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幽靈山莊(三)

第二十八章:幽靈山莊(三)

“是鬼,是鬼!”阿笨心驚膽戰地叫道。

眾人臉上掠過一片陰影,朱子柳勉強笑道:“莫要胡言亂語,世上哪兒有鬼?”

歐陽公政忽然繃著臉而起,道:“就是鬼,我也要會他一會!”話未說完,便如一縷黑煙,“颶”地沖入雪地中,瞬間只剩下茫茫天地間,一個小小的黑點。

水笙皺眉道:“太莽撞了。”

汪嘯風起身道:“獅王,歐陽先生一人前去,只怕會落了單,我們這就跟去。”

謝遜只怕“九陽真經”被人捷足先登,當下道,“正合我意!”誰知“呼呼”二聲,倪氏兄弟已奪門而出,直追歐陽公政。

謝遜怎敢怠慢,也奔了出去,一時所有的人,都飛身而出。

群豪一共二十四人,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往“幽靈山莊”奔去。歐陽公政首先出來,以他的“千里獨行”的輕功,遙遙領先,只遠得像一小小的黑點。

倪氏兄弟比謝遜先行一步,可是謝遜提氣急奔,僅落在倪氏兄弟五步之遙。

“鈴劍雙俠”則在謝遜之後,朱子柳始終不徐不疾,跟在汪嘯風之後。

“少林四僧”、“武當雙宿”六人,緊緊跟在朱子柳之後。

而“復仇七雄”,卻又在少林四僧之後,更后的是施銅、畢扁、彭古建、公冶肆等人。

大風大雪,對這群武林豪傑,均不為所動,風雪吹襲在謝遜的胸膛,謝遜猛吸一口氣,猛地口中冰冰的塞入了幾塊東西,原來是雪花進入口腔。謝遜突然豪興大發,猛地扒開衣襟,露出強壯的胸膛,任由雪花擊打,哈哈大笑,與北風逆行而奔。

這時謝遜憑着一口真氣,他輕功雖無特長,但內力極佳,所以跑得越久,對他越有利。謝遜豪興勃發,索性除去衣衫,在腰上打了一個結,大聲吆喝,終於追過了倪氏兄弟。

謝遜正在高興之際,忽聽自己左右後面都有腳步聲,一看之下,只見大雪紛飛中,左邊是汪嘯風的白衣飄飛,右邊是清秀的水笙綵衣紛飛,僅在一步之後,朱子柳也微笑追了上來,倪氏兄弟也僅落在朱子柳之後。謝遜心中一凜,心忖道:天下英雄,盡非我一人耳!當下提氣急奔,與“鈴劍雙俠”並肩而奔。

這一來,大家似成了競跑。汪嘯風、水笙精通水岱傳下的“登萍渡水”輕功,謝遜則內力渾厚,故三人不相上下,跑在一起。

朱子柳武功精妙,內力連綿陰柔,但不及謝遜威猛,故落後一步。

倪氏兄弟論輕功稍遜於“鈴劍雙俠”,論內功則不及謝遜、朱子柳,是故又落後一步。

眾高手一發足猛奔,只見白雪倒飛,人則猶如騰雲駕霧,早已把其餘拋在後頭。但歐陽公政的“千里獨行”身法,也甚是高明,又跑在先,所以眾高手離之,尚有數十丈之遠。

眾高手正要提氣追上,這時風雪更加猛烈,大雪隨着冷冽的北風翻飛之下,一二丈內,竟看不見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前面速爾響起了一聲怒吼,接着便是一聲悶哼。

汪嘯風心中一震,猛地醒悟,自己等拚命飛奔之中,自不免無前後照應,而依適才店門前弔死常無天的情形來看,有人對自己等意圖不利,而今各個分散,不是正中了敵人之計?當下大叫道:“各位小心,放慢速度,有敵來犯!”

聲音滾滾的傳了開去,一面暗中戒備,向前掠去。他的“登萍渡水”輕功遠勝眾人,開始只為照顧水笙,現下發現情況,於是飛掠出去,瞬間已趕在眾人前頭,猛地腳下踢到一人,那人呻吟一聲,一手向自己的腳踝抓來,汪嘯風聽出是歐陽公政的聲音,立時高躍而起,厲聲喝道:“是我,你怎麼了?”

這時北風略減,只見歐陽公政倒在雪地上,雪地上染了一片劇烈驚心的紅!

