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各有前程
回到家中,宜綿簡單地跟擔憂的富察氏和陳氏說了宮中情況,便倒頭大睡,宮中繃著一根筋,睡覺都不敢踏實睡着,精神實在是疲憊。這一回家,睡得都不想起了。陳氏也不叫醒她,任她睡着。
“宜綿說宮中秀女有人使絆子,我只過了初選,卻不知後面還這樣兇險。這些秀女真是膽大,在宮中也這樣胡作非為,也不怕被人發現,壞了名聲。”陳氏吃驚道。
富察氏年紀大些,見識的也多,淡淡道:“初選人太多,不好下手,也不知找誰下手,自是相安無事。到第二輪,人少了,得了貴人眼的都顯出來了,別的秀女自然妒忌。不過是放根針撒點兒葯,簡單又不容易被發現,便能讓別人失了前程,讓自己多個機會,便是我也想做。”
陳氏點頭,“額娘說的有道理,只是我們都不知曉,不能多囑咐幾句,到讓孩子吃了虧。宮中貴人們該是曉得的,不知為何也不管制一二?”
“沒鬧出性命來,貴人管那麼多做什麼?只怕她們還想着,這麼點事都扛不住,只怕是個福淺的。”
陳氏點頭,也不管這些了,只是笑道:“額娘說的正是。老天保佑,宜綿總算安然無恙回家了,敏慧進了宮,則悅也留了牌子,真是再好不過。”開心了片刻陳氏又擔憂道:“也不知皇上給宜綿指個什麼人家。”
這個便是富察氏也說不出一二來了,只能道:“你若是實在擔憂,不如跟我去小佛堂念兩卷經,求佛祖保佑宜綿被指個好人家。”
“額娘說的正是。我們這就念經去。”
念過兩部經書,陳氏才略微好些。
永和宮中,德妃正在思考給兒子選的秀女。親生的四阿哥、十四阿哥府中都要進人,另外十三阿哥額娘死後養在她宮中,她也要費些心思。秀女中,德妃最喜歡則悅,做了十四阿哥福晉最好不過,只是她知這不可能。
德妃伺候了康熙三十年,怎麼不了解他?這是個將平衡之術用到了骨子裏的皇上,從沒有人能在他那裏得到所有想要的。他給了佟氏一門富貴,姓佟佳氏的女子都能在宮中謀得高位,卻無一子嗣能立住。如今宮中的嬪妃,得了高位的沒有寵愛,得了寵愛的都是些家世低微的漢人女子。想到這裏,德妃便想着,是不是該抬舉一下前些日子選上來姓陳的漢軍旗秀女?
思維打了個茬,德妃又繼續回到了兒子福晉這裏。馬齊這樣實權高官的嫡女,肯定輪不到十四阿哥,倒是兆佳氏和完顏氏兩個家世正合適,十四阿哥到底能得誰,只怕也要皇上做主。不過側福晉、格格她卻是能做主的。德妃讓宮女將她叫到宮中說話的秀女小像拿來,翻到宜綿的畫像,她點點頭,是個穩重的,相貌也好,賜給十四做個側福晉也是不差的,再翻到紅素,她便猶豫了,這個是個滿清老姓,也是合適。德妃猶豫片刻,便決定將身份更貴重一點的紅素指給十四,至於宜綿,不如給老四做個格格。
德妃正翻看着,便有太監來報,皇上駕到。德妃連忙示意宮女將秀女小像拿走,起身恭迎皇上。
康熙將行大禮的德妃扶起,“你是宮中老人了,還這樣拘謹,以後無人,便不需跪拜了。”
德妃答道:“禮不可廢。”
康熙又問:“這些日子你選看秀女,可有中意的?”
“送到我們面前都是好的,規矩學的好,人也端正。有個漢女旗的女子,尤其出色,我和宜妃妹妹給聖上留着了,聖上得空,也去瞧瞧。”德妃年紀不小,早撤了綠頭牌,皇上如今也並不留宿,只偶爾過來說幾句話,德妃並不在意皇上寵幸別人,左右皇上寵愛的人越多,她們在高位的才能安枕無憂。
康熙略微點頭,又問德妃給四阿哥十四阿哥選了什麼人。
德妃也不隱瞞,將宜綿和紅素說了,到康熙又問道十三十四嫡福晉,她便道:“馬爾漢之女和羅察之女都是好的,只是嫡福晉牽扯甚大,臣妾思慮不周全,到底還是要皇上做主。”
“馬齊之女如何?”
