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重振·伍

第98章 重振·伍

長空墨藍,月光清澈,星辰雖寥落,卻如鑽石般明亮閃耀。

李星闌與陳鉻並排靠坐,手中敲敲打打,一面與他說話,道:“我父親,是個同性戀,母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同妻。後來她知道真相,受不了,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在我三歲時自殺。再後來,父親就和他的愛人生活,帶着我一起,每天看着他們從一個房間裏走出來,總覺得很噁心。”

“怪不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你還記得嗎?你就說討厭這個……哈哈,哎?”陳鉻略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抱歉,把你掰彎了。”

“或許就是遺傳?”李星闌雙目微垂,眼含笑意,搖搖頭,道:“他的愛人沉迷賭博,帶着他一起,兩個人把家底輸個精光。然後開始酗酒,染上毒癮,最後還欠了高利貸。

“我父親很聰明,但他……沒有自我,他的愛人被追債的看了一根手指,他就瘋了。他們喪失理智,做起地下喪屍交易的買賣,專挑一些健康、漂亮的人,把他們騙到家裏的地下室,轉化成喪屍,賣給有錢又無聊的人當寵物。”

陳鉻眼中的懊悔顯而易見,輕輕撫摸李星闌的後背,告訴他:“我跟大哥應該早點去四川,早點把你救出來。那樣的生活,一定很痛苦吧?你吃了很多苦,對不起。”

李星闌搖頭,說:“不,其實我並沒有太多感覺,我讀書讀到五年級就輟學在家,他們怕我亂跑被感染,常常把我關在房間裏,成天聽着喪屍亂吼亂叫。我乾脆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玩玩電腦,學些亂七八糟的代碼、編程,想着有一天能夠掙點錢跑路。

“可惜他們變得越來越瘋,讓我扮成乞丐去街上騙小孩,把他們帶回家關進地下室,最後轉化成喪屍。我當時……每天都想着直接跑掉,可是不敢跑,我還沒有自保的能力。”

他說著話,手中的小鐵鎚“叮”地敲了一下,黑暗中閃出一點星火,落在他的雙眼中,彷彿劃過黑暗夜空的一顆流星。

陳鉻當時年幼,記憶非常模糊,反反覆復回想,只記得住李星闌一張清秀的小臉,沒見陰雲繚繞,對自己大吼大叫,反問他:“可是你並沒有那樣對我啊?我記得,我們是一起被關進去的。”

李星闌哂笑:“你那天背着個天藍色的背包,記得嗎?上面還掛着防走失的磁卡,我把你帶回家,他們立馬就發現你是將軍的兒子。明明害怕得要命,卻想着要麼被抓了判死刑,要麼趁這個機會狠賺一筆,然後遠走高飛。”

陳鉻大夢初醒,點點頭:“怪不得他們當時在外面吵了那麼久,可是綁架我?老爸雖然是將軍,可他窮得叮噹響。開會的時候穿拖鞋上台發言,總被老媽揪着耳朵教育。”

“這些事太複雜了,你不明白。無論姜將軍願不願意,總有人會幫他出錢。”李星闌嘆了口氣,接著說:“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每天都怕他們突然發瘋,想把我也關起來,老早就在地下室鑿了個洞。只是沒想到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洞還沒鑿好,自己根本爬不過去,就乾脆把你塞進去,想着臨死前做件善事。

“這個計劃我準備了很久,身上一直收着根很長的軟鋼絲。你走之後,我偷偷把關着喪屍的籠子撬開,暫時用鋼絲纏着打了個活結。然後,敲門把他們兩個都騙進去,悄悄從外面關上門,再把鋼絲抽出來。”

陳鉻聽得目瞪狗呆,不敢置信:“但是我趕到的時候,你是暈倒在血泊里的。大哥和老爸都說你……死了,那會我特別傷心,最後不得不聽老媽的,去接受心理治療。”

李星闌空出一隻手,在陳鉻腦袋上胡亂抓了一把,說:“我當時太激動了,也非常害怕,連路都走不穩。當然,我心裏說不上來,其實很難受,所以呼吸困難,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我被送到醫院,半夜才醒過來,按照計劃立刻就溜走,跑回家偷偷拿了點東西。我扒上老舊的貨運火車,一路向東經過很多個城市,到達廣東的一個小縣城。”

陳鉻明白了:“所以,你其實應該是失蹤,但是他們覺得我老爸會想要追究這件事的責任,為了自己和你着想,就謊稱你死了。可你為什麼要跑呢?”

