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醫院夜話
一直跑到下一個路口,我倆才停下來,扶着路邊的大樹休息。
劉雲龍應該是又想到了剛才的震撼畫面,剛喘了幾口氣,“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
一見他吐,我也忍不住了,我倆就這麼扶着棵大樹,你一口我一口的吐了起來,引得路人競相側目觀看。
還好已經是中午,剛放學還沒吃飯,我倆吐了幾口,胃裏也就沒什麼東西可吐的。
劉雲龍喘着粗氣道:“我的天!今天的午飯是真省了,看了那個你還能吃飯啊?那麼大一盆,腸子肚子的。嘔……”
我一邊擦嘴一邊罵著他:“你就別說了,還不夠你在心裏噁心的,非要說出來!以後都別再跟我提這茬事了,再提,我跟你沒完!都是你,閑着沒事你去偷看女澡堂也比偷看太平間有意義。可憐我家的中午飯啊,大米飯紅燒肉,這還吃得下么!”
“嘔……”說到肉,我倆又對樹開始了新一輪的施肥工作。
我連着三天都沒有吃肉。壓根就不能見,看見就要吐。估計劉雲龍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這三天,我上下學也都沒有從市醫院裏面穿過。
一方面是看門的怪老頭已經認識我了,我怕他再拽着我說起那天的事情;另一方面,自打一天內在太平間裏看見了兩個死人之後,我對太平間的認識一下徹底的改變了。
我開始害怕那個地方,總想躲着走,甚至在家屬院裏,我都離院子和太平間隔的那道牆遠遠的,再也不從附近過了。
但噩夢是少不了的,那個屍體的眼神,總是在我腦海中時隱時現。夢,我這個月已經連着做了五天了,個個都是噩夢。
太平間事件后第四天,也是我們高考前上的最後一天課。
過了今天,剩下的二十多天我們就可以自己在家複習了,不用再來學校。准考證什麼的都已經發下來,到時候直接去參加考試就行了。
放學后我和幾個同學剛走出校門口,我左肩就被一隻手給搭了上來。
我回頭一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看太平間的怪老頭都找到學校門口來了。一隻手摁着我肩膀,表情嚴肅地看着我。
我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按理說我倆就趴牆頭看了會死人,他們又沒有丟什麼少什麼的,犯得着跑來找我們么?
“娃娃,問你點事兒。”老頭兒眼神凌厲地看着我,讓人有一種無法拒絕的威嚴。
我斜眼瞅見劉雲龍在同學堆里沖我可憐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扔下我就開溜了。這個沒義氣的東西啊!
“娃娃,你放心,我不是來找你算賬的,我就是想問你:你右手手腕上的三個圓點是出生就有,還是受傷落下的?”老頭問完后就緊盯着我,等待回答,似乎有點緊張。
我的右手手腕上有三個很規整的圓形印記,其實就是比其他部位的皮膚要黑一些,呈三角形排列,大的一個有櫻桃那麼大,小的兩個差不多,但也有石榴子般大小。
我也問過我媽,她說那是我出生就帶的,也就是俗話說的胎記。
“你問這個幹嗎?”我很警惕的看着老頭兒。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老頭該不會是認親的吧?難道我不是我媽親身的?
“你是壬戌年,庚戌月,乙丑日生的?”見我不肯回答他,老頭又問。
“什麼人需年,更需月的?”我聽的是一頭霧水。
“哦,我問你是不是1982年10月9日出生的?”老頭反應過來了,黃曆的計算和排列,我壓根就不懂。
“我是八二年的,你到底有什麼事兒?有事麻煩您快說!”我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是10月9號?這麼你手腕上的不是疤是胎記?”老頭兒聽我說完,眼睛開始放光,又問了一遍我沒回答他的部分。
“對~!您老到底有事兒沒有啊?我還等着回家吃飯呢!”我開始相信我最初的判斷了,正在考慮回家怎麼措辭,問問我媽我究竟是不是她親生的?
“真……真是你!呵呵,可算讓我找着了。二十八宿對應的一點也不差……”老頭兒聽完我的回答,有點激動,樂呵呵的拽着我看,嘴裏不停念叨着。
“您老沒事兒的話我可就走了啊!”我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回家套我媽的話。
“這樣,你明晚十點來找我一下,我有點事想交代你一下。你經常翻牆過來,應該知道我住在哪。”老頭看我要掙脫他準備走,也不攔着,大大方方的鬆開了拽着我的手。
你誰呀?還交代我事?再說了,大晚上十點你讓我去太平間?我吃飽了撐的啊!
