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歸鄉探親

003 歸鄉探親

過年的前幾天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說老家的房子過完年要拆遷了,讓我趕緊回去合計一下。

其實事情很簡單,老家的房子本身就不大,拆遷是按戶口本上的人頭分房,每人六十平米。因為老家那塊地拆遷鬧了很多年,所以我大學畢業戶口就遷回去了,因此就能分一百八十平米。父親的意思呢就是花點錢買點平方,拿兩套房子。

因為是拆遷戶買房有優惠,兩千一個平方,比外面賣的價錢便宜一半,多拿的那套房拿到鑰匙就可以轉賣,也能賺一筆。當然這事也是個由頭,老兩口其實更想讓我回家一起過個年,熱鬧熱鬧。

老家其實也就一百六十多里地,早上起來坐四十分鐘高鐵,再轉個公交,幾站路就到了。下了車,老遠就看見父母站在寒風裏等着,我眼睛還是有的濕潤,因為工作的原因,一年也回不來幾次,想想也真夠不孝的。父親接過行李走在前頭,母親則一路問東問西,三個人一會兒就回了家。

家裏一點沒變,幾間平房圍着一個小院,院裏有棵大榆樹,樹下一張石桌,石桌前面是一口小井。小時侯我每天趴在那石桌上寫作業,母親就在井邊洗衣服、洗菜,一晃那麼多年也過去了。家裏還是收拾的乾乾淨淨,母親愛乾淨,每天閑着沒事就是擦啊洗啊,幾十年沒變過,家裏從來看不到一絲灰塵。

我的屋子,床單、床套都是新洗過的,被子裏裝的、床單下墊是新彈的棉花被褥,厚實有斤兩,蓋在身上嚴嚴實實的。我到現在還蓋不慣什麼珊瑚絨、蠶絲被,就惦記老家的棉被,這回倒是稱心如意了。

母親聽我說餓,趕緊去灶台上炒了碗蛋炒飯端來,米粒金黃,蛋花一絲絲的有黃有白,點綴在其間的少許碧綠蔥花讓整碗飯更加香氣四溢。吃了飯,父親招呼我往屋外走去,兩人前腳後腳的來到院裏。

父親說:“慕葉,咱們拆遷的事情,你沒意見吧?”

我從小就怕父親,趕緊回答:“沒意見,買房的錢您有嗎?”

“這個你別操心,村裡征了咱家的地,一畝三萬,咱家四畝七分地,你算算有多少?再加上那些河浜、路基、荒地,村上每個人都能再領個一萬多,咱家三個人,又是三萬,錢不用你急!”父親的帳算的很分明,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走,買兩條蘇煙去!”父親又往外走。

“買煙幹什麼,你戒了那麼多年,我也不抽!”我跟在後面問。其實我是抽煙的,但回家基本不抽,也就說不抽了。

父親回過頭,指了指河那邊的老村說:“去看你小爺爺啊!你回來要不去看他,他還不怪怨我啊!”

說起小爺爺,他就住在後面的老官莊裏。至於為什麼要叫老官莊呢,原來在幾百年前開始,老家這個地方有一家姓楊的大戶人家,那戶人家人丁興旺,百多年間出了好幾個大官,一直到解放前,都有楊氏後人在國民黨政府里當大官,因此這個村子就被稱為老官莊。

老官莊裏還有一個傳說,當時楊家先祖曾經為了不使後代受苦,每出一個大官,就在村裡秘密的地方埋下一缸金銀,百多年來一共埋了十八缸。

當然這也只是個傳說,因為現在村子裏還住着不少楊家後人,卻沒聽說哪個挖出過金銀,唯一還保存着的是一座楊家老宅,前後三座樓,兩個花園,全圍在高牆裏頭,一條青磚路貫穿其中。門前的大石獅子、上馬石,宅子裏的各種傢具器皿都在破四舊、三反五反運動中給砸掉了,現在就剩下一個院子和幾座空宅,而我的小爺爺就住在裏面。

為什麼他會住那呢?又有一個故事,小爺爺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受了傷立了功回到地方,地方政府就把那座宅子分給了他。小爺爺受傷的地方比較尷尬,傷好后也一直沒有結婚,自然沒有子孫,退休之後就更顯冷清。村子裏年青人越來越少,平時也就父親和幾個叔伯去看望他。

這次我回來,自然是要去看望一下長輩,況且我小時侯沒少得老爺子的好處,退休幹部發的那點好東西,大半進了我肚子裏。當初念書時家裏經濟困難,還向老爺子借過不少錢救急,這層關係讓父親更是心懷感激,對老爺子分外關心和尊重。