只聽歐陽公政掙扎着道:“我……背後……有人用暗器……”

汪嘯風忙翻過他的身子一看,只見背後果真有三個小孔,血淚淚淌出,哪裏還有暗器在?

這時謝遜、水笙、朱子柳已分別奔到,三人一看,偌大的雪地之中,除了後面的人外,連半個人影也沒有,謝遜性格極為暴躁,吼叫着道:“巴拉媽子,裝神弄鬼的,算什麼東西,快些兒滾出來,大爺我給你個了斷!”

聲音滾滾的傳了開去,遠處傳來了雪崩之聲。

汪嘯風一見歐陽公政血流不止,而且血水越流越黑,心中暗驚,問道:“歐陽兄,你把暗器拔了么?”

歐陽公政的情形越來越糟,雙目無神地道:“拔了?……沒……沒有……我感覺得到……它,它就在我……體內…”

水笙掏出金創葯,敷在歐陽公政的傷口上,朱子柳也已趕到,看見傷口微帶暗青色,心知不妙,問道:“歐陽兄,你中的是什麼暗器?那暗器?那暗器是否給人拔了?那傷你的是什麼人?”

歐陽公政臉色蒼白得無一血色,道:“不……知……道……狂風大作……有人……在我後頸吹……吹了一口涼氣……哼了一聲……我返身想擒……擒住來人……但後面無人……身後卻是一麻……我便倒了下去,那暗器……也沒機會……把它拔出來……我感覺到它仍在我體內,我體內……”說著聲音慢慢微弱了下去。

這時倪氏兄弟也趕到了,臉色也不覺微變,因為適才在店中,歐陽公政捕殺“江左五蛟”之大蛟,又仗“千里獨行”神技令人震驚,而今竟傷倒在地,且不明不白。

兩人一看傷口,知道歐陽公政中的絕不是細針之類,有哪一種暗器還會隨血液潛入體內呢?不禁暗自心驚。

這時歐陽公政的臉色忽轉青暗,猛地躍起,竟把自己的一身黑袍撕得破碎,碎布在風雪中飛揚,一黑一白,布片雪花,煞是凄厲!

只聽歐陽公政用一種極其恐怖的聲音,指着眾人,道:“鬼!鬼!你們也會跟我而去……桀桀……桀……鬼!鬼!”披頭散髮,雙目發赤,嘴也笑裂出血,狀若厲鬼,一時也無人敢於上前,歐陽公政叫到最後一個“鬼”字,忽然聲嘶而倒,嘴裏流下的血,再也不是紅色,而是黑色的。

汪嘯風走過去一探鼻息,知道他已經氣絕身亡。

這時“少林四僧”、“武當雙宿”也已趕至,見狀莫不“阿彌陀佛”,低唱佛號,為歐陽公政超渡。

眾人看見歐陽公政忽然慘死,不覺心中發毛,天地問隱隱約約似有什麼東西在呼叫着,一聲又一聲。

夜色已經降臨了。

汪嘯風看着歐陽公政的屍體,低頭沉思,朱子柳沒有說話,水笙受到了一些驚嚇,汪嘯風正在安慰幾句。

倏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自後方傳來。

汪嘯風變色道:“不好!”

“少林四僧”、“武當雙宿”身形甫一展現,“呼”的一聲,汪嘯風已越過諸人頭頂,似一根脫弩之矢,疾飛而去,邊叫道:“獅王,要大家并行一起,萬勿再單獨行事!”

謝遜等當然不再全力急奔,每人相離不到三尺,奔了二十丈遠,只見雪地上,又有一灘驚心動魄的血漬,在雪地上更顯殷紅。

只見“復仇七雄”,已各手執兵器,圍在一起,汪嘯風正在中央,低頭俯視地上卧倒的一人,地上的血,便是這人身上淌出來的。

這地上的人,手裏還拿着三節棍,正是施銅。

他是怎麼死的呢?

