倒不自在了起來,他年紀到了,處個對象再正常不過,在臭小孩面前怎麼還反倒心虛了...
“她有空的話,就喊她過來。”陳學功終是道了句。
秀春捧着糧本看的認真,嗯了一聲,沒再吱聲。
好一會兒才問陳學功道,“苗苗哥,糧本上前幾頁我都知道,後面幾頁是拿來做啥的?”
陳學功接過來看了看,對秀春道,“後面這幾頁附頁,用來當做臨時限購物品的登記,比如入冬以前每個市民限購五十斤大白菜,二十斤白蘿蔔,還有每個季度兩百斤蜂窩煤球。”
秀春點了點頭,又翻到第三頁,“這幾頁是用來登每個月購買糧食的表格是吧?如果我蓋滿了章怎麼辦?”
陳學功道,“這個簡單,去糧食局,以舊換新。”
兩人邊走邊說,到了市醫院門口,秀春揮手跟陳學功道別,“苗苗哥,你快去上班吧,我回去了,明天借隊裏馬車,把東西全都拉過來。”
陳學功道,“等着,我去請一天假,跟你回去一塊搬。”
秀春舉舉胳膊,笑道,“我天生大力你忘啦,搬家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聽秀春這麼說,陳學功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她大力,可這個時候,她不應該裝柔弱下,給別人一個表現的機會嗎?
以後教育內容里還得加一條,該柔弱時要柔弱,這樣才能激起男人保護欲。
秀春沿路回了家,里裡外外看了遍,該打包的全都打包了,只等天一黑,避開隊裏人把行李還有錢寡婦先送到市裡,眼下她還得去鄭二嬸家一趟,跟他們告別。
對鄭二嬸他們,秀春仍說自己是去南京她娘那裏,鄭二嬸雖有些不舍,卻還是道,“去你娘那兒好,最起碼你娘不會虧待了你,比在家種地好!”
“春兒姐姐,那你以後還會回來嗎?”小妮子拉着秀春的胳膊不撒手。
秀春笑道,“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鄭二叔道,“窮家富路,孩他娘,咱家還有白面吧,給春兒蒸點饅頭帶上!”
秀春心下大為感動,忙道,“別了二叔,我明天就走,火車上的飯都不要飯票,一份蓋澆飯兩毛錢,便宜又管飽!”
鄭二嬸道,“那今晚在咱家吃飯,大妮子他們姐弟三去挖了薺菜,二嬸貼薺菜饃饃給你吃!”
秀春不客氣,哎了一聲道,“我來摘菜。”
大妮子道,“娘,我和面!”
小妮子跟着道,“娘,我給你燒爐膛。”
小二有些失落道,“春兒,我跟你一塊摘菜。”
知道秀春要走,最悶悶不樂的當屬小二,從小玩到大的夥伴,隨着秀春越長越漂亮,小二對待秀春的感情也慢慢發生了變化,他已經十四了,農村十五六就結婚的大有人在,原本他想着等他再長高點,等他和秀春都下學,他就讓他娘託人說媒,讓秀春做他媳婦...可沒想到秀春居然要走了,還是去南京這麼遠的地方。
“春兒,你到那邊之後還繼續上學嗎?”
秀春點頭道,“上學,雖然現在沒了高考,可我也想讀到高中,多念點書總是好的。”
時下沒有學歷這一說法,只有文化程度,雖然沒了高考,但大學還在,不過是推薦制度,不是人人都能去上大學,大都止步於高中,現在秀春有了城鎮戶口,單憑初中文化程度都能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要是高中文化程度,那自然更好。
秀春這輩子可不想永遠與種地、打獵為伍。
一晚上小二顯得悶悶不樂,吃完飯秀春要家去了,等天再黑點,她就套馬車動身。
小二跟着出來,喊住秀春。
秀春回頭,笑道,“咋啦,這麼捨不得我呀,我過些時候就回來看望你們!”
小二臉通紅,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春兒,你...你等着我,我以後去找你,我,我要娶你給我當媳婦!”
