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準備
在接下來的六個月裏,憑江月每隔個三五天都會和溫折過一次招。
築基七層和鍊氣六層相差實在有點太多,所以名為“過招”,其實更像是“喂招。”
當然,和花君對招那不叫對招,那叫放水式吊打。
“小公子還差點火候。”憑江月輕笑一聲,腳下踏出疾風行步,轉眼退出六七尺外,手上也不停歇,雙手一張就憑空放出一個高速旋轉的偌大水旋渦來:“裏面夾了六七柄短刃,當心了。”
聽聞這話,溫折不敢硬抗。那水旋渦似乎借用了風力,推進的速度極快,眨眼就逼近溫折身前。溫折翻身強作一個鐵板橋,雙手在胸口纏着靈氣疾划幾下,轉瞬便是一個防禦的印法成型。
憑江月朗笑一聲,那個水旋渦嘩的一聲在半空中崩塌,水流傾斜入住澆在溫折身上,至於那傳說中的“六七柄短刃”倒是連個影都沒有。
“騙你的,小公子莫認真。”
丟下這麼一句話,“認真”二字餘音未落,憑江月就閃身瞬步出現在溫折三尺以內:“注意來——”
溫折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不等憑江月開口就反手拔出了明泓秋水,旋身急削,左手處也蓄起妖力防止憑江月猛然拉近距離打肉搏戰。
憑江月目光在溫折蓄力的左手上虛虛一掃,即刻笑道:“小公子太緊張了,你防備的這樣周密,在下怎麼敢出手在行家面前現眼?”
話是這樣說,憑江月手上卻毫不含糊。他左閃右避躲過溫折的劍鋒,抬指扣住明泓秋水的劍脊,氣也不喘的連彈七下,動作舉重若輕,每一指彈上都如一塊巨石重重打在劍背上。
而溫折的手卻一直很穩定,劍尖所指除了第一指落下時顫了一顫外,一直穩如磐石。七次彈指並未改變劍鋒所向,在憑江月落下七指時,溫折的劍也向著他預定的目標刺下。
“好穩的手,好快的劍。小公子又精進了。”憑江月閃身避過直插自己心窩的長劍,還有餘暇衝著溫折眨了眨眼:“注意腳下。”
腳下已有兩道水旋渦無聲無息的纏在溫折腳腕上,眼看溫折想要掙脫,憑江月忙出聲提醒道:“水渦里有星辰鋼的彈子,小公子若強掙是要被打碎踝骨的,這次可不同你開玩笑。”
溫折沒有用力擺脫來驗證憑江月這話的真實性。他抿唇提劍,用劍路數忽然變為大開大合的橫掃之勢。憑江月明明距離劍尖足有三尺遠,此刻竟然第一次出現了凝重的表情。
他沒有再出言逗引溫折,腳步一退再退,雙手平推出一堵厚厚的冰牆,看向溫折的眼神已經帶上了幾分認真。
長劍平平的劃過,劍氣也凌空而至。憑江月推出的那堵冰牆足有一丈半厚,照樣被這無聲無息的劍氣一把截斷。這劍氣如切豆腐一般的平削了冰牆仍不滿足,還把憑江月胸口的衣服刮破了一絲。
“誒呦,好險好險。”憑江月裝模作樣的一拱手:“小公子本事驚人,功夫深厚。這局又是在下贏了。”
說這話時,那水旋渦已經從溫折的腳腕向上一路猛漲,纏繞過溫折的雙腿,最終定格在他的胸膛處。到了這種程度,溫折只有老實認輸了。
而就溫折親身體會,那漩渦里除了能隱隱碰到的彈子外,似乎也有點尖銳的小東西。
彷彿有讀心術一般,憑江月收起水旋渦,自發為溫折解釋道:“尖銳的東西是冰碴。但水流快到這種程度,鋒利的碎冰並不比刀片差,小公子是明白的吧。”
“我全明白。”溫折無力嘆息道:“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一口一個‘小公子’的叫我。說實話,我自打出生來,這麼叫我的你是頭一個,而且還似乎叫上癮了。咱們不能換一個稱呼嗎?比如好好叫我一聲溫折?”
“這可不行。”憑江月笑容滿面道:“不是跟小公子說好了嗎,若你勝我一次,要我叫你好哥哥都成。可惜小公子總是棋差一着,這就怪不得區區了吧。”
“至於為何對這個稱呼如此執着……不才其實對這三個字沒什麼癮頭。”憑江月滿意的端詳到溫折有氣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這才慢悠悠道:“只是每次這麼稱呼小公子,您那表情可是生動有趣極了。”
“照你這麼說。”溫折抬了抬眉毛:“我若在你這麼叫我時不給你什麼反應,你就會改口了?”
“話怎麼能這樣講?”憑江月笑道:“若小公子真對這稱呼沒什麼反應,又何必管敝人怎麼叫呢?”
