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我聽說三皇子的人曾找上你討要俞大將軍的信物?」老者的嗓音有些嘶啞。

「是曾有人找上我索討俞大將軍的信物,但對方的身分我並不知。」他此時才知,原來那些人竟是三皇子的手下。

「俞大將軍他……身後真埋骨在那個小小的村子裏?」他臉上神色雖無異,但眼神掠過一抹哀思。曾叱吒一時,立下無數功績的大將軍,就這樣孤零零死在一個偏僻的村子裏,無人知曉,何其悲涼。

當年俞大將軍之所以觸怒先帝,以至被貶黜,終生不得回京,這一切卻都是為了要消弭先帝的猜疑之心。

虎威軍是皇帝手裏的一把劍,而這柄劍,不容再有第二個人能使得動,所以顯赫一時的大將軍,最終只能落魄地遠離京城。

易平瀾並未肯定地回復他,而是道:「倘若您指的俞大將軍,是梔山村那名從外地而來的俞姓老人,那麼確實沒錯。」他對這位老者和這些人的身分,已有了個隱約的臆測。

「梔山村可還有第二個姓俞的老人?」老者問。

「沒有。」

「那麼就是他了,他走得可還平靜?」

「他走得很安詳,是在睡夢之中辭世。」

老者似是有些欣慰地微微頷首,忽道:「你是他這生收的最後一個徒弟吧,他把他一身的武功和那些行軍佈陣的兵法韜略都傳授給你了,是不是?」

「您怎麼知道?」易平瀾有些意外,但再細想又不覺意外,倘若這些人真是他所以為的那些人,那麼他們會知曉這事,也就不令人奇怪了。

老者徐徐搖首,「我原也不知,直到得知三皇子曾派人找上你,討要俞大將軍的信物,我才得知俞大將軍埋骨在你出生的那個村落,再聯想到你先前在戰場上屢屢助曹安立下戰功,便不難推估此事。」末了,他問:「俞大將軍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他是在十二年前走的,我得蒙師父教導四年,但他從未告訴過我他是何人,我就連他姓名都不知,只知師父姓俞。」

「你這孩子也了不起,短短四年,竟能將他的本領學到這麼多,也不容易了。」老者露出一抹笑意稱讚道,接着朝一直沉默侍立在一旁的那三人招手,「易平瀾既是俞大將軍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師弟,你們來見見你們的師叔。」

三人朝易平瀾拱手一揖,齊聲說道:「見過師叔,先前多有得罪,還望師叔見諒。」

易平瀾也還了一禮,沒有怪罪之意。

「你可猜到咱們是什麼身分?」老者看向易平瀾。

易平瀾沉吟道:「可是師父一手創立的虎威軍?」而他眼前這位老者便是虎威軍的首座。虎威軍之事,他是先前在聽了曹安提起后特意調查過,但虎威軍很神秘,他能打探到的消息並不多。

不過見到這位首座后,他聯想起先前信物的事,約略理出了一些頭緒。

「那信物的事,可是師兄刻意命人放出去的?」為的是想假借他人之手,替他找出俞大將軍的下落。

「你很聰明,沒錯,那謠言正是老夫派人暗中散佈的。」

「師兄若想去看師父,我可帶您過去。」他對這位師兄釋出善意與親近之意。

老者黯然搖頭,「我這把骨頭怕熬不到那時候了,所以才不得不放出那消息,讓人替我打探俞大將軍的下落,我想在闔上眼之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究竟去了哪裏?這些年來竟半點音訊都沒有。」虎威軍是皇帝手中的劍,沒有皇帝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兩、三個月前他重病不起后,尤其思念師父,他是個孤兒,自幼跟着師父,受到他的照拂與教導,師父將他帶進虎威軍,之後為了讓他能在虎威軍安身立命,師父心甘情願就此遠離京城。

每每想起與師父二十幾年前一別,此生不曾再見,他便心中沉痛,以致加重病了。

他的幾個徒兒為了替他分憂,遂想出這個法子,引人去尋找師父的下落。

而會對那信物動念的只有幾位有權爭奪儲君之位的皇子,只消暗中盯住那幾位皇子的動靜即可,這其中以三皇子最為積極,此次他們不僅從三皇子那裏探知到師父的下落,也發現到易平瀾的事。

