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重振·壹

第94章 重振·壹

流水淙淙,傍晚時分寒風凜冽,風中帶着星星點點的雪沫。

陳鉻是在一條河邊醒過來的,窒息般用力喘息,一個挺身躍起,右手向身側一按、一提,抓起蚩尤刀。眼也不睜便向前衝去,火燒屁股一般。

李星闌正好從秦川手中,接過一片綠葉,那葉片既圓又大,被捲成個圓錐形的小筒,河中清水盛於其間。轉身朝陳鉻所在處走去,冷不防被這少年一個猛子撞進懷裏,“嘩啦”一聲,冰冷的清水澆得兩個人一頭一臉。

陳鉻的記憶,尚且停留在那凰鳥被蚩尤刀重傷,迅速脹大繼而爆體的那一幕,他既震驚又絕望,不顧一切想往前沖。然後就兩眼一黑,記憶斷片了,一星半點都想不起來。

這時被澆了一腦袋冷水,渾身都在顫抖,問:“……?”

然而他卻發不出聲來,兩片嘴唇乾裂出血,喉嚨更是幹得厲害,使勁咳了兩下,吐出一口膿血。

李星闌雙手摁住他的肩膀,眼神示意,秦川立即舀了一小筒的清水,遞給李星闌。李星闌接過,擺擺手,秦川退至他身後。

他再小心翼翼將水遞給陳鉻,問:“睡得怎麼樣?先喝點水。”

“秦川?你怎麼在這裏。”原來,陳鉻說不出話,只因嗓子干啞了,抱起樹葉“咕咚咚”一口氣灌下,將清水喝到一滴不剩,一把塞回李星闌手中,扯起衣袖揩嘴角,直截了當問:“我們贏了嗎?”

秦川望了一眼李星闌,低頭默默走到河邊。

李星闌用作武器的細鐵絲,正緊緊捆在兩顆樹的樹榦間,上頭掛滿衣服。陳鉻看着他的動作,大腦一片空白,那些衣物都已經晾乾,在這麼冷的天氣里,想必是需要兩三天的。

秦川將衣服收下來,遞給陳鉻讓他換好,而後又捧着浸了汗漬的臟衣服,蹲在河邊清洗。

李星闌遲疑,答:“還好,不能算輸。”

“沒贏不就是輸了?!”陳鉻腦袋裏“轟隆隆”炸開,頭痛欲裂,卻實在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到底怎麼回事?我好像剛剛還站在凰鳥面前,眼看着它整個爆炸,灑出很多噁心的東西。後來到底怎麼了,大家還好嗎?”

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勝利,明明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帶動下,向著戰場沖了回來,包括李弘,包括北辰,甚至是崑崙的鳳鳥軍團。

他越想越心驚,連珠炮似的發問:“那場血雨有古怪嗎?我把蚩尤刀扔了出去,刀自己回來了?怪物炸了,一隻雁子飛過來,把那兩個人都救走了,他們跑掉了嗎?還有……”

李星闌將手覆蓋在他頭頂,重重抓了兩下,而後捧着陳鉻的臉頰,勾着脖子,低頭,讓兩人眉心抵在一處,柔聲安慰道:“別想太多,陳鉻,至少我們都沒事。”

他的視線小心翼翼,像一片輕柔的羽毛,帶着滿滿的憂心。陳鉻的情緒起伏太大,難保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

陳鉻直勾勾盯着李星闌的雙眼,奇迹般讀懂他複雜的眼神,兩顆碩大的水珠從眼眶裏滑落,摔在地上撞得粉碎,哭着說:“不,不會的,怎麼能這樣?不可能!”

瑩藍的光點從李星闌的靈台飛出,輕緩地流入陳鉻的眉心,帶着他的回憶如潮水般,一點點浮現於陳鉻的腦海。

陳鉻接受了李星闌的回憶,不敢置信:“我睡了三天三夜?”

凰鳥受到蚩尤刀的攻擊,像個皮球般從內部炸裂,數百噸腐化的內臟、黑色的血液、粘稠的蠱蟲,統統化作一場血雨,席捲了整個新鄭城。

落地的大雨腐蝕着整個荒原,所有的草木,每一寸土地,河流中的每一滴水,都佈滿紫黑色的蠕蟲,它們拍打着身體“滋滋”作響。

以新鄭城為中心,方圓兩百米以內,所有的秦國士兵,韓*民,趙國武士紛紛倒地掙扎,痛苦的呼救聲。彷彿所有人都在這個瞬間,被扔進了爆沸的油鍋,戰場化作真正的人間煉獄。

在接觸血雨的剎那,人們立即受到蠱毒與喪屍病毒的雙重感染,無一倖免,全部摔倒在地。

冬日暖陽,將大地照得一片金白,卻毫無溫度。

陳鉻的意志陷入崩塌邊緣,李星闌費力穩住他,並瞬間釋放出所有的力量,卻仍舊只能構築出一片極小的區域,護住極少數人。

在這個區域中,袁加文單膝跪地,反握匕首,淡藍如玻璃珠般的眼瞳,反射出此生從未見過的恐怖景象。

他的視線穿過血雨,落在沒入地下,僅留着一截刀柄在地面上的蚩尤刀上。眼神無辜得如同一個年幼的孩童,似乎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場必勝的戰爭,忽然就整個反轉?