李星闌有些不好意思,搖搖頭,說:“我從小就發誓,絕對不要和我爸一樣。我……我想當個警|察,專門對付他們那樣的壞人。但我母親有精神病史,我爸還是個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我即使考上了警校,也過不了政審,所以必須換個身份。

“我想辦法混進當地的孤兒院,重新獲得身份,謊報年齡,把自己改大了五歲。幸好我還算聰明,連跳幾級,在‘正常’年齡里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陳鉻機械且浮誇地鼓掌,雙眼瞪得滾圓,稱讚:“你簡直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你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李星闌輕描淡寫,說道:“我其實不覺得有什麼不容易的,人活一世,快樂都是短暫的,而痛苦才是永恆。我一直認為,或許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戀愛,太難想像跟一個陌生人共度一生。

“直到暑假裏有一天,我在世紀大廈附近實習巡邏,抬頭看見led巨幕上正在播德班的徵兵廣告。女生們一看見姜大哥,立馬就炸開了,我卻一眼就看到也只看到你。你還跟小時候一樣,雖然愛哭,但很勇敢。

“只看了你一眼,我就覺得整個生命又被照亮了,覺得活着很好。”

陳鉻雙頰泛紅,罕見地不好意思起來,吞吞吐吐問:“為什麼?我,我……”

“說不上來。”李星闌仍舊低着頭,仔仔細細敲打手裏的東西,說:“十歲那年,桃花開得正旺,街上到處都是過來賞花的人。我蹲在路邊,就像是空氣一樣,只有你經過的時候注意到我。

“你對我笑,給我東西吃,陪我一起蹲在地下室里,聽喪屍亂吼亂叫。你給我唱歌,那種環境裏,你還吹口琴。你可以自己跑掉,但是當我從萬丈深淵裏爬出來的時候,奄奄一息。

“你是第一個,向我伸出手的人。”

陳鉻反應過來,已經泣不成聲,腦袋埋在李星闌背上,把他的后心全都濡濕了。

李星闌一直低着頭,專註於手裏的功夫,隨着最後一錘落下,“叮”一聲響,兩顆潔白光滑的象牙戒指,安安靜靜落在石頭工作枱上。

表面沾滿細碎的粉塵,像是一對被大雪覆蓋的戀人,相互依偎,行至白頭。

他對着戒指吹了一口氣,粉塵散盡。繼而輕輕把陳鉻的手挪開,拿着戒指,站起身來,沉默片刻,轉身對着陳鉻右膝跪地。左腿曲起,左手放在左膝上。

“抱歉,我……我有點緊張,我不太會說話,直白一點吧。”他伸出右手,攤開,裏面什麼也沒有。抬頭凝視少年的雙眼,對他說:“陳鉻,我愛上你了,希望我的餘生,能陪在你左右。”

陳鉻本來在哭,忽然一下被他這種書面的語句給逗樂了,“噗嗤”笑出聲來,調侃他:“你是在向我求婚嗎?誠意呢?戒指呢?噢!你剛剛自己在做戒指?!”

李星闌張開五指,在陳鉻面前劃了個圈,手掌中便忽然多出一枚象牙戒指。

“做我的愛人,好嗎?”

陳鉻搖着腦袋,拖長尾音,笑嘻嘻回答:“嗯嗯嗯,不好。”

李星闌呼吸一滯,勉強維持臉上的表情,讓自己不至於太難堪。

陳鉻伸出一根食指,在李星闌的手掌邊緣輕輕摩擦,說:“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如實回答。”

李星闌吐出一口氣,斬釘截鐵:“好。”

陳鉻“啊”了兩聲清嗓,問:“你的真名,是叫……王帥?”

李星闌雙頰微紅,幾不可見地點點頭,低聲答:“是。”

“帥哥!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陳鉻爆發出一陣大笑,一把抱住李星闌,摟着他親個沒完,胡言亂語,“你種得桃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為什麼不早一點讓我知道?對不起!是我沒有注意到你。我真後悔,我愛你!我愛你,至死方休。”

李星闌任由他親吻自己,面部肌肉緊張得微微抽搐,嘴角僵硬地勾起,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認認真真給陳鉻戴上戒指。

潔白的象牙指環,嚴絲合縫套入對方的無名指,李星闌回答:“我愛你,至死不渝。”如同莊嚴宣誓。

那一瞬間,天空中繁星閃爍,河流里春水徜徉,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對戀人相擁相吻。月光下的輪廓,柔軟如同一對貓咪,翹起的尾巴,相互觸碰,勾成愛心的形狀。