「他這麼做也許是不想連累你們。」易平瀾猜測。

「沒錯,他是不想連累我們,所以孑然一身地離開,再不相見。」長嘆一聲后,老者神色平靜地看向易平瀾,「我想他能在最後幾年找到你這個傳人,把畢生所學傳授給你,想必師父他老人家是含笑而終。」他習得了師父的武功,卻未能習得師父的兵法韜略,易平瀾繼承了師父的衣缽,不負師父所教,終結了與北寧國長達近二十年的爭戰,師父若在天有靈,必會感到欣慰。

「你很好、很好。」老者最後說著這話徐徐闔上雙眼,嘴角似是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三名徒兒見狀,其中一人神色凝肅地朝老者頸間的脈搏探去,臉色倏地一震,跪了下來,哽咽地說了聲——

「首座走了。」

另外兩人也滿面哀戚地跪下,叩頭送恩師最後一程。

易平瀾沒想到這位剛認的師兄竟會走得這麼快,在三人之後,也跪下拜別這位師兄。

那三人以弟子的身分起身,向他一揖答禮。

最年長的那位開口道謝,「多謝你來見首座,了卻他最後的一個願望,讓他走得如此安詳。」

「這是我應當做的,若是能早知此事,我必會早日過來。」他的夢境裏並未有這件事,心忖應是夢境裏的他,因為受到曹安的舉薦,成為威武將軍,來不及在師父忌日那天去祭拜他,因此並未遇上那些去盜墓之人,也就無人發現他與俞競的關係。

此時城門已關,若是有虎威軍的腰牌,倒是能進城,但易平瀾見他們忙着料理首座的身後事,也不好在這時勞煩他們,只得聽任他們的安排,在此暫留一夜,待明日再回京。

翌日一早,易平瀾進城,回到侯府,大門守衛瞧見他回來,一邊趕緊讓門房去向侯爺通報,一邊朝他說道——

「易少爺,您昨晚是上哪去了,侯爺派人找了您一夜呢。」

「我昨日臨時有事出城去了,趕不回來,沒能來得及稟告侯爺一聲。」易平瀾簡單解釋了句,走進侯府。

一宿沒睡,等在大廳里的蘭雨和曹安得到門房來報,匆匆忙忙出來迎接他。

遠遠一瞧見他,蘭雨拎起裙擺便朝他飛奔過去,一頭撲進他懷裏,又是埋怨又是欣喜地問:「你上哪去了,怎麼一晚都沒回來?」

曹安接腔道:「可不是,平瀾,你不回來也不說一聲,可把蘭姑娘急壞了,一個晚上都不肯回房去睡,執意守在廳里等你。」他也不好意思丟下她一人在廳里,只得陪着她一塊等消息,真是困死他了,說完,他便當著易平瀾的面,張開嘴打了個大呵欠。

易平瀾向他道歉,「昨日我出城去,辦完事城門已關,回不來,讓侯爺擔心了。」他接着低頭看向懷裏的人解釋,「讓你急壞了,我昨晚不是不想趕回來,是一時回不來。」

聽他這麼說,蘭雨哪裏還會再怪他,「你沒事就好。」

「既然平瀾已安然無事回來,那本侯去補眠了。」為了找他,他連今日點卯都沒來得及趕上,只好派了個人到宮裏去告假。

「麻煩侯爺了。」

曹安不在意地擺擺手,咧着笑說:「你還是好好哄哄蘭姑娘吧,昨晚你沒回來,她都快急哭了呢。」說完,便扭頭走往寢院。

曹安離開后,易平瀾也陪着蘭雨送她回房,一晚沒見,她很粘他,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裏。

「不是說好你跟四皇子談好后就回來嗎,怎麼跑到城外去了?」

「我剛離開四皇子府不久,便被人抓了。」

她被他的話給嚇了一跳,驚問:「是誰抓走你?!有沒有受傷?」她急忙上上下下檢查他全身。

他握住她的手,眸里滑過一抹暖意,「我沒受傷,你別擔心。」他接着將昨日離開四皇子府後發生的事告訴她,「……所以,我不得不在那裏暫留一晚,今早城門開了后,便趕回來。」

「這麼說,你昨晚倒是做了件好事,讓一個思念師父的老人得以安息。」聽他說完事情的經過,蘭雨緊張的神色緩了下來,臉上帶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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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先攻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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