韓成一路牽着張良,朝着李星闌所在的地方飛速奔跑。然而兩人的速度還是太慢了,僅僅差着三尺距離,便能進入那片藍光籠罩的區域,血雨卻劈頭蓋臉潑了下來。

他一咬牙,用力將張良向前一推,而後飛身撲了上去,以自己的身體將對方整個護住。他的皮肉接觸到血雨,立即開始腐爛,蠕蟲從眼耳口鼻以及所有的傷口,瘋狂地鑽入他的骨與肉。

紫黑色的粘液蔓延至韓成的大臂,血管條條變色並鼓起。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出手掌將張良推了進去。

張良回頭,便見到韓成的手指尖由蒼白,剎那間變成了黑色:“成哥——!”

韓成渾身抽搐,閉上雙眼,握緊手中砍刀,直直對準自己的脖子,顫聲道:“叫得……真……好聽。”

刀刃重重切割,一顆充滿陰謀詭計的頭顱,應聲滾落。

大雨停歇,金雁載着紫衣少女與繃帶男,再度返回到戰場上。隨之而來的,是倒下的屍體逐漸搖搖晃晃爬起,雙眼充血,傷口腐爛,喉嚨里不斷發出“咯咯”的聲響。

金雁滑翔落地,紫衣少女盤膝坐在它背上,閉上雙眼,嘴裏念念有詞。

渾身裹滿繃帶的男人跳了下來,絲毫不懼怕滿地的膿血,徑直走到蚩尤刀旁,彎腰將刀拔出地面,雙手橫握,仔細端詳。然而刀身太沉,他似乎力量不足,很快又將長刀□□地面,拐杖似的拄着。

金雁吐出猩紅的舌頭,在長而鋒利的喙沿上掃了一圈,赤金色的眸子一直盯着李星闌,彷彿要將他戳出兩個洞來。

紫衣少女念完咒語,一連串血紅的小蟲,隨之從她手背上飛出。形似一隻翩躚的蝴蝶,圍繞在她的周身上下翻飛,連成一道蜿蜒的曲線。

那少女忽然睜眼,手背上的血管爆響,“砰”一聲噴出一股血紅的濃霧,千百隻蝴蝶竟從她的身體裏飛出!

那一瞬間,整個戰場上所有的喪屍齊齊站起,並向著她迅速靠攏,自發列成數十個整齊的方陣,數量近十萬。

繃帶男雙眼血紅,伸手撫摸蚩尤刀。

終於,陳鉻的理智完全崩潰,推開阻攔自己的李星闌,衝出了藍光形成的保護罩,隨手提起一把幾乎已經卷刃的長砍刀,劈頭蓋臉對着那男人就是一頓亂打。

那男人雙瞳收縮,似乎十分意外,卻還是冷靜地做出一系列閃避動作,只是或許是他有傷在身,這一連串的動作略有些奇怪的僵硬。

他的閃避精準,每一招都銜接緊密,就好像知道陳鉻的下一個攻擊會如何展開。然而他的動作又非常遲緩,顯然並不經常與他人近身肉搏,甚至可以說,他根本就不會打架。

終於,男人通過數個虛實相雜的動作,成功一把捉住陳鉻的手腕,並帶着他向前一撞,對準斜插在地面上的蚩尤刀。

陳鉻自然雙手橫握砍刀,避免自己被一刀兩斷,然而他手中砍刀方一碰上蚩尤刀的刀刃,便瞬間豆腐般被撞碎。

陳鉻雙眉緊鎖,凌厲的眼中只裝着這一個人,滿心進攻、進攻、進攻。卻沒料想到,那男人忽然將蚩尤刀拔起,對着李星闌投擲出去。

他卻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只向身後瞥了一眼,知道李星闌並無危險,便繼續着自己的猛攻。

這男人雙目紅光一閃,一腳飛踢而出,精準地打在陳鉻的胃部,將他踹得鮮血狂噴,向後飛出數米,在地面上砸出一個深坑。這一腳用力過猛,踢出后,這男人自己也劇烈地喘息起來,發出一連串咳嗽。