而公冶肆、彭古建及畢扁等,又去了哪裏?只聽“復仇七雄”中使鐵錐的大漢道:“咱們功夫不好,追你們不上,但這四個頭陀,也遠遠的落在咱們後面,後來我們忽聽到一聲慘叫,便停下了步,回頭奔來……”

使金槍的大漢接道:“我們一來,便看到如此情景了,其餘三個頭陀,也影蹤不見,後來你就來了。”

使金槍的大漢道:“按理說那三個頭陀縱或怕鬼,也不會丟下朋友的屍體不管,而且我們回奔得極快,照理由以他們的腳程,我們是不會看不到他們的。”

使流星錘的大漢脫口接道:“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一般……”

風雪怒吼,昏沉一片,像有千萬個聲音,在陰惻惻地訴說著同一件冤情,各人不免臉色發青,只聽一名使判官筆的顫聲道:“是了,我們返回身來的時候,彷彿還聽到,那三位……三位仁兄的慘叫……來自……來自天空中。”

汪嘯風一皺眉道:“什麼?”

謝遜怒吼道:“巴拉個媽子,你少唬人好不好?”

那使判官筆的把胸一挺,念道:“老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幹嗎要唬你!我的確聽到半空有慘叫,嘴是我的,你大可以不信!”

汪嘯風抬頭望望天空,天色昏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連星星也沒有。

一望無盡的雪地上,反映得刺目的白,汪嘯風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見有人用‘獅於吼’之類的武功?”

使雷公轟的漢子道:“沒有,除了那一聲慘叫,我們只聽到半空中隱隱約約有些聲音,但什麼也看不見。”

另一名使軟索的大漢道:“若是有人施用‘獅子吼’,你們也必會聽到的。”

汪嘯風沉吟道:“不錯。”

望了望諸人,苦笑道:“這施銅全身上下,沒有傷口,連小孔也沒有,倒是耳膜震破,直震傷了腦子與內臟,才釀成大量吐血而歿。施銅的死,除了有人用‘獅子吼’功震死外,只怕沒有別一種可能了;但‘獅子吼’一旦施用,只怕五里之內也清楚可聞,可是我們卻連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汪嘯風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雪地上一排零亂的足印,又道:“不可能,只有來的腳印,沒有回的腳步,也沒有別個方向的腳印,這兒又沒有機關,畢扁、彭古建、公冶肆三人,像是……咳,真的是忽然問消失了……”

眾人心裏又是一寒,憑畢扁等四人的功力,在一剎那間被殺,已是不可能的事,而其餘三人竟自空氣中消失了,更令人心裏不安,一時都不知如何說話是好,忽然在夜色里,風雪聲中,傳來一幽異而凄倫的女音:

“……月色昏,夜色沉,

幽靈府內,日月無光,

又添無數魂……”

那使判官筆的“復仇七雄”之一,全身顫抖了起來,道:“我我我……不想想去去去了……”

突聽謝遜一聲暴喝:“滾出來!”“嗚”地一聲,狼牙棒脫手而出,竟憑聲認位,狼牙棒閃電一般,直向東北方黑暗處旋斬而去。

歌聲突止!

黑夜裏烏光一閃,那狼牙棒劃了一個圈,飛回謝遜手裏。

謝遜一看狼牙棒,果有血漬,但斧面上卻是一隻小鳥的頭。

謝遜不禁苦笑了一聲,自己驟然飛斧出手,只不過砍了一隻棲息在寒極上的小鳥的頭。

使流星錘的大漢也全身“格格”地抖顫了起來,道:“我們是……人,還是……還是勿惹那些東西為妙……”

謝遜怒視了這使流星錘的漢子一眼道:“聽說你們的武功,已練得跟你們的師父差不多,不過你們的師父‘十絕追魂手,可沒有你們那麼膿包!”

那使雷公轟的漢子向使流星錘的大漢怒喝道:“對,我們絕不能辱了師父的名聲!”

使金槍的漢子也道:“我們是為了替師父報仇,你這麼怕,三年來的苦練去了哪裏?為了什麼?”

使鐵錐的大漢也道:“咱們一人一條命,七人七條命,先上了‘幽靈山莊’再說!”