老頭兒八成也從我的眼中看出了不屑。他似乎不愁我不來,扭頭就走,邊走邊說道:“想知道為何會夢到自己卧室里有口冒煙的棺材么?明晚來,我就告訴你,這對你很重要。”
我更奇怪了,我夢見棺材的事兒,只和劉雲龍一個人說過,難不成這傢伙通敵叛國了?
不應該啊,沒好處的事兒他會去做?我不信。
再仔細想,我只和劉說過我夢見棺材,至於棺材在卧室還是在客廳放着,冒不冒煙我可沒告訴過他。這老頭兒是怎麼知道的?
等我想問老頭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我又不願意這會兒去太平間找他。沒辦法,揣着一肚子的問號,邊想邊往家裏走去。
第二天在家複習了一天,我一直想不通老頭兒是怎麼知道我的夢的。
到了晚上九點半,我實在有點憋不住了,如果不問清楚老頭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總在心裏吊著,我這二十多天就別想能安心複習功課。
但是這個點去太平間實在讓人滲得慌。
我給劉雲龍打了個電話,說約他晚上出來轉轉,吃個冰棍聊會天,權當放鬆放鬆。
誰讓他白天把我給賣了,我就算要去問老頭兒,也拉着他去,他不是喜歡去太平間么?我這次讓他進去看個夠。
我和劉雲龍家離的很近,我家在市醫院的西邊,他家就在市醫院的東邊。
我倆十分鐘后在市醫院前門口碰頭了,買了兩根冰棍,邊吃邊往市醫院裏面走着,一路上聊着畢業后的話題。
我們其實都很迷茫,這樣的一個學校,考上本科難於登天,城市裏的孩子又不甘心上大專,家裏又沒錢沒勢,以後該幹什麼,誰都不知道。
說著就走到了市醫院的後門,我站在太平間院子前,不走了。心理在做着最後的鬥爭:進,還是不進?
劉雲龍看見我盯着太平間,開始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兒了。“你丫那天還沒看夠?打算晚上偷個屍體回家繼續看啊?”
“陪我進去見個人。”我盯着他,眼裏充滿了強迫的味道。
“我靠!死人活人啊?我說你這傢伙這麼好心?大晚上出來請我吃冰棍,敢情是鴻門宴啊!不去,打死也不去!打不死更不去!”劉雲龍在搞清楚我的意圖后,很爽快的翻臉不認人了。
“不進太平間。就是陪我去找一下看太平間的老頭,你看,他就住太平間旁邊的那個平房裏。”我進一步誘拐着他。
“那也不去!去幹嗎?找罵啊?”劉雲龍的立場相當的堅定。
我沒辦法,只好說:“那這樣吧,我進去找老頭兒說幾句話,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如果我叫你,你記得進去幫我啊!”
“靠,打架啊?”這傢伙來了興趣。“人家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你也忍心下得去手?”劉雲龍看着我,一臉的鄙視。
“外日~(河南土話,不太友好的語氣詞),我說我要打他了么?我這不是安全起見,以防萬一嘛!你就在這等着我,如果五分鐘后我還不出來,你就在外面喊我。”說完,我不管他願不願意,就朝太平間北邊的小平房裏走去。
走到平房門口,後面響起了腳步聲,我不看也知道劉雲龍跟了上來。
“算了,我還是跟着你吧,有什麼事你好有個幫手。”這傢伙說的挺夠義氣,其實讓他一個人這當會在黑漆漆的太平間門口獃著,他更願意跟着我,至少旁邊有人。
推開了平房的木門,我倆走了進去。
屋裏挺乾淨,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屋子是個長方形,左手邊擺着一張床,一個老式的大立櫃,右手邊就是個灶台。
屋子正中靠里的牆邊放了一張方桌,桌子上供着一位我叫不上來名字的神仙,這個神仙一身白色長袍,袍角畫著一支綻放的梅花,身材修長,雙手背在背後,腳下踩着一團白雲。不像鍾馗或關二爺那麼凶神惡煞,反而有點仙風道骨。倒挺像課本上畫的詩仙李白。
神像前的香爐里插着三根剛點上不久的檀香。桌子兩邊兩把太師椅。怪老頭兒就在左手邊的太師椅上坐着。笑呵呵地看着我倆。
最讓我倆感到奇怪的是,這會是六月中旬,正熱着呢,這老頭兒居然穿了一件嶄新的唐裝樣式的長袖褂子,褂子前胸的位置上綉着一個青面獠牙的夜叉,瞪眼看着我們。
“你們來了。”老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既然來了,麻煩你們守一下我這裏的規矩,進門先拜一下我們的夜師,三鞠躬就可以了。”老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