陳鉻將李星闌撲倒在地上,抓起他的手,給他套上戒指,同樣的完全契合。

李星闌躺倒在地,仰起頭,脖頸呈現一條曲線,帶着致命的性感。

陳鉻吸血鬼般吻了上去,用牙尖輕輕咬他的皮膚。他被弄得渾身緊繃,肌肉一塊塊顯現出來,寒冬深夜裏,麥色皮膚上冒出一層薄汗。用手輕輕抓了一把陳鉻的頭髮,低聲說:“到裏面去,天氣冷,當心感冒。”

陳鉻抱着他不放,整個人完完全全壓在他上身上,相互輕輕摩擦,身體越來越熱。本來就少得可憐的理智,現在幾乎一絲不留,一面親吻,一面伸手去解李星闌的腰帶,摸他的腹肌,勁瘦的腰身,一路向下滑動,咕噥着:“在這多好啊,躺平看星星,你看天上星星這麼多……”

李星闌假裝認真聽他說話,寬大的手掌附在陳鉻耳邊,手指修長,□□他柔軟的發間。另一隻手握住他的腰,忽然用力側向一滾,便將兩個人的位置徹底倒置。

他的手掌護住陳鉻的腦袋,並將他的腰輕輕抬起,遠離地面,不至於被磕碰,而後,輕輕將他放下:“寶貝……”

陳鉻只覺得自己落在李星闌手裏,便輕得像是一片羽毛。

李星闌屈肘撐地,勾着脖子,咬住陳鉻的嘴唇,舌尖輕輕探進去,卻不深入:“要聽話。”

陳鉻幾近窒息,兩隻眼睛小狗似的,泛起一層生理性的水花,認真看着李星闌的每一個表情,答應他:“看錯了,天上根本沒有星星。好像,要下雨了。”

李星闌將陳鉻一把抱起,走進那個四面透風的帳篷。

後半夜,高空中落下冷風,冬雷滾滾,大雨淅淅瀝瀝。

陳鉻聽見雨聲,忽然醒來,從身體到靈魂,沒有一處不舒展,如同一張被日光暴晒后,蓬鬆的棉被。

他將李星闌墊在自己脖子下的手臂挪開,給他掖了掖被角,隨意從兩個人扔在一旁的衣服堆里,撈起一件裹在身上,起身準備向外走去,感嘆:“冷死人啊。”

李星闌眉頭一皺,猛地坐起身來,問:“怎麼了?”

陳鉻失笑,在他腦袋上胡亂抓了一把,輕輕拍了一巴掌,笑着向外走去,對着雙手哈氣:“下雨了,差點尿床,一起去尿尿嗎?”

李星闌安心躺下,肩頭落着數個青紫的吻痕,長手一伸抓起兩件衣服,摔在陳鉻腦袋上,囑咐:“多穿點,外面太冷。”見陳鉻似乎還嫌麻煩,他閉上眼,雙手曲起摸了摸耳朵,叫了聲:“乖,聽話。”

會心一擊,血條見底!

陳鉻胡亂裹好衣服,同手同腳走出去,腦袋上飄起一個巨大的紅字“-8000”。

他本來就不困,被李星闌叫得心頭髮熱,然而總不可能一整個晚上連着做,那樣李星闌會死的!陳鉻一面尿尿,一面想着些亂七八糟的,直接在帳篷下接了些雨水洗手。

腦袋一抖,還是仍不住嘆了口氣,直接淋着雨,朝外邊走去。

李星闌睡得迷迷糊糊,聽見陳鉻嘆氣,耳朵抖動,也醒了過來。帳篷四面透風,到處漏雨,一道水線“滴滴答答”正落在他身側。他一動作,冰冷的水滴就滴在他臉上,就像是落下來的淚。

當即沒了睡意,循着陳鉻的蹤影,一路跟着走了出去。

陳鉻沒有任何目的,整個人淋得濕漉漉的,終於走到一處山崖上,雙手抱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坐着。

雨夜,千萬冷雨如銀線穿梭,或許是黎明將近,天地一片憂鬱的淡藍。

遠望神州大地,山脈延綿,林海松濤,萬物靜謐如初。然而燈火闌珊處,街道積水的城鎮,漏雨的房屋,*的過路人,在屋檐下打顫,人世間狼藉不堪,帶着凜冬將至的惶惑。

陳鉻坐在山崖上淋雨,月落日升,大雨停歇。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像是終於想通了什麼道理,又或者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他轉身回首,猛然發現李星闌抄着手,斜靠在身後不遠處一顆大樹下。見他走過去,便放下雙手,站直,朝他遙遙招手,說:“我們該出發了,回去換件衣服。”

陳鉻向他跑了過去,身後是飛落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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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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