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飛機上的突發事件

林蘭雙手環抱在胸口低着頭閉目養神，尋思着往後的日子要如何生存在這片“自由的國度”里，她有上網提前了解美國的生活習慣，以及在美留學生生存手冊之類的攻略，適應新環境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懸念，真正落實到自己頭上的首要問題就是錢。資助者已經明確表示只會負擔她在美國前三個月的開銷，包括來美國之後的語言學校的培訓費也是繳了的。但未來漫長的學醫之路花費非常可觀，她必須每一年都要保證拿到全額獎學金和額外贊助費，才能負擔得了學業上的開支。

至於生活上的……

林蘭微微睜眼，望着窗外漸暗的天空，不由得再次發出一聲長嘆。

“你好像有什麼煩惱，從飛機起飛到現在，你已經嘆氣五聲了。”

史蒂夫.羅傑斯並沒有睡覺，他只是裝作入睡的樣子而已，從身體被改造過後，人類存在的缺陷他都能一一克服，這其中自然包括睡覺這一項。他不需要通過長時間睡眠來補充體能，只要稍作休息，便可以很快恢復到精力最旺盛的狀態。

而且，他也睡得夠久了。

史蒂夫其實是個正義感很強的熱心腸，總是希望給予別人更多幫助。林蘭的連續嘆氣，已經讓他察覺到這位異國女孩兒有什麼特別的煩惱在困擾她。

林蘭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引來他人的關注，所以立刻道歉：“Sorry，我打擾到你了嗎？”

“不，當然沒有，我只是……”史蒂夫一時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解釋自己只是想幫忙而已，他想了想，“你是一個人嗎？”

林蘭思考了幾秒：“不是，朋友在美國等我。”

對方是陌生人，雖然的確顏值爆表，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萬一是個超級變態怎麼辦？

史蒂夫可以從林蘭的表情中察覺她在說謊，但他並沒有揭穿的打算，更沒有任何不愉快。獨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對自己有所防範這也是正常的，何況，眼前的中國女孩兒還有一副美麗的外表，小心一點總是對的。

這比大部分美國女孩兒敢半夜出門見陌生網友要好很多。

“來旅行？”

“留學，我是留學生，學醫的。”

史蒂夫突然對林蘭產生了敬意，他挺了挺胸，用一種難以抑制的情緒說道：“你真令人驚訝！”面對如此激情澎湃的讚揚，而對方又是一個帥氣的異性，林蘭難為情的咬了咬下唇，又難掩欣喜的說：“謝謝，我喜歡這個專業。”

“對了，你是電影明星嗎，還是歌星或者模特？”林蘭想起先前娜塔莎說他是明星的話來。

史蒂夫看了一眼裝睡的娜塔莎：“我，是模特。”

“哦，難怪，你好高。”林蘭對他的話完全沒有懷疑，“你的女朋友也是？”

“是的，我們都是，我們，恩……”史蒂夫可以一眼識破對方的謊言，自己卻並不擅長說謊，“我們是在工作中認識的。”但就這一點上，他也沒亂說，他們的確是在拯救世界的工作中結識的。

“你可以給我講講美國是什麼樣子嗎？”與史蒂夫的交流，林蘭認為是踏入美利堅地界的第一項測試。

叫做“如何與老外做友好的溝通”。

“為什麼不，當然可以。”史蒂夫回答。

實際上，他卻並不能馬上找到可以形容現在的美國的詞彙和句子，史蒂夫對祖國的了解更多停留在過去，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幾次暗示娜塔莎“起床”幫他解圍，但娜塔莎偏偏睡意香濃，根本沒有蘇醒的跡象。史蒂夫只好根據自己的理解，向林蘭講述美國的種種。

愉快的談話被廣播的急促聲打斷。

一名乘務用英文在廣播裏尋找醫護人員，大意是講頭等艙有一位乘客突發心臟病急需救治，而飛機還有將近兩個小時才能抵達機場，期間沒有任何可供臨時降落的地方，情況十萬火急。

林蘭先仰着脖子看看四周，乘客里竊竊私語東張西望，好像沒有人起身的樣子，便對身邊的人道：“史蒂夫，麻煩讓一下，我過去看看，希望能幫上忙。”

此時，娜塔莎終於蘇醒，她伸了伸懶腰，也站了起來：“我們可以一起去，我當過護士。”

娜塔莎都去了，史蒂文自然沒有坐着等的道理，他雖完全不懂醫學，但也希望能盡自己一臂之力。如此想的人不止他一個，不過可惜的是，為了保持空氣流通的狀態，患病者所在的頭等艙，最後只留下了林蘭和娜塔莎這樣有醫護經驗的人。