買好煙酒,兩人來到老宅門前。父親掏出鑰匙打開院門。推開厚實的院門,院子裏的一切還是那麼熟悉,青石路兩邊分別有兩棵桃樹、一棵梨樹、一棵棗樹和一棵石榴樹,每一棵都起碼有二十多年的歷史,因為從我能記事開始就一直惦記着這院子裏的每種果實,只要開始結果,我每天都會來看,哪個熟了就讓小爺爺摘給我。因此這些現在光禿禿的高大樹榦,着實讓我感覺到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第一棟樓是主人會客的地方,偌大的空間裏原來據說擺着一整套的紅木桌椅,玉石屏風、七彩瓷瓶……現在則空蕩蕩的,各家收的稻穀都堆在一角,幾十袋糧食堆在那邊也只佔了一小塊地方。穿過第一棟樓是一個天井,中間是一個小花園,兩邊有迴廊相連,順着迴廊來到第二棟樓,樓下是小爺爺吃飯的地方,三十厘米左右寬窄的方形石磚鋪成的地面還是原來的老宅留下的,那麼多年依然完整光滑。

整個樓下就放着一張老式八仙桌和四條長凳,冷冷清清的。記得小時候夏天小爺爺就鋪張涼席與我在地上午睡,特別清涼,穿堂而過的清風特別舒爽。西面牆邊上一道木結構樓梯連接着樓上樓下,那也是原來老宅留下的,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很有感覺。樓梯的每一級都比較平,慢慢的向上延伸,以至於多出不少的級數,和其他老房子的樓樓完全不同。樓梯下還支撐着四根柱子,柱子底部都壓着圓形的青石,雖然年代久遠,依然看上去很牢固。

剛踩上樓梯,樓上的小爺爺就問是誰來了。父親回答:“是我,帶着慕葉來看你了。”

“哦,小葉回來了啊!快上來!”小爺爺蒼老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雖然盡量放輕腳步,但樓梯還是咚咚的作響。飛舞的細小灰塵在氣窗中投進了的陽光下纖毫畢現,彷彿在述說老屋的日子。

二樓保存完好,能用的房間也不多,一間住着小爺爺,一間常年緊鎖,老式的鎖頭上斑駁的銹跡明顯的告訴我,已經多年沒人進出過。

小爺爺的房間門窗都朝南開,冬日的陽光雖然無力,但還是斜斜的鋪灑在木質地板和半張老式木床上,木床的花紋雕工還是非常精細的,雖然許多年過去了還是油光發亮,一點沒有腐朽的痕迹。這張床據說是晚清時期做的,用了快一百多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爺爺背靠床頭坐着,身上還披着他寶貝似的軍大衣,床頭柜子上的軍用水壺裏不用問就知道裝的是白酒,閑下來就喝幾口是小爺爺的老習慣了,比喝水還自然。

我畢恭畢敬地向小爺爺請安,細算也有大半年沒見了,小爺爺依然精神矍鑠,滿頭的銀白短髮配上紅潤的臉龐,看起來十分的健康。

小爺爺起了起身,從枕頭下摸出幾個核桃塞我手裏,核桃已經磨的很光了,想必是經常摩挲。我從小就愛吃核桃,院子裏的那顆核桃熟了之後小爺爺就收起來,等外面的皮都爛光了再放在手裏轉啊轉,轉的光滑溜溜的才肯給我吃。這些肯定也是藏了許久,就為了給我留着的,想到這我心頭又是一暖,家鄉的親人才是最溫暖最安全的港灣啊!

小爺爺問了問我的工作情況,又督促我趕緊成家立業,說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抱抱重孫之類的話,不知不覺就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時近中午,小爺爺讓我們在老房子裏吃飯,於是大家又來到樓下,小爺爺拿出兩瓶白酒,又端出點花生米,豆腐乾之類的下酒小菜,就招呼我們喝酒了,至於飯菜什麼,就讓我爸打電話回去就我媽隨便整幾個送來,就像平常吃飯一樣。

平時我也很少喝酒,這次小爺爺非要我喝上一些,給我倒了約莫三兩白酒,我喝完就飄飄然了,整個人像浮在雲端,腳下似乎沒有着力點,晃啊晃的暈了。我酒量不好,喝酒就飄,飄了就想睡覺。

“唷,出去幾年,小葉子的酒量還是那樣啊,一點長進都沒有呢!”小爺爺見我喝醉很開心,就像小時候我偷他酒喝,醉倒在樓梯上一樣的表情。

“是啊,酒量不行,還得練啊!”父親也跟着說。

“想睡就去樓上,我床上睡吧!你媽送飯菜來,我們喊你!”

聽了小爺爺的話,我就一步一晃的扶着牆往樓上去了,來到小爺爺房間,就倒在床上了,模模糊糊的似乎看見小爺爺來給我脫了鞋子,蓋上了被子。雖然是舊被子,但小爺爺很愛乾淨,一點異味也沒有,很舒服,很暖和,我心裏也暖暖的,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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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司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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