忽然半空中又傳來凄厲的歌聲,比第一次的還要可怖得多。

“……月色昏,夜色沉

一入幽靈,永不超生

可憐無數魂……”

謝遜突然大喝一聲:“着!”“嗡”的一聲,飛斧又脫手飛出,比第一次飛斧,又快了一倍。

汪嘯風身形一閃,已聞聲掠了過去。

一時之間,兩大高手同時出擊。

只聽一聲慘叫,便沒有了聲音。謝遜撈住狼牙棒,只見棒上赫然有血;汪嘯風抱着一人,自黑暗中飛了出來,沉痛的劈頭第一句話便是:“你殺錯了人了。”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在汪嘯風懷裏的竟是“行千里”彭古建;這彭古建頸部中了狼牙棒,已幾乎把他的頭身切斷,血涌如泉。

汪嘯風冷冷地道:“他是被人點了‘啞穴’和‘軟穴’放在那兒的,鬼也會點穴,也便不是鬼了。”

汪嘯風這句話,也純粹是安慰大家,沒料到那使判官筆的仍顫聲道:“鬼是無所不能呀,當然也會點穴了。”

汪嘯風沉聲道:“從現在起,我們都要提高警覺,全神戒備,萬勿分散。我們都不要奔馳太快,獅王,你和我開路;倪氏兄弟,你們殿後;朱兄,笙兒,你們守在中央。”

在場的人,確是以汪嘯風的武功為最高,其次便是謝遜、朱子柳、倪氏兄弟、水笙,汪嘯風都把他們安排在極重要的位置上,以便守望相顧。

這一行剩下十九人,緩緩往“幽靈山莊”推進,再也沒有急馳力奔。適才的一陣狂奔之下,三十里的行程,也跑了幾近二十里,剩下的也沒多少路了。眾人因施銅的慘叫聲而回頭走,而今再往前走去,只見雪地上一路都是自己等剛才走過的步印。

這些步印當中,“少林四僧”及“武當雙宿”的步印,如平常踏行一般,鞋印不大不小,但在急奔中及鬆軟的雪地上,能印下這樣的痕迹,已經是很不錯了。

倪氏兄弟的步印,則只是有前趾與後跟留印,中間幾乎全無痕迹,功力又是更深一籌。

朱子柳與謝遜的足印,只有前趾的一點痕迹,因為二人的輕功不算太高,乃憑一口內力奔行的,所以痕迹旁雪花只下陷少許。

而水笙的步子,則是連足印也沒有,仔細看去只有一點點的雪花被壓散了一些而已,煞是駭人聽聞。

而汪嘯風呢?則根本連足印也無,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了。這是因為他的“登萍渡水”輕功已經修鍊到最高境界。

相比起“復仇七雄”的足印,每一步都比他們的腳底還要大,踏得雪花粉碎,而畢扁等的足印,更是踏得雪面下陷數寸,幾乎是等於一足踏下,雪面便下陷,每一步要拔足一次才能行走,實在是相距大遠了。

這十九人越過歐陽公政的屍體繼續向前跑去,忽聽一陣馬蹄之聲,緩緩傳來。汪嘯風打了一個手勢,眾人停下,只見有十多匹馬,秩序井然的慢慢行近,馬背上都馱着一個人,十多匹馬被一條長長的繩索牽繫着。所以不會走散。

汪嘯風看來怪異,大聲道:“請問來者何人,煩請報上字號,免有誤會。”

喝問了三次,來人依舊毫無動靜,依舊策馬向前緩行,汪嘯風一揮手,與謝遜雙雙如閃電般掠出。

謝遜一反手,已把第一匹馬上的人抓了下來。

當謝遜抓住第一個人時,汪嘯風己撲到第二匹馬上,把馬上的人掀了下來,兩人同時驚道:“死人!”

前面的兩匹馬一受牽制,後面的馬都停止了下來,只見馬上的人,都是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死人。這些人死得十分特異,都是雙目暴瞪,全身軟綿綿的,像全身的功力都忽然消失了似的,而且身上的血,都被吸干,使軟索的大漢驚叫道:“吸血鬼!”

這十來個死人,大家都認得出,正是適才與常無天一齊入店的客人,連那名使虎頭鐺替常無天吹噓的漢子也在內,無一倖免,看來不覺心寒。

這時,雪飄四處,又傳着那凄厲的歌聲,謝遜眉一揚,又想動手,汪嘯風臉色一沉,沉聲說道:“切勿貿然動手!誘他出來再說!”

那怪聲笑了幾聲,又不知去了何處。汪嘯風側耳傾聽了一會,若有所思,突地抽出鴛鴦刀中的長刀,把刀頭一翻,映在雪面上,刀面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就在那一剎那間,刀面上忽然呈出一黑影子,一閃而沒!

汪嘯風心中己有了分數,微笑道:“我、朱兄合力把獅王打上去,那要看獅王的狼牙棒砍不砍得下他了!”

