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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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綠松和紫晶都有些納悶,九姑娘一早起來,都已經換了兩套衣裙了,就連頭上的釵環都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不是嫌太俗艷,便是嫌太素凈。
原本寧珞中意一條白色煙籠百水裙,可一想到趙黛雲成日裏那莫名其妙的一身白便渾身不舒服,末了還是選了一套淺粉綠蝶戲花羅裙,梳了單螺髻,插上一支累絲嵌寶石蝴蝶簪,上面的蝴蝶做工精細,寧珞蓮步輕挪時,那薄如蟬翼的雙翅便顫動起來了,煞是好看。
先生們授課時,那日頭好似不會動,一直在那裏高高掛着,教授畫藝的瓮先生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本來就有些啰嗦,今日更是嘮叨,把所有學生的作業都好一頓批評,唯有寧珞的,掛在正中間的位置上做範例,點評她的筆法和意境。
不出意外,寧珞佯作不經意地往左側一掃,便撞上了趙黛雲的目光,那嫉恨之色掩藏得很好,和從前她初初成為側妃時含笑拉着寧珞的手叫“妹妹”時一模一樣。
寧珞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只怕此刻的趙黛雲琢磨着如何將書畫二技的頭名如何從她手中奪走,只不過,她雖然不稀罕這虛名了,也不會讓趙黛雲得了便宜。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時,寧珞趁着家僕進來伺候午膳小憩的功夫,便讓綠竹在靜室中獃著,自己則從側門出了女子堂,往碧湖而去。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春雨,碧湖旁草木葳蕤,樹葉上還帶着晶瑩的水珠,景緻分外旖旎。
遠遠的,寧珞便瞧見景昀已經在了,坐在一處奇特峻峭的青灰色太湖石上,那背影挺拔率性,一陣清越的簫聲傳來,林中鳥兒隨着樂聲紛紛驚起,又徘徊在他上空不願離去。
寧珞放慢了腳步,不自覺地便凝視着那背影挪不開視線。
簫聲停了,四周有片刻的靜寂。
“叮咚”的一聲,有水珠從旁邊一顆高大的老槐樹旁滑落入湖中。
心湖中彷彿也有漣漪暈開。
寧珞猛然驚醒,斂住心神,低低地叫了一聲“景大哥”。
景昀從太湖石上翩然而下,目光掠過她的粉綠衣裙,停留在了寧珞身上,碧湖畔樹叢中的幾朵月季正含苞待放,卻比不上那張白里透粉、凝脂如玉的臉龐。
寧家這一雙兄妹,真是人中龍鳳。
景昀有一瞬間的失神,好一會兒才凝神開口:“我昨日讓人請了寧淮和一群好友喝酒,寧淮醉后吐了真言,他說他最討厭的就是他爹動不動就讓他傳承寧國公的衣缽,他一看見拿槍弄棒就頭疼,看兵書還不如讀詩稿。”
“這……”寧珞簡直哭笑不得。
“寧大人如此行事,只怕根源便是這寧國公世子之位至今還是虛懸,”景昀沉吟道,“他生怕寧珩脫穎而出,到時候寧淮的位置就難保了,這番情誼,倒也是讓人敬佩。”
大陳的爵位都是世襲,一般都是嫡長子繼位,但若子孫中有特別出挑的,皇室在分封時就會酌情考慮。
遠的比如太宗時的平南王,近的比如信義侯,便是嫡長子庸碌無為,還成日裏因流連煙花之地被御史參了好幾本,最後是嫡幼子承襲了爵位。
以大陳素來的規矩,嫡長子受封世子之位一般都會在成年加冠之後,若是受寵的,比如景昀,十四歲時便得盛和帝親封為定雲侯世子,而寧國公府的世子之位,的確遲遲未封,寧淮今年都二十二了,也不知盛和帝葫蘆里賣得什麼葯。
寧珞那雙秀氣的眉頭好看地皺了起來:“那現在怎麼辦?下旬便要春闈了,我二堂兄也馬上要入禁衛軍報道了。”
“時間的確緊迫,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了法子,”景昀忍不住放柔了聲調,“到時候木已成舟,再想法子讓你爹和你大伯坐下來推心置腹地談上一談,他們原本便兄弟情深,不會有什麼大礙。”
景昀一臉的胸有成竹,彷彿天塌下來都有他頂着,寧珞無來由地便安了心,仰起臉來甜甜地笑了:“那就多謝景大哥了,對了,你也要參加春闈,可千萬不要耽誤了你的事情。”
一雙梨渦忽隱忽現,景昀按捺住想要去戳一戳的慾望,破天荒有了開玩笑的慾望:“那要是耽誤了呢?”
