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世上再無人如玉（下）

薄薄的信紙上帶着一縷若有似無的葯香味，展開，是周祁遙乾淨整潔的筆跡——

“阿璃，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情沒有做到，但我真的不是有意欺騙你。你走後，我收到了一封信，本家那邊幫我找到了一個隱世神醫，可以將我的心脈重新續上。我本想等你回來后再走，但是本家的族長們又親自上了梨月山莊來尋我，所以我只能先行離開，回到本家去了。”

“我的病也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治好，所以短時間內不會再回梨月山莊了。你帶着阿蕪回北秦吧，藺蒼墨在等你。待到我的病好了，我再去尋你，到時我們再去看碧落花，就當我為這次讓你白跑一趟的事賠罪，可好？”

落款是兄，子歸。

之璃將信里的內容反反覆復看了三遍。雖然信確實是由子歸哥哥親筆所寫的，但對於信中的內容，之璃卻是將信將疑。

“王大嬸，你實話告訴我，子歸哥哥到底去哪兒了？”之璃抬眼問王大嬸，並仔細地盯着她的表情。

“主子被族長們接回本家了，怎麼，主子在信里沒有告訴你嗎？”王大嬸一臉坦然地回答，沒有一絲眼神飄忽，語氣也十分肯定。

莫非，周家真的為子歸哥哥找到了隱世的神醫嗎？仔細想一想，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周家既然能做四國皇商，成為天下首富之族，必然有其獨到之處，能力也毋庸置疑。而子歸哥哥是周家的少主，為了他，周家一定會傾其所有幫他尋得神醫治好他的病。

也許，之前的一年，周家就是到處在找神醫，而現在，終於找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真的太好了。子歸哥哥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之一，他又是為了救她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若是可以，她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想讓他替她丟了命。

之璃抹了抹眼淚，從王大嬸手裏接過阿蕪，然後說道：“王大嬸，你幫我把我的東西搬來這裏吧，以後我就住這一間。”

王大嬸一聽，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小姐，你要住在這兒？主子交待了讓老奴準備馬車送你回北秦呢。”

之璃搖搖頭，“不，我哪裏都不去，我就在這兒等他病好了回來。”梨月山莊是他的地方，在這裏肯定更能及時地接收到他的消息，她必須等着他的病好了，她才能考慮別的事情，不然，就算她回到了北秦，回到墨的身邊，但她心裏還是會忍不住擔心他，會被沉重的愧疚感死死地壓着。

王大嬸還想勸解她幾句，但之璃心意已定，堅持繼續住在梨月山莊裏。

這一住，又是一年。

周祁遙走後，止言和止語自然也跟着走了。梨月山莊裏只剩下了幾個看守的人和之璃母女，整個山莊顯得越發安靜起來。之璃將帶回來的碧落花枝幹在院子裏種了起來，並且還專門看了幾本有關侍弄花草的書籍，精心地培養它。

閑暇時，她就做做手工，陪着小阿蕪玩鬧。日子過得倒也安穩平靜，只是她一直都沒有再得到子歸哥哥的消息了。她問過王大嬸等人，但他們每次都說本家那邊沒有消息傳來。她也嘗試着寫信，但無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在等了一整年後，之璃有些沉不住氣了。她決定帶着阿蕪去一趟周家的本家打聽一下。她旁敲側擊地問了王大嬸好久才終於套到了本家的地址。她收拾了東西，便帶着阿蕪離開了梨月山莊，前往周家位於南合東面的本家所在。

她一個女子，帶着一個孩子，其實路上並不好走。過了大半個月後，終於到了本家所在的景年城。一進城，她也顧不上休息，就直奔本家所在。周家的本家其實就是族長一輩的人所聚居的地方，是一座位於景年城城郊的大宅院。

到了那裏，她遞了名帖，想求見家主。守門之人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之璃，然後讓她稍等，自己返身回了院子裏。等了一會兒后，門再度開了。令之璃意外的是，竟然不是剛剛那個守門人，而是一年不見的止言。

止言見到之璃表情有些古怪，然後就對之璃說：“主子不在這兒。他一年前隨那隱世神醫去了神醫的避世所在，還沒回來呢。”

“還沒回來？那，他有傳信回來嗎？身體好一些了嗎？”之璃關切地詢問。

“有。主子說，他的身體正在康復之中，只是進度比較慢。小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主子不是讓你回北秦的嗎？”止言又看了一眼笑嘻嘻的小阿蕪問了一句。

“我不放心。我想等他痊癒了再回去。那避世之所在哪兒？有沒有辦法能和他見上一面？”見不到他的人，之璃總覺得不安心。

“既然是避世之所，怎麼可能讓我們知道呢。小姐，你放心吧，主子沒事。屬下送你們回北秦吧。不然等主子回來了，肯定得怪我們。”

“不用了。那我先走了，如果，子歸哥哥有什麼消息的話，麻煩你通知我。”說完，之璃向止言道了謝，然後抱着阿蕪走了。

止言看着之璃離去的背影，皺起了眉，深深地嘆了口氣。

之璃走後，仔細地想了想要不要回北秦，最終決定還是先不回去了。她一想到子歸哥哥因為她生死未卜，而她卻和墨歡歡喜喜地在一起，心裏就滿滿的都是負罪感，好像她的快樂都是在他身上一刀一刀划來的一樣。

在子歸哥哥痊癒之前，在她知道他安然無恙之前，她真的沒辦法回到墨身邊開開心心的生活。所以，最終，之璃決定帶着阿蕪在各個城池間走走，看一看她一直想看的天下，也讓阿蕪能見見世面。

在迷霧谷外，她遇到了阿辭，那個曾經守在金陵城中的一家小醫館、和爺爺相依為命的可憐孩子。之璃遇到他的時候，他一身的衣衫襤褸，說要進迷霧谷為爺爺尋一味治病的葯。之璃幫了他，但等他回到醫館的時候，那位可愛的老人已經去世了。之璃心疼這個孩子，便讓他跟着自己，收他做了徒弟。此後，他們就一行三個人四處遊歷。

很多很多年以後，之璃才終於得到了子歸哥哥的消息。

那個時候，已經年屆中年的女子，在一棵紅梅樹下的墓碑前哭得像個孩子。

而曾經，那年雪夜的煙火下，他動了動嘴唇，想說的是——阿璃，若有來世，愛我好不好……

她曾遇過世上最動人的美好，也曾遇過世上最溫暖的年少。只是，他們相遇太早，時間錯付了一腔深情，光陰蹉跎了一片真心。

而後，他漸漸遠去，世上再無溫潤翩翩，再無公子如玉。

【作者題外話】：這就是周公子的結局了。我曾經想過要不要給他一個完滿的結局，但最終還是決定成全他一腔深情。給他一個春蠶到死絲方盡的意境和美好。既然他的愛純粹，那就純粹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