謝遜大笑道:“好!沒問題!”

汪嘯風忽然沉聲喝道:“他低飛了,起!”

朱子柳忽然雙手分別纏住汪嘯風與謝遜的腰。少林四僧、武當雙宿、復仇七雄、倪氏兄弟等,俱是一呆,以為朱子柳要暗算二人。不料朱子柳把一用力,把謝遜、汪嘯風二人扔上半空四五丈高!

汪嘯風與謝遜全無運力,眼看勢將竭止時,汪嘯風猛地用雙手托住謝遜雙腳,一吸中氣,竟以絕世輕功,憑空再升起二丈,力將盡時,雙掌用力一推,把謝遜再往上托起丈余。

謝遜的身子一直沒有着力,眼看汪嘯風掌力將盡時,憑着一口內力,猛一吸氣,再升起一丈,大喝一聲,狼牙棒脫手往上飛出。

這一柄狼牙棒,是謝遜全力施為下擲出的,足足飛了兩三丈,“颶”地一聲,已砍中了一飛行中的物體,“噗”地一聲,跟着便是一聲長鳴,半隻巨翅和鮮血染着的羽毛,紛紛落下!

這隻不過電光火石般的工夫,朱子柳、汪嘯風、謝遜這三大高手的合作之下,這一柄狼牙棒,竟能在離地幾乎十五丈高的半空,命中一隻大鵬鳥!

“少林四僧”、倪氏兄弟、“復仇七雄”、“武當雙宿”一時都明白了過來,不覺“啊”了一聲。狼牙棒一命中,即飛回謝遜手中。汪嘯風這時已躍落地面,因為離地大高,落地時仍不免往下蹲了一蹲,以卸去下墜的重力。

謝遜的輕功比汪嘯風差了一截,但謝遜一接着飛斧,向下降了五六丈,朱子柳又“颶”地纏了上來,向後一送,使謝遜斜飛落地,等於消去了七八成下降力。

這三大高手的配合,真是快如閃電,天衣無縫!

汪嘯風呢?

謝遜的狼牙棒一擊命中,汪嘯風便開始狂奔了。汪嘯風的狂奔是追着那頭斷翅的大鵬,這大鵬和滴落的血,一直滑翔出十多丈遠,才終於掙扎而飛不起,落到雪地上來。

那大鵬鳥一落地,汪嘯風也就到了。

那大鵬鳥的左翅,幾乎被砍去了一半,叫聲十分凄厲,可是一見汪嘯風掠到,竟仍能轉過身來,右翅飛掃而出,擊向汪嘯風!這一掃,力逾千鉤,汪嘯風心中暗驚,心忖:如適才三大高手的一擊不是猝起發難,只怕仍傷不了這頭大鵬的。縱然突施辣手,這大鵬仍避過了要害,但卻傷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了。單看它這一掃之力,儼然有武功的招式,受傷后仍英勇若此,只怕不比倪氏兄弟易纏多少。

但這頭大鵬畢竟是受傷了,汪嘯風更提防的是鵬背上的人,一定更加厲害,所以十分小心,遂飛起避過一掃,猛地躍近,一腳向鵬背上的人踹去。

“砰”!那鵬背上的人居然給汪嘯風一腳就踢飛了下來,這連汪嘯風也沒想到,不禁怔了一怔,那巨鵬鳥又一翅掃來。

這一翅之力,何其之大,汪嘯風不閃不避,以兩足釘在地上,雙手一抬,向鵬翅擊了過去。

這正是天下無敵的“無影神拳”!汪嘯風擊斃狄雲后,得到獎賞“無影神拳”的拳譜。這“無影神拳”以神照經內功為根基,此時汪嘯風的神照經內功已經大成,使“無影神拳”發揮出了最大的威力。

拳翅碰在一起,巨鵬的翅被震得向後一盪,汪嘯風卻像釘子一般,動也沒動。就在這時,倪氏兄弟已欺了上來,閃電一般,在巨鵬的左右二目上印了一掌!這巨鵬哀嘶一聲,終於命歿。

只聽水笙驚叫道:“是他!”