陳鉻啐了口血沫子,沒事人般從坑內爬起,三兩步奔襲至男人面前,對着他的面門就是一腳。

後者也沒想到陳鉻不僅沒被自己傷到,還能爆發出這樣快的速度,反應慢了半拍,被陳鉻的長靴擦過面頰,將繃帶鏟掉一大塊,露出底下燒焦般的紅黑色血肉。

鮮血染紅了側臉周圍的繃帶,他下意識伸手摸了一把,沾在手上的血,仍舊是紅色的。男人盯着自己的手掌,看得出神。

陳鉻咬牙緊緊盯住他,試圖尋找機會一擊斃命,這男人卻忽然抬起頭,直勾勾對上他的視線。

繃帶男的眼睛是不正常的血紅,望向陳鉻時,不知為什麼,流露出一股極複雜的神色,有些屈辱,更多的是憤怒,卻又帶上了一絲惶惑。

陳鉻見到這眼神,心跳驟停,腦海中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總覺得這雙眼睛,或許又是這個眼神,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繃帶男神色一變,趁機躥步上前,貼着陳鉻的肩膀閃身而過,伸手扯住他的衣襟,發力一甩,把他推出數米遠。

陳鉻反應過來,只見那紫衣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身前千百隻蝴蝶狂舞。喪屍隨之齊齊暴動,發出震天動地的吼聲,全數朝着戰場上僅剩的幾個活人奔襲而來。

而就在他剛剛所處的位置上,空氣中忽然有數十隻蝴蝶浮現,“砰”一聲炸成一團血霧。霧氣飄落至倒在地面的屍體身上,幾乎是方一接觸,便將屍體的血肉全數腐蝕掉,好比濃度極高的硫酸。

那繃帶男瞟了陳鉻一眼,轉身向紫衣少女走去,並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伸出一手,指了指少女的臉,又反過來指了指陳鉻。

少女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陳鉻也從地上爬起來,由於喪屍全部都向他們湧來,他不敢戀戰,向後連退數步,一面接近李星闌,反手接過對方遞來的蚩尤刀,一面觀察這名少女。

相隔數百名,陳鉻卻依然能夠看得分明,那少女的眉目與自己,竟有種說不出的相似!

那繃帶男伸出雙手,虛虛抓握,向兩側平行移動兩下,似乎是比出了一把“刀”的形狀。那少女便搖搖頭,莫名其妙對着陳鉻笑了笑,繼而不再管他。

喪屍如汪洋大海,而倖存者卻像是幾顆海灘上的石子兒,徹底被包圍住,並將毫無疑問地被這浪潮所淹沒。

就在喪屍的包圍圈,觸及到李星闌所製造的粒子屏障時,天空中忽然風雲涌動,與韓王安葬禮上出現過的情景一模一樣,白色的閃電砸在屏障中央,煙塵散盡,現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聶政眼也不眨,雙手撫琴,斬釘截鐵吐出一顆字:“走——!”

陳鉻背靠着李星闌,轉頭對他說:“你快走,我必須留下。”

喪屍卻已經全部闖進了屏障中,李星闌拖着陳鉻,不讓他貿然衝進屍海,反覆勸告卻始終拿他沒有辦法。

袁加文身形一閃,一個手刀劈在陳鉻後頸上,對李星闌吼:“你能不能保留點自我意識?智商掉線嗎快走!”

李星闌梗了一下,小心翼翼摟住陳鉻,迅速與眾人一道退至伏羲琴方圓一丈內。

陳鉻就此昏迷不知其他,記憶斷在了這裏。

餘下的,便是李星闌腦海中的回憶。

緊接着,袁加文嘆氣搖頭,一把撿起落在地上的蚩尤刀,最後一個跑進去。由於刀體過沉,他便將其夾在腋下,歪着腦袋,半靠在李星闌肩頭。

被對方一抖,下巴磕在刀柄的末端,袁加文誇張的呼痛,忽然好奇地發出一個感嘆:“你看這還有個logo!”

李星闌斜了他一眼,掃視刀柄,嘲道:“那叫符文,不是商標。你以為古代還有個蚩尤夢工廠,九黎財團?”

“弟媳,你這人真沒勁,神經兮兮的。”袁加文眼神有些古怪,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我的匕首上也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像。”

李星闌長腿一掃,將一隻闖入琴音範圍的喪屍踹得肋骨斷裂,粘液灑出一道弧線,正正拍在袁加文的靴尖。

未及他發出抱怨,便用話頭堵住了他的嘴,道:“還沒驗證的東西不要到處嚷嚷,這世界很不對勁,你的靈魂都能暴露在別人面前。少說多做,懂?”

兩人相視一眼,袁加文面色嚴肅地點點頭,這事便且暫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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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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