德妃知這是康熙在試探她,只笑道:“臣妾瞧了,是個知禮的。只是十四是個莽撞性子,與她倒是難合。”
康熙心中點頭,烏雅氏雖然出身不高,但是是個謹慎的,沒有肖想不該要的。又說了幾句,康熙便起身離開,去了宜妃處。將宮中幾個主位妃子的意見問了一下,又將話遞到他跟前的人消息綜合了,康熙坐在御前,開始安排秀女。
從太子和大阿哥各指了個格格,康熙跳過三阿哥,給四阿哥圈了鑲黃旗耿德金之女,想到四阿哥家中只有兩個阿哥,而且年歲都小,康熙又從秀女中選了個滿族大姓鈕鈷祿氏四品典儀之女給四阿哥。一直選到十二阿哥,康熙圈出馬齊之女,這個兒子母族不顯,又無甚才幹,倒是可以選個高門之女。十三阿哥母妃不在,父親官位更高的兆佳氏圈給了他,完顏氏給了十四阿哥。
乾清宮中的思量一時半刻傳不到各家,有秀女參選的人家,都在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君不見,佛堂上多燃了幾支香,紙卷上多了幾卷經文,各處寺廟中的功德箱滿了多少回。
“盼着明日便能得消息吧。”耿德金對了陳氏道。太監傳旨,都是先到嫁給皇子的人家,之後才是宗室,越早得到消息,就是嫁的越好。
“不敢求,不敢求,只盼着是主婦是個好的人家。”陳氏雙手合十,心中直念阿彌陀佛。
“睡吧,明日裏我去找人打探一下吧。”耿德金道。
“老爺也睡吧,我去小佛堂中再燒柱香,要不然心中不安穩。”陳氏卻道。
耿德金雖覺得燒香抱佛沒什麼用處,但是看着陳氏心思不屬,他也只好隨她,“燒完便回來睡覺,別凍壞了身子,到讓孩子愧疚。”
“知道了,老爺,你快歇着吧,明日還要上差呢,若是便宜,也打聽一下孩子指給了誰。”
富察氏正跪着念經,見陳氏進來了,睜開眼,對她說道:“你也過來了?”
陳氏道:“睡不着,不念點兒經心中不安穩。額娘念完了,便回去歇着吧,若是為孩子累壞了身子,到讓宜綿心中不安了。我念兩卷經也回去。”
“這點累算得什麼?若不是怕你們擔憂,我還想着念一整晚呢。算了,看你神色,也是不許的,我就再跟你念兩卷,指不定這兩卷就被菩薩聽到了,感受到我們心意,給宜綿派個好人家。”
等陳氏聽到了宜綿被指給四阿哥做格格時,心中想的是,或許額娘那兩卷也沒被菩薩聽到吧。若是能指個奉恩將軍做個嫡福晉,才是菩薩顯靈。只是等她打聽了四阿哥府上的情況,又有些慶幸。四福晉賢惠的名聲她可是從富察家中聽了好幾聲,四阿哥年歲不大,只兩個阿哥,若是宜綿得了個阿哥,便能在四阿哥府中站穩腳,可比老王爺那裏要好。而且四阿哥的府邸離鑲黃旗領地最近,說不得有機會她便能進府見見女兒。
過了兩日,陳氏聽說芳華侄女被指到裕親王府中做個格格,心中更是滿意,宜綿倒是比芳華運道要好些,或許還是經書念得有用呢。
則悅做了十二福晉,芳華成為裕親王保泰的格格,紅素成為十四阿哥側福晉,宜綿打聽到她認識人的歸屬,不得不嘆一句,各有前程。如今看着四阿哥不過是個貝勒,她嫁的最不好,只是四阿哥是雍正帝,她的福分還長着。雖然她一直想的是做個嫡福晉,管管小妾什麼的,如今能嫁給未來的雍正帝,有機會在皇宮中住一住,宜綿居然也不覺得沮喪了。以後好好跟乾隆他媽打好交情,這輩子最起碼性命無虞了。
自己知道的不好跟家中說,看着陳氏一會兒擔憂一會兒慶幸的神情,宜綿安慰道:“額娘別擔憂,我會在四阿哥府中過好日子的,只是以後怕是不能出府看額娘了。”
“你這孩子說這些話,可是要惹你額娘掉眼淚。”富察氏在一邊道。
陳氏嗔道:“額娘說的什麼話,我是那樣不經事的人嗎?宜綿,你說的不差,在阿哥府中,別惹事,聽說四福晉是個賢惠的,必是能容你。四阿哥是龍子鳳孫,你要小心奉承,得他寵愛。”
宜綿在心中嘀咕,史書上評價雍正是個刻薄寡恩之人,只怕討他歡喜並不容易,倒不如討了四福晉歡喜,在她手底下好好過日子。只是不知道四福晉能不能容下分了她丈夫的女人?只能到了府中再看了。
陳氏看宜綿不說話,以為她是在擔憂,便拉了她手安慰道:“若是實在不得四阿哥寵愛,也不打緊,家中多給你些陪嫁,逢年過年額娘也給你捎東西,總是生活無憂。你好生養個小貓小狗,縮在自己院中度日。”
富察氏連忙喝倒:“看你說的什麼,孩子還沒嫁過去,就說這樣的喪氣話。宜綿,莫聽了你額娘胡說,你性子討喜,看家中老老小小哪個不喜歡?進了四阿哥府中,你也別拘束,只要知禮便是。”富察氏又在心中嘆氣,可惜德妃娘娘在宮中,宜綿這樣孝順性子,只怕能得娘娘歡心,也是個依靠。只是富察氏沒意識到,德妃可沒她那麼心軟。