原來水笙已扶起那自鵬背上踢落的人,這人不是誰,竟是那個“方便鏟”公冶肆。汪嘯風趨前一看,只見公冶肆胸膛挨了一腳,肋骨斷裂,已然氣絕。

汪嘯風沖近一看,不禁苦笑了一聲,再仔細一看,才發覺這公冶肆全身蒼白,頸上竟有兩個齒印,全身的血都被吸幹了似的,早在汪嘯風踢出一腳之前,已然斃命。

汪嘯風冷笑道:“這些‘幽靈山莊’的鬼,便是以這頭大鵬鳥來追蹤我們。它飛在半空,天色又那麼昏暗,我們自然沒有發覺。於是我借鴛鴦刀的刀面一照,果然映出了這大鵬鳥的影於。不過這隻大鵬鳥的任務只怕不在殺人,殺人的是另有其人,否則以它的力量,要殺歐陽公政是不可能的。要殺公治肆等,至少公冶肆等仍可以喊叫出來。我的猜測是,這巨鵬的責任是把已經被殺了的人,擄着而飛翔在半空,隨意放在我們所意想不到的地方,讓我們撲朔迷離,而不敢前去‘幽靈山莊’。這分明都是人安排的,哪裏是鬼的力量?”

謝遜指了指那頭死去的大鵬,“就算是鬼,我們也可以叫它再死一次。”

那使軟索的大漢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為什麼施銅等失蹤時竟來不及呼喊一聲?”

那使判官筆的大漢也戰戰兢兢道:“還有那聽聲不見影的歌聲,為什麼又那麼飄忽不可尋?”

那使流星錘的大漢也大惑不解地道:“是呀,還有歐陽先生死得不明不白,每個人死的時候頸上都有兩個齒印,難道…難道真是吸血鬼?”說到“吸血鬼”三字,他自己也打了一個冷顫。

汪嘯風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也無法解釋。要知道真相的,只有一條路,去‘幽靈山莊’。”

忽然在雪地上,不知何方,有一個凄厲的聲音在呼嘯着:“大鵬……大鵬……你們殺了我的大鵬……”

謝遜怒喝道:“這大鵬是大爺我殺的,你有種就滾出來,大爺我連你也殺了!”

一話剛畢,忽地自一棵枯樹后,“虎”地飛來了一團大物,挾着厲風直撞謝遜!謝遜就在對方扔出此物時,己認清了方向,狼牙棒脫手“颶”地飛去,隨後雙手一托,抓住那撞來的事物。

就在謝遜雙手抓物的一剎那,那枯樹后又飛出二件事物,直插謝遜左右脅之下。

謝遜一抓住撞來的事物,一看,那竟是一個死去的人,身上全無一絲血色,頸上有齒印,便是“奪魂鈴”畢扁!但來勢力道極大,天生神力,功力深厚的謝遜也不禁被撞得倒退三步!就在這時,那件閃着白光的暗器,已接近謝遜的左右脅下。

謝遜手接畢扁,無法相接,狼牙棒又擲了出去,而身體被撞得倒退,無法及時挪動,眼看就要被那兩件事物襲中時,“噗噗!”二聲,那兩件事物,分別被兩隻手,一左一右的抓住。

原來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朱子柳與汪嘯風已抓住了那兩件暗器,只覺手上一涼,急把它扔開,“乒拍”一聲,那兩件東西一齊斷裂,原來是兩根尖利的冰條,冰條上閃耀着暗青,水笙心智靈敏,立時恍然道:“難怪歐陽先生會這樣了!”

一時大家都為之恍悟,原來歐陽公政中的實在是這種冰條,冰條一刺人體內,遇到了熱血,自然便會融化,所以汪嘯風等趕去之際,便已見不到暗器了,縱有,也是短短的一截,在雪地上,根本不會引人注目,最多以為歐陽公政掙扎時震碎冰塊,血染雪地而已;而這冰條上又淬了劇毒,使到歐陽公政臨死前神智喪失,胡言亂語,令大家心寒不已。

謝遜見汪嘯風、朱子柳救了自己,心中好生感激,沒料到他發出去的狼牙棒,竟沒有飛回來。就在那枯樹后扔出了畢扁屍首的剎那間,汪嘯風已到了樹后,只見樹后雪雨紛飛,敢情是正激戰得地上的白雪激舞不已。