寧珞嗔了他一眼,前世的探花郎怎麼會被耽誤?就不能順口應上一聲嗎?“要是耽誤了,我便答允替景大哥做一件事情。”
“你能幫我做什麼?”景昀失笑。
“你這不是看不起人嘛。”
寧珞不服氣地翹起了嘴,正想好好和這人爭論一番,忽然身後響起了一個嬌媚的聲音:“珞妹妹原來在這裏,我還當你被四殿下叫走了呢。”
所有的閒情逸緻都被這聲音給趕跑了,寧珞僵硬地轉過身來,嘲諷地道:“有勞姐姐特意過來找我。”
“應該的,”趙黛雲掩着嘴笑了,她今日依然身着白裙,湖邊的微風吹拂,衣袂飄然若仙,“四殿下難得來一次,一來便問妹妹在哪裏,真是羨煞人也。”
這分明是要讓景昀誤解,寧珞懶得再和她虛與委蛇,沉下臉來正色道,“姐姐此言差矣,四殿下此來定是為了賞花會的事情,順口問了一句罷了。”
趙黛雲居然面不改色,一臉的縱容,“好好好,我什麼都不說了,”她轉向景昀笑着道,“珞妹妹總是很害羞,倒是讓景公子見笑了。”
景昀並不答話,衝著寧珞微微頷首便要離去。
趙黛雲的眼中掠過一抹不甘之色,追了兩步問道:“景公子,不知道有沒有收到我的信箋?那日聽了公子的授課還有些疑問不解,還請不吝賜教。”
景昀的身形頓了頓,剛才難得露出來的笑意已經一掃而空,神色冷峻:“趙姑娘,我這幾日忙於溫書,信箋都在書童處堆着,若是你要請教,不如去問呂先生,省得耽誤了你。”
趙黛雲的笑容都僵了。
“還有,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景昀頓了頓,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趙黛雲打起精神來:“景公子有什麼話儘管說。”
“趙姑娘美艷不可方物,放眼全京城只怕你說第二,無人敢說第一。”
趙黛雲的眉梢眼角都明亮了起來,五官更添了幾分媚意和得色,而寧珞心口一滯,幾乎就想拔腿而走。
“只不過不知道是誰伺候趙姑娘穿衣打扮的,這一身素白原本應是月宮不出世的謫仙,現在卻成了碗中的白米飯,半點都襯不出姑娘的美來。”景昀面無表情地道。
趙黛雲的臉一層層紅了起來,臉頰處幾乎都要滴出血來,好半天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來:“我……這……回去我便讓我那侍女……好好學學……”
景昀點頭轉身離去,只留下了一個遒勁傲然的背影。
強忍住的笑意嗆入喉中,寧珞扶着樹枝咳嗽了起來,趙黛雲盯着她,眼中恨意一掠而過。
“姐姐……別……別在意……男人家懂什麼穿衣打扮……”寧珞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假惺惺地勸慰道,“我覺得你穿白色很美啊。”
趙黛雲哪裏會信,她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家中換件衣裳,再也無心在寧珞面前裝手帕交,直截了當地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喜歡景公子,若是景公子不喜歡白色,我穿着再美也毫無意義,珞妹妹,你該明白吧?”
這是打算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嗎?寧珞一臉的懵懂:“姐姐這是要我明白什麼?”
“就是我喜歡景公子啊,妹妹不會來和我搶吧?”趙黛雲不耐煩地道,“四殿下對你情深意重,等你及笄便會娶你為妻,你一嫁過去便是瑞王妃,有着皇家兒媳的錦衣玉食,真是羨煞旁人的好姻緣。”
“瑞王妃這麼好,姐姐為什麼自己不要呢?”寧珞笑吟吟地反問道,“依我看,姐姐和瑞王殿下可般配得很呢。”
“你——”趙黛雲語塞,好一會兒才道,“妹妹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搶了?”
“景大哥又不是一件東西,你想給誰便給誰,”寧珞嫣然一笑,“他若是喜歡誰,自會好言好語溫柔以待;他若是不喜歡誰,硬塞給他他也不會要。”
趙黛雲的臉上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在自己臉上輕拍了一下笑道:“哎呀,我這是怎麼了,妹妹說的對,先別說妹妹還看不上景公子呢,就算看上了景公子,我們也各憑本事,景公子喜歡誰便是誰,萬萬不能為了一個男人傷了姐妹的和氣。”
寧珞倒也佩服這趙黛雲,這能屈能伸、進退自如的功夫真非常人能比,但趙黛雲要去禍害別人她管不了,若想禍害景昀那她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春闈很快就到了,寧珩收拾包裹,要在考場連住三日,臨別前,寧臻川再也難掩關切之色,殷殷叮囑了一番。
這三日闔府上下都有些心神不寧,秦湘蘭做事顛三倒四的,明明是早上剛起,卻莫名說要去叫寧珩早些安寢,最後一日晚膳時,就連寧臻川也失了常態,夾着一筷水晶豬手邊吃邊心不在焉地道:“這是珩兒愛吃的,給他留上一個……”
“明日便不好吃了,重新燒一份便是。”老夫人樂呵呵地道。
寧臻川這才回過味來,赧然道:“倒是我糊塗了,讓母親見笑。”
“和我那時候一模一樣,”老夫人倒是憶起了從前,“你去考場那幾日,我和你爹整晚都睡不好,你哥一天要去考場張望好幾次。”
年過不惑的寧國公寧臻明笑道:“三弟出來的時候我都要哭了,鬍渣都長出一層來,硬生生把一個溫潤公子逼成了個落拓書生。”
“五哥哥出來會不會也成了那樣?我要去看。”三房的老六樂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老夫人這才發現了什麼:“咦,老二呢?這兩日怎麼不見他?”
老二媳婦慌忙道:“他被朋友拉去出城玩了,說是下月便要入職,再也不得自由了。”
寧臻明甚為不滿:“得空了也不練練騎馬射箭。”
“就這麼幾日,你就隨他吧。”大伯母勸道。
寧珞心裏突突一跳,寧淮他怎麼也不在?是趕巧了還是另有玄機?
抱着這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第二日,寧珩便回來了,一回來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倒頭就睡,任憑誰問他都不說話。秦湘蘭只當他考成一團糟,只好喊了寧珞在門外好言好語相勸,說是這次落第了也沒事,只能三年後的春闈再重新來過。
這樣過了兩日,寧珞剛從書院裏回來,梳洗完畢照例到父母院中準備一起去用晚膳,寧珩也終於出屋了,兩兄妹打了一個照面,還沒坐下呢,便聽到門口“哐啷”一聲巨響。
向來溫文儒雅的寧臻川一腳踹開了門,指着寧珩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和那個景昀一起做了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