病患是個中年美\國人，五六十歲的年紀，從他身邊圍繞的人來看，他似乎極有身份。六名穿着非常正式的黑色西裝男人陪同在一旁，一干人面對被病痛折磨的患者不知所措，急得滿頭大汗。

見到林蘭和娜塔莎兩個女人，卻是非常不放心。

“你確信你能辦到嗎，你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經驗。”其中一人應該是這群人的領隊，他面對兩個年輕的小姐，一開口，便是冷冰冰的不信任。

林蘭只看了一眼病患，就說：“病人有心肌炎和先天哮喘，長年累月已經病入膏肓，他根本不適合久坐。我是醫科專業的學士畢業生，來美國是為了深造，在這架飛機上，可能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了。”

領頭者對於她的描素，表現出了滿意的樣子，卻還是道：“你有醫師執照嗎。”

林蘭苦笑道：“帥哥，我才大學畢業，怎麼可能有執照，我就是來美國考執照的好嗎？”她看了一眼病患，“你們到底要不要救人，他快不行了。”

領頭者猶豫再三，和身邊的人商量了幾句，才回道：“這個人非常重要，如果他有任何問題，你都將會收到法院的傳票，無論你是誰，你的下半輩子都會在牢裏度過。”

對方的語速快而低沉，林蘭斷斷續續聽懂了關鍵的單詞，卻沒有馬上理出頭緒來。正準備讓他再重複一遍的時候，娜塔莎已經推開那人，徑直走到患者身邊，把他的衣領紐扣給解開了。

“Hey，你在幹什麼！”

領隊和他身邊的幾人正欲將娜塔莎給拉開，林蘭已經幾步上前擋在了她的前面：“等等，你剛剛也說了，他很重要，如果他有任何閃失你們也脫不了干係。而現在，我和我的朋友會盡全力讓他堅持到飛機落地，如果你們再阻攔，我們就放棄治療，到時候牢底坐穿的可就不是我了。”

見對方猶豫不決，林蘭繼續說道：“請你們相信我的專業，他會沒事的，我對天發誓。”

“好，如果能讓他平安到達地面，到時候你們要多少錢都可以，如果你們不能……”

林蘭打斷他的話頭：“同意了就趕緊出去，我們需要空間，大量的空間，現在馬上立刻快快快！”

麻煩的人終於被她轟了走，林蘭趕緊過去為病患把脈。

娜塔莎只會基本的護理知識，能做的只有盡量減輕患者的痛苦，她知道心臟病人是不能平躺的，所以才把患者扶了起來，讓對方半卧在自己身上。但接下來要怎麼做，娜塔莎就全然不知了，畢竟，她擅長殺人，而不是救人。

“先生，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林蘭試圖嘗試喚醒病患的意識。

這位患者名叫愛德華.帕里克（Edwardpinski），自身就是醫生，是擁有遺傳學博士和生物博士兩個頭銜的科學家。六十歲的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以及哮喘，在他中年時，用自己研製出的特殊方式控制住了病情，沒再發作。這次在回國的路上受到外部刺激，引發了舊疾，因隨身沒有藥物及時醫療，危在旦夕。

愛德華.帕里克模糊的意識里聽得到一位陌生女孩兒的聲音在跟他說話，但他卻不能做任何回應，只是痛苦的嗚哼。

娜塔莎對林蘭的診斷方式充滿好奇，這樣的診脈手法，她只在某本來自中國書籍圖冊里見過。對她來說，這是一種源自東方，極其古老而又神秘的醫療方式。眼前這女孩兒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的樣子，居然可以用如此傳統的方法，她實在感到不可思議。

林蘭沒有想對這位外國友人解釋的打算，因為要向一位西方人解釋中國的中醫學，實在是一件特別麻煩事。起碼“中醫”兩個字要如何用英文翻譯得幾近貼切，她都很難想到。

中國傳統醫學嗎？

這又要解釋半天了，還得追溯到幾千年前……

“娜莉，你能不能幫忙把我的行李箱帶過來，裏面有我需要的東西。”林蘭道，“你的男朋友知道是哪一個。”

“OK。”

待她走後不久，林蘭探頭看了看，見四周再無別人，她立刻將愛德華.帕里克扶起，隨即轉到他身後。

林蘭右手手掌平攤于丹田前方，緩緩向上移動到心口的位置，體內元氣通過穴位流至她掌心。只輕輕在患者的脊背上一掌拍下，一口濃痰從他喉嚨里嘔了出來，林蘭再推掌，愛德華.帕里克終於咳嗽幾聲，慢慢睜開了眼。