謝遜、水笙、朱子柳三人同時間躍到樹后,便聽見“砰!”地一聲,一個蓬頭披髮,狀若鬼魅的女人,倒飛了出來,勉強站定身形,仍搖搖欲墜,目露凶光,瞪着諸人,忽然一陣劇震,口裏溢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這女人的腿上,正嵌着謝遜的狼牙棒,鮮血淚淚而出。

只見汪嘯風緩緩自樹後行出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只見他臉上、發上、眉上,都儘是花白白的細雪,敢情適才短短的一戰,卻是十分劇烈。

汪嘯風看着那狀若鬼魅的女人,緩緩地道:“武青嬰,你完了。”

眾人一聽汪嘯風叫這個女人為“武青嬰”,不禁大吃一驚。這武青嬰與朱長齡的女兒朱九真都算得上美人,並稱“雪嶺雙姝”,是紅梅山莊的常客,與朱九真為爭寵衛璧而爭風吃醋,哪知卻變成這樣,宛若女鬼。

水笙道:“相公,你擊中她了?”

汪嘯風沉聲道:“我擊中她胸膛一拳,只怕傷得不輕,如不是獅王的狼牙棒,分了她的心,只怕我還戰她不下。”

謝遜赧然道:“要不是你與這妖女纏戰着,我這狼牙棒又怎傷得了她?若不是蒙朱兄、汪老弟出手相救,我早就沒命了。”因他感激兩人相救,言詞也客氣了許多。

汪嘯風忽然喝問道:“武青嬰,你躲在這兒,扮鬼殺人,究竟為的是什麼?”

武青嬰盯着汪嘯風,眼睛發出瘋狂的怒火,桀桀笑道:“你管不着!”

汪嘯風逕自問道:“‘催魂魔音’不是你所長,你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

武青嬰怪笑道:“我死了也不告訴你!”忽然身形一閃,往後疾退,“少林四僧”四人佛袍一展,所佔的崗位正好是武青嬰的後方,大喝一聲,四掌擊出,忽然不見了武青嬰的影子,只見一團雪球滾來,雪球上隱然有血漬,“少林四僧”發現武青嬰不見,只怕她從旁側擊,急忙收掌躍退。

只聽汪嘯風大吼道:“小心!那雪團便是她!”只見那雪團忽然長起,竟成了武青嬰,正欲飆出,“颼”地一聲,金光疾閃,刺向武青嬰身上“玄機”、“天樞”、天池”三大要穴。

朱子柳銀鉤鐵畫這一出手,疾快無倫,但武青嬰也非浪得虛名,身形在半空挪動三次,避過三刺,飛躍過“復仇七雄”頭頂,眼看就要衝出重圍,忽然綵衣一閃,水笙手持玲瓏閃燦的單劍,己截住了武青嬰。兩人在電光火石間,已交手了七招,只見半空中是一個狀若厲鬼、披頭散髮的女子,一是綵衣翩翩、宛似仙子的姑娘,來來往往間,都是令人驚心動魄的招式。

水笙這一阻,汪嘯風便已至,武青嬰吃過汪嘯風的虧,掉頭便走,汪嘯風大喝一聲,一足踢出,武青嬰竟長空躍起,翻了一個筋斗,到了汪嘯風的後頭,汪嘯風冷哼一聲,另一足竟也自后踢出,變成一前一後,兩足半空左右平平分踢。

武青嬰吃了一驚,猛一吸小腹,避過一擊。汪嘯風大喝一聲,全身竟旋轉起來,一雙鐵拳便像風車一般,向武青嬰席捲了過來。

武青嬰幾時見過如此精妙的拳法,這旋轉拳法又疾又快,武青嬰更不知從何抵擋,尖叫一聲,手一揚,發出了十七八件暗器。

武青嬰一手能發十七八樣暗器,已屬難得,更何況那是十七八件不同的暗器,都是淬毒的,有快有慢,但到了汪嘯風的身前,汪嘯風拳法急旋,“無影神拳”發出的勁風竟把暗器全部都震落了下來。

畢竟這也阻了汪嘯風一下,武青嬰趁機翻身,避過倪氏兄弟各一掌,正欲再度躍起,忽然心口一痛,原來她適才挨了汪嘯風一拳,受傷不輕,而今數度突圍受阻,已用了全力,震動心脈,不禁痛若刀絞,“武當雙宿”呼嘯一聲,雙劍左右刺到。