雖然一家老小都想教她如何討好四阿哥四福晉,只是到底不知道怎樣才好,只能嘆氣,然後多多準備嫁妝。在陳氏準備嫁妝的同時,從內務府調過來給宜綿做婚前培訓的兩個嬤嬤也終於到位了。格格不過是個妾室,進府是要伺候主子的,如何伺候,便需要嬤嬤們好好教導,重中之重是侍寢,教了十天,其中間雜着如何討主子歡心。還有一項是伺候福晉以及對側福晉的禮節。這些教導下來,讓宜綿的心涼了半截,心中的自在也所剩無幾,這哪裏是嫁人,根本就是去做牛做馬的。
接受痛苦教育的時候,所幸還有些值得高興的事情,比如每日裏看着陳氏給她準備的嫁妝。她不過做個格格,自然不能三十二抬六十四抬嫁妝地帶進四阿哥府中,只能撿了緊要的,裝在大木箱中。陳氏對宜綿道:“原本還想給你陪嫁個莊子,如今是不行了,我跟你阿瑪商量了,將莊子賣了,得了二百兩銀子,給你帶過去。好在藥材首飾都能帶着,梳妝匣子也能帶着,只是可惜了些好料子,都違了制。”所謂違制,自然是顏色不合適,想必陳氏原先給她準備了不少大紅正紅的布料子吧。
陳氏沉默了片刻又繼續道:“你是格格,能帶兩個丫鬟進府,秋桃秋蝶學了規矩,都能跟了你。只是秋桃年紀大了,過不兩年便要嫁人,也不知她願不願跟了你去。若是不心甘情願跟了去,只怕不會用心伺候。”
“額娘兩個都問問,若是實在不想跟着,再選別的丫鬟便是。”宜綿道。
陳氏也不耽擱,把秋桃和秋蝶叫來,問她們願不願意跟着宜綿去四阿哥府中。
“奴婢願意。”秋蝶毫不猶豫便跪下道。
“奴婢也願意。”秋桃猶豫片刻,也跪了。
“你們可想好了,若是不願,我也不勉強,只是你們若是跟了姑娘進去,不用心伺候,便別怪我狠心了。”陳氏道。秋桃秋蝶都是家生子,父母親人都在耿府中,很是好拿捏。
“奴婢自小跟着姑娘長大,自是願意跟着姑娘。”秋蝶道。
她的忠心陳氏是不懷疑的,笑着道,“你一直是個好的,我這就給你弟弟脫了籍,讓他讀書認字,若是他用心,以後也能考學做官。”
“多謝太太。”秋蝶歡喜道。她娘貪嘴又貪財,她爹又愛喝酒,兩人都沒什麼能耐,只怕弟弟以後也在府中找不到好差事,現在弟弟被太太開恩放籍讀書,可是天大的造化。
秋桃並不是一直伺候宜綿,只是到十多歲上,陳氏看她針線好,才將她調到宜綿屋中,宜綿並不是十分信任她。秋桃也知自家情況,若不是坦誠以待,便是進了四阿哥府中也得不到好,是以秋桃緩緩道:“奴婢在針線上頭有些天分,一直想進刺繡坊,只是現在怕不夠格,若是能去皇子府中見識幾年,倒是有希望。”
這約莫是實話了。陳氏想着宜綿也就剛進府需要丫鬟幫襯,等過了三兩年站穩了腳跟,有了別的丫鬟,秋桃倒是不要緊了,於是便道:“那你好生伺候姑娘,等過了三年,便將賣身契還你,我讓老爺親自去刺繡坊走一趟,你看如何?”
“多謝太太。”秋桃連忙磕頭。進了刺繡坊,一月能得二十兩銀子,以後定是能嫁個好人家的。
陳氏將她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宜綿便安心享受着最後的寵愛。
禮部跟耿德金定了宜綿去四阿哥府中的日子,耿德金回來便跟陳氏說了。陳氏聽了一臉詫異,“十月就過去?不能等到宜綿生日?”
耿德金看了陳氏一眼,“那是皇子府,哪裏還跟你討價還價?禮部說了,今年喜事多,若是不抓緊,以後只怕要抓堆辦。除了指入四阿哥府中的格格有個年紀太小,只能到明年,其餘的皇子格格十月都要進府。十一月預備着給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娶福晉。十二月,留給宗室,據說一天便要安排好幾場,那些個拖到明年的,都是沒得體面的。”
陳氏也不敢再說什麼,抓緊預備着別的東西,只是等到宜綿要抬進四阿哥府中時,她又覺得有好些東西沒置辦,只能又給宜綿塞了一百兩銀子。
穿了桃紅旗袍,畫了濃妝,帶着四個沉重的大木箱子,宜綿坐着騾車,由耿德金送進四阿哥府邸。
宜綿偷偷掀起喜帕一角,望着高高的院牆,想着,從此便要宅斗轉宮鬥了,不知他日還能歡笑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