“是這個包嗎？”

當娜塔莎把林蘭的行李拿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卻是病患半窩在椅子上，已經蘇醒過來的樣子。

“謝謝你，娜莉。”林蘭起身迎接，“這位是愛德華，呃……愛德華先生。他被自己的痰卡在了喉嚨里，所以才喘不過氣來，引起了暫時的休克。”愛德華是她比較熟悉的外國名，但帕里克卻不是，而且病人說話的聲音含含糊糊，她也沒聽太清，所以林蘭只記住了對方的名。

娜塔莎提了提手中的行李箱：“看來你已經把事情解決了，這個還需要嗎？”

“需要的。”林蘭對她笑了笑，接過行李箱，“你都這麼辛苦的拿來了，怎麼都要用一下。”

“林小姐，你很善解人意。”

實際上，那個箱子已經沒有用處了。

娜塔莎恍惚覺得，剛才林蘭拜託她去拿箱子是為了把自己支開，常年的特工生涯，讓她很難不將人往壞處想。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似乎考慮得太多了，這世上的巧合事總不能都被她遇上。

愛德華.帕里克的意識已經恢復了大半，隨行的西裝先生們雖看不出太多的表情變化，但不難感覺他們都鬆了一口大氣，紛紛圍在他周圍，用林蘭聽不懂的語言“噓寒問暖”，根本沒有打算謝自己的意思。

“哎，帥哥。”林蘭的手在領頭者的臉邊晃了晃，“你之前好像承諾說，如果他能好好的，就可以給我們錢對吧。”

領頭者面無表情的問道：“你想要多少。”

林蘭偏着頭想了一會兒：“你看着給吧，畢竟我們救了他的命，你覺得他的命值多少錢？”其實她一開始沒有打算真的要報酬，只是實在不爽對方的態度，既然如此不愉快，而這位帕里克先生似乎又是個有地位的人，自己救了他的命，換些零用錢總是不為過。

她可是要討生活的人。

很明顯，林蘭的這句話帶有挑釁的意味，對方的眼神傳來了不友善的信號。

“林，你在學美國人的幽默嗎，這可不太好笑。”娜塔莎身經百戰，已經察覺出一絲端倪，“對不起先生，我這位東方朋友第一次來美國，喜歡跟人開玩笑，但有時候不知道哪一句才是玩笑。”

“那你要好好教教你的朋友。”領頭者道，“祝你們在美國愉快。”

林蘭還想說什麼，就已經被娜塔莎拉了出去。

才走出頭等艙，便傳來了不少乘客對她成功救治患者過後的讚歎聲。各種從外貌再到技術上的稱頌詞彙層出不窮，這讓林蘭在美國領土的上空着實風光了一把，她一路紅着臉道着謝，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倒是學到了不少新單詞。

“有你這樣的醫生在美國，是這個國家的榮幸。”史蒂文真摯的說。

林蘭的臉有些泛紅，她低頭笑着，有些害羞：“我還不是醫生。”

“會是的。”史蒂夫說的很肯定。

“可惜你沒能看到神奇的中國醫術，她只把手放在這裏……”娜塔莎說著，將自己的手握住史蒂文的手腕，“就能知道病症。”

史蒂夫一臉震驚的表情嘆道：“難道你會魔法？”

看着兩位外國友人驚訝不已的樣子，林蘭止不住的笑，她搖了搖頭，儘可能用最淺顯易懂的語言說道：“沒有魔法，也不神奇，這只是中國傳統的醫學而已，我大學讀的就是這個專業。其實在中國，這些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可以……恩……”林蘭頓了頓，“可以谷歌什麼是‘中醫’。”

“我知道謙遜是你們中\國人的優良傳統，這很好。”史蒂夫.羅傑斯不是沒有見過醫術高明的醫生，不過，大多時候，他們都是依靠精密的儀器來診斷病情的。無論是在他的時代，還是七十年後的今天，如果沒有機械的輔助，好像這些醫生什麼都做不了，“硬……浪，抱歉，你的名字發音很難，我想說的是，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偉大的醫生。”

林蘭一面笑一面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下了她的中文名字的拼音：“L-I-N，L-A-N。”

她並不知道，史蒂夫在說那句話時，是真心誠意不含半點虛假的期待，林蘭只是覺得對方的語法好像太過正式了一些，不像她看外國電影裏時下年輕人的說話口吻。

但這也不重要，林蘭很高興這趟飛行能遇到這對友善又漂亮的情侶，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對自己如此肯定過呢。

史蒂夫看着紙片上的拼音，跟着念了一遍，算是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