眼看就要刺到武青嬰的身子時,只見武青嬰十指如鉤,已抓入青靈子胸膛中。

青靈子痛極慘叫,撒劍一抱,抱住武青嬰,青松子見師兄遇難,心中大震,猛然出劍,劍穿武青嬰的背心。

武青嬰尖嘶一聲,竟掙破青靈子雙臂,返身一口,咬在青松子的咽喉上,青松子出身名門正派,哪有見過這種拚命的打法,心裏一慌,便被咬個正中。

眾人離得太遠,欲救已無從,青松子倒下地去,武青嬰以手抓住貫身長劍,桀桀笑道:“你們……你們少得意……我二師姊……我大師兄……會找你們……報仇的……”猛地把劍一拔,鮮血飛濺,武青嬰晃了一晃,終於倒地氣絕。

眾人見武青嬰倒地死去,才吁了一口氣,本來這幹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哪種陣仗沒有見過,但武青嬰這種狠命的打法,突出重圍的血拚,殺“武當雙宿”后拔劍身亡的場面,令眾人也不禁心驚。

汪嘯風長嘆一聲,緩緩道:“只怕‘幽靈山莊’這一役,死傷更大了……”

謝遜以為汪嘯風頹喪了,於是奇道:“汪嘯風兄何有此言?”

汪嘯風沉重地道:“這武青嬰是武烈的女兒、武三通的後人,成名絕技是一陽指,哪知而今她竟會‘吸血功’以及‘催魂魔音’。這‘催魂魔音’是王難姑《毒經》中的歹毒絕技,是王難姑為對付金花婆婆(就是紫衫龍王黛綺絲)而苦苦修鍊的,哪知尚未練成,王難姑便與神醫胡青牛一同遭了金花婆婆的毒手。王難姑的《毒經》,與《九陽真經》均由張無忌埋在這紅梅山莊後山,之前數百年也曾多次出現在江湖,也有人練成過這‘催魂魔音’,所以在下略微知曉。這武青嬰武功如此之高,只怕除《毒經》外,也得到了《九陽真經》。武青嬰臨死前叫的‘大師兄’、‘二師姊’,恐怕更不易應付了。”

朱子柳問道:“敢問汪公子,這‘吸血功’與‘催魂魔音’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汪嘯風道:“據江湖傳書,這‘吸血功’是以別人之鮮血強化內力,而‘催魂魔音’是一種奇異的功力,能把聲音大小遠近控制自如,像適才這武青嬰的聲音,便讓人無法捉摸究竟藏身何處。但據說這‘催魂魔音’練到高處,可以令人發瘋,導人致死,甚至可懾魂奪魄。其他的事,我亦不甚分曉。”

朱子柳道:“我現在才領悟,歐陽公政說背後有聲音,他轉過身去,以為敵人就在後面,結果把背後讓給了敵人,遭淬毒冰條刺入而死,這顯然是‘催魂魔音’的把戲,至於彭古建等忽然不見,連大喊一聲也沒有,顯然是被‘催魂魔音’所懾后,再予殺害。‘催魂魔音’既能控制聲音,所以我們都沒有聽到。武青嬰殺害了施銅后,又吸幹了畢扁等人的血,用大鵬鳥把他們的屍首載走,再放在我們看到的地方,嚇懾我們,這些都是所謂‘幽靈山莊’的詭計……只是這武青嬰如何能使得動這大鵬鳥?”

汪嘯風解釋道:“武林高手中能馴養大鵬鳥的,一是‘神鵰俠’楊過,還有就是郭靖、黃蓉一系了。兩人的後輩,如郭芙、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也會馴養大雕,如《神鵰俠侶》中記載:‘武氏兄弟一個手托盤子,另一個在盤中抓起肉塊,拋上去喂雕。’武氏兄弟和郭芙也曾和兩隻大雕,一起合擊李莫愁。武青嬰是武家後人,所以也會馴養大鵬鳥之法。這大雕神力驚人,《射鵰英雄傳》裏就記載,兩隻白雕載着郭靖、黃蓉從鐵掌峰飛下,脫離險境。這武青嬰身體甚為瘦弱,所以可由大鵬鳥背負,在空中飛翔,伺機偷襲。‘幽靈山莊’有着這麼殘毒的人物,我們更應把他們除去方是。”

謝遜大笑道:“行俠仗義的事,我謝某人無此福份,但我要得的是‘九陽真經’,少不免也要跑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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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江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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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幽靈山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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