溫折不想跟這人逞口舌之利——當然,之前的數次失敗也證明了他在這人面前其實沒什麼口舌之利可逞。歷史經驗已經證明,與其和憑江月斗一場有敗無勝的嘴仗,倒不如仔細修鍊修鍊劍法和妖力更實際些。
憑江月面帶笑意,似乎還想乘勝追擊,但在下一刻,他的雙眼就猛然睜大,腳步也急促了起來。
面對這種情況,溫折都不用動腦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抬起頭,理所當然的看到花君從五樓的小書房裏探出身子,沖他們招了招手。
“江月,你上來一下。”
憑江月連連點頭,腳下一發力,下一刻就溜到了披月塔的門口。也是在這時溫折才體察到憑江月的喂招的確是小打小鬧:平時兩人交手時,憑江月決計不會用這逃命般的速度。
溫折環臂站定,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決定裝作沒聽到花君叫的那一聲“江月”。
他當然不是為花君把憑江月叫的親近一些吃醋。只是此時此刻,他很想自己也有個三個字的名字。
不知花君在書房內和憑江月講了什麼,過了一會兒,憑江月走下塔來,徑直行到了盤坐修鍊的溫折面前:“一會兒我帶小公子出去玩一玩。花君要你上去,好給你些出門帶的法器令牌之類的雜碎東西,也要交代你一些事。”
溫折一愣,睜開眼道:“花君要你帶我出去?咱們去哪兒?”
憑江月聳了聳肩膀,不知為何,溫折總覺得他的神情帶着點幸災樂禍之意:“黑市。小公子快上去吧,別讓花君等急了。”
他連集仙坊都只逛了三兩間店鋪,怎麼進程一下子就跳到黑市來了?溫折站起身甩了甩頭,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花君的意思。畢竟花君的風格一向是循序漸進。
不管怎麼想,溫折還是走上塔去,敲了敲花君的房門。
溫折進到小書房后,菡萏花君的第一句話便是:“憑江月都和你說了吧。”
“是。他說您想讓他帶我去黑市看看?”
容雪淮笑了笑:“不錯。每個月月末黑市開市,你已經有鍊氣六層的修為,是該出去轉一轉了。憑江月為人很是紮實可靠,有他帶着你我也放心些。”
溫折應了一聲,想不出什麼要拒絕的理由——實際上他也並沒有什麼要拒絕這個提議的原因。只是說到底,帶他出去的人不是花君,讓他有些遺憾罷了。
“拿着。”容雪淮把一個儲物袋從桌上推給溫折:“裏面有些靈石,幾件上品法器,還有一塊芙蓉榭弟子的令牌和幾個傳訊符。你若有事可以傳訊給我,我即刻就能收到。”
“嗯,”溫折點了點頭,等着菡萏花君是否還有些別的叮囑。
“有憑江月在你的安全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還是要自己多留心。你性格比較謹慎細緻,我其實對你很放心”容雪淮向溫折彎了彎眼睛:“去吧,玩的開心一點。”
似乎是發現溫折的情緒有些悶悶的,容雪淮抬手捏住了溫折的耳朵,輕輕的揪了揪:“不要低頭,開心一點。”
停留在耳朵上的溫度讓溫折懷念起了那天狐耳被花君手掌輕揉的感覺。在最後花君也是輕輕的揪了那隻軟軟白白毛茸茸的狐耳一下,笑道:“揉耳朵也是為了讓我愉快些嗎?謝謝你,手感確實很好啊。”
被這樣一揪耳朵,好像所有的遺憾都不見了。溫折覺得自己耳根有點發燒。他拿起儲物袋,腳步輕快的離開了書房。
在他身後,容雪淮目送他離開,拇指和食指不經意的搓了搓,似乎還殘留着那種又軟又肉的觸感。
憑江月就在塔下等着溫折,口中還頗為放蕩不羈的咬着根草莖。見溫折這麼快就出來他也不太驚訝,慢條斯理的吐出草莖道:“走吧,我御劍帶你過去。”
花君所讚揚憑江月的“紮實可靠”也許並沒有錯,此人在菡萏花君面前和在溫折面前完全是兩個物種。直到這次御劍溫折才體察到:最起碼憑江月的基礎功底的確是十分踏實穩固,心思也足夠細膩。
從玉芝山踏上飛劍,到飛出映日域所管轄的範圍落下。不但腳下踩的劍身極其穩定,就連迎面而來的風都格外柔和。在上千米的高空以高速飛行,迎面而來的風當然不可能如此善良。除了憑江月用了有關的法術外大概沒有別的解釋。
“小公子知道的吧,花君近日就要讓你出山門歷練了。”在兩人跳下飛劍時,憑江月冷不丁的說了這一句話。
溫折原本流暢的動作不由踉蹌一下,他轉頭看向憑江月:“花君說的?”
“榭主沒有說。”憑江月攤了攤手:“但當年區區在百花書院念書。臨近畢業前會有專人為我們講說一些行話、談談奸商有什麼坑錢的手段、初出茅廬的弟子要怎麼在修士支起的攤子和正規法器鋪購買划算的行頭。除此之外,還會被書院裏的老師帶着去黑市轉一轉。”
“而當年要求設立這門課的人,就是花君。剛剛他要我帶你來黑市,還希望我能順便講一些我方才說的那些門道給你。”說到這裏,憑江月臉上又出現那種有點傻乎乎的笑:“花君大概看過我在書院裏的成績吧,我這門課從來都能拿到甲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