說完這句,還不得秀春有反應,扭頭就跑回了家,秀春站原地呆愣了半響,噗嗤一聲就笑了,雖然小二跟她一樣年紀,可秀春還是把他當孩子,只當他是過家家一般的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晚上十點以後,家家戶戶關門熄燈,整個生產隊陷入了寂靜之中,生產隊牛棚的鑰匙在何鐵林手裏,秀春偷摸套了馬車,把提前收拾好的行全搬上去,夜裏冷,秀春把錢寡婦扶上馬車之後,又給她裹了一床棉被。
老地主跟着跳上了馬車,一來去認認門,二來明天趕早把馬車趕回來。
快馬加鞭,約莫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市裡,秀春前面已經把新房給收拾的七七八八,床是現成的,老裁縫原先住的屋裏有一張雙人床,最外間的裁縫店面里有一張單人床,估計是老裁縫徒弟睡覺的地方。
行李從馬車上搬下來之後,秀春把床趕緊鋪上,其他啥也不管了,先睡覺再說。
秀春跟錢寡婦睡一張床,老地主睡外間的單人床,至於馬車,實在不好辦,架子車扔在外邊沒人管,老馬可不能放在外面。
思來想去,老地主幹脆把馬牽了進來,先窩一晚,順地拉屎就拉屎吧。
轉天天不亮,老地主就起來了,清理老馬在地上拉的屎,秀春也跟着起了,用之前在黑市上換的糧票去國營飯店買了早飯,吃飽喝足身上暖和了,老地主才駕馬車趕回去,他必須得趕在隊裏人沒察覺之前把馬車再送回去。
送走老地主,秀春看了看亂糟糟的里裡外外,想到陳學功的話,她先沒收拾,先去了易真家。
易真住的地方離她不過兩條街的距離,今天她輪休,秀春沒進去,直接道明來意,讓她去幫忙收拾房子,中午秀春管飯。
易真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你先回去,我刷牙洗漱去。”
其實易真是想避開秀春,從空間裏淘點東西出來送給秀春,畢竟秀春搬次家,總得送點禮不是。
從易真家衚衕口出來,秀春又拐去公安局,這個點,姚公安已經上班了,在看報紙,面前放了杯冒熱氣的茶。
秀春敲敲門。
姚公安看見來人,愣了下,隨即問道,“你把東西給她了?她怎麼說?”
秀春搖搖頭,見姚公安面露失望之色,笑了笑,把錦盒還給姚公安,“今天我搬家,不忙的話就過來幫個忙吧,易姐也會來喲。”
姚公安立馬明白了秀春的意思,昨日才抄寫過秀春家的住址,道,“行,等老金上班我跟他說一聲。”
通知完了易真和姚公安,陳學功她就沒再去通知,因為昨天都說好了的,他指定會過來。
易真最先到,她送秀春的東西最實在,二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還有一瓶兩斤重的大豆油。
秀春喜滋滋的接過來,“易姐,你太懂我了!啥都沒有吃的重要!”
易真哈哈笑,跟錢寡婦打了聲招呼之後就開始挽袖子,開始幫秀春打掃衛生。
最裏間老裁縫住的屋除了一張雙人床以外,還有椅子一把,桌子一張,再沒其他傢具,昨夜秀春只把大木箱拉了過來,其他桌椅板凳還有櫥櫃都擱在了老家,眼下衣裳仍舊放大木箱裏,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沒地方擱,尤其是秀春從廢品站淘來的舊書,地上回潮不敢直接放。
易真道,“還得打傢具,要麼就把家裏的拉過來。”
秀春也有此意,“等空閑了再去廢品站看看。”
中間不大穿堂就是廚房,十平米左右,靠西牆有一排洋灰砌的石台,石台中間的牆面黑乎乎一片油灰,顯然是老裁縫以前放爐子的地方,眼下爐子沒有,洋灰台上空蕩蕩一片,亟待秀春擺上油鹽醬醋,瓶瓶罐罐,當然,她最需要的還是爐子,不然都沒法燒飯。
靠東牆放了一張矮八仙桌,兩把小板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最外間,也就是老裁縫以前的店鋪,就更簡單了,空蕩蕩一張單人床,頭頂吊燈泡,還有掛衣裳的竹竿。
仔細看下來,要添置的東西還真不少,只能以後慢慢往裏添。
掃地抹桌子破報紙糊牆,兩人正忙活着,門口傳來了動靜,門大開着,門口站着穿白制服的姚公安,敲了門才進來,手裏拎了一塊二兩左右的豬肉,一把韭菜,一把薺菜。
姚公安跟易真想到了一塊,送禮就送最實在的。
秀春笑眯眯的接過來,不客氣的請姚公安幫忙挪東西,姚公安有心在易真面前表現,自然不賒餘力。
易真逮着秀春擰了一把,“幹嘛讓他過來!”
秀春無辜道,“昨天戶口就是姚公安給辦的,問我啥時候搬家,我說今天,他又問你來不來,我說來,然後他就過來啦,姚公安可不是衝著我來的,是衝著易姐你呀!”
易真哼了哼,可她嘴角溢出的笑還是出賣了她此時真實的心情。
快中午時,陳學功也過來了,身後跟着楊從華,陳學功手裏拎了一條鰱魚,楊從華空着手。
米面菜肉油都有,就差爐子就能生火燒飯了!
陳學功想了想道,“等着,我去弄爐子!”
易真道,“那我先回去整點蜂窩煤過來!”
姚公安趁機獻殷勤,“蜂窩煤太臟,我去給你拿!”
說著,不管易真答不答應,緊跟在她身後出去。
大家都去忙了,楊從華站在屋裏有些不自在,秀春招呼道,“楊姐,你幫我洗菜吧,你洗菜我切菜,等爐子弄來,咱們就開火。”
楊從華嘴裏哎了一聲,心裏卻犯嘀咕,來者是客,怎麼還使喚上她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