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原來是他
季節已經將近盛夏,光着腳丫子踩踏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還是微微感到幾分涼意。
確定門沒有上鎖之後,官雨詩便裝着膽子,悄悄打開門,想要出去外面看看究竟。對方將她綁到這裏,卻又沒有對她的人身自由進行限制,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也許對方對她並沒有惡意,至少不像是唐玫兒那種想要將她置之死地的打算。
可就在她打算出門時,一個穿着傭人制服的女傭從走廊深處緩緩過來,官雨詩嚇了一跳,誰知道對方只是微微一笑,指着相反方向的一個庭院裏,輕輕地說:“官小姐,越先生在這邊,請您跟我過來。”
越先生?
官雨詩心裏一顫,終於明白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其實離開越家這段時間來,她都想要找個時間跟越非塵把話說清楚,也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因為自己的欺瞞,才讓越家關心她的人失望難過。卻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在跟莫明憂延緩了婚期之後,她便已經準備好要在近期內去見越非塵。
沒想到,卻是他先找上自己,而且還用了那樣的方式。
跟着女傭來到庄園裏一個比較偏頗的房間,正好在東南庭院,被層層樹木遮掩,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發現不了有那麼一個房間。如果換做是別人,官雨詩一定不會進去,但這次的人是越非塵,所以她什麼都沒想,便獨身一人走了進去。
門從外面推開,只見越非塵站在露台上。清風吹動着他的身上的藍色襯衫,勾勒出他清瘦頎長的身體線條,以及那挺直如松的背影。
回頭關好門,向著他走過去。
“非塵。”
越非塵回過頭來,臉色浮現一抹欣喜,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在光線的折射下,竟是亮得如同珍藏多年的翡翠珍珠。
他的臉色看上去比上一次見面清瘦許多,眉宇間也多了疲憊。想起自從自己離開越家之後,越非塵與伊夜朔聯手打壓莫家的事情,這段時間,他一定花費了許多精力在家族與工作上,所以才會顯得那麼疲憊。
畢竟唐莫兩家已經正式合作,她比誰都清楚,莫明憂的怒火和報復,不是哪個人都能承受得了。
可她沒有任何能力去阻止,就像她當初沒有力量去阻止越非塵放棄與伊夜朔的合作一樣。她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力量非常渺小,在困難來臨之前,她甚至無法抱住自己,又怎麼能夠擁有力量去保護一個家族的興亡?
他看着官雨詩,依舊是深情至極的微笑:“詩詩,到我這裏來,好嗎?”
官雨詩訥訥走到他的身邊,抬頭看着他,因為陽光太烈的關係,她下意識微微眯上眼睛。適逢正午,璀璨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無比尊貴威嚴,儼然希臘的太陽神阿波羅,透着讓人迷戀甚至痴纏的光芒。
曾經,她也被他這種光芒迷住,她很喜歡他身上那種溫暖、純凈的氣息,因為那樣的他,總覺得令人無比依戀繾綣。
如今,他身上的光芒依舊,柔情不減,她卻只覺得寒冷,他的目光看似柔情,可她卻在那抹柔情之下,看到了更多更多的情緒。
那才是他真正的情緒和感情。
“非塵,好久不見,你還好嗎?”她抬眼問他。
越非塵轉過身,背靠着欄杆,看着她微笑:“你是想問,你離開我之後過得好不好?亦或者是想問,在莫家和唐家的高壓之下,我過得好不好?”
官雨詩先是一愣,轉而臉色一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她的尷尬很準確地傳達到他的感覺中,越非塵嘴角一掀,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笑,“我很不好,尤其是在得知你不會再回到越家和公司的時候。”
他的身體動了動,離她更近了,黑壓壓的陰影籠罩在她的身上,越非塵的低沉嗓音,略帶魅惑,就像引誘着的亞當夏娃的罪惡毒蛇,輕緩的嗓音慢慢地在她的耳邊炸響。
“對不起,我很抱歉。”
“是我欺騙了你,也是我一直在傷害你。不可否認,我最初進入越家的時候,的確是帶着目的。”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我也知道道歉沒有什麼實際效果,這件事是我有錯在先,如果有機會,我會盡我所能彌補你。”
“我說過,你永遠不要對我說抱歉。”越非塵突然握緊她冰冷的手心,漸漸加重了力氣,“詩詩,你該知道,我並不是要你的道歉,那種東西,我越非塵從來都不需要,你知道嗎?”
見他情緒似乎很激動,官雨詩心臟慢了半拍,不是因為被他握手而緊張,而是因為,這樣的越非塵,令她沒由來覺得……可怕。
“留在我身邊吧,詩詩。”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緩和了下語氣,“你知道我需要你,也離不開你了。所以,不要再像這次一樣,那麼倉皇地逃離我的身邊。答應我好嗎?”
“你在說什麼?”官雨詩無法理解他的沉痛,用力甩開他的手,語氣堅定:“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答應你。明明是我欺騙在先,難道你還能放心地讓我留在你身邊嗎?”
她覺得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能?”越非塵勾唇一笑,狡猾的光芒一閃而逝,可惜官雨詩並沒有發現。但越非塵接下來的話,將她整個人都震得外焦里嫩,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如果你是因為欺騙我混進越家當女傭這件事,我不怪你,因為我早就知道你的來歷了。”他淡淡一笑,語不驚人死不休:“從你進越愛格亞斯堡,到越家擔任女傭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你是莫明憂派到越家的卧底,我知道他威脅你,讓你到越家偷一樣東西,我還知道,你之所以會聽他的話,是因為他救過你一命,還拿你的家人威脅你,對嗎?”
官雨詩已經震驚得無法言語,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繼續說道:“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一直都知道你的來歷你的身份,卻沒有對你說,對不起,因為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離開越家。我說過,我非常討厭那些背叛我的人,而那些人一般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可當我知道你就是莫明憂派來的卧底后,我竟是一點兒都不生氣,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期待,因為我實在想不通,莫明憂為什麼會派一個笨手笨腳又天真單純的小丫頭去當卧底。
我想看看,想觀察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或者說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在裝傻,試圖混淆我的判斷力,可是後來,我發現自己所有的猜測都錯了,你沒有裝傻,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個小傻瓜,被人冤枉的時候,被人欺負的時候,都傻得無藥可救。那個時候,我突然懷疑,是不是找錯對象了,你根本就不是莫明憂派來的那個人,而是一個沒有懷着任何目的的小丫頭,因為你的目光澄澈得連一絲罪惡都沒有,又怎麼可能去做壞事呢?”
他輕笑一聲,目光眷戀地停留在她身上,繾綣得難分難捨,似乎已經沉浸在過去的那一段回憶中。
官雨詩眼眶通紅,身體止不住顫抖不停,咬了咬牙齒,一字一頓地說:“你沒有認錯人。”
“是的,我沒有認錯人。”他低頭凝視着她,微微一笑:“不久之後,在你被冤枉打碎花瓶時,我故意借這個機會將你調到我身邊,想親自看看,你究竟會對我做一些什麼。可是每一次的發現,我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你會趁我離開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查看一番,但是從來不會多看一眼那些重要的資料和檔案,你也會找非墨或者管家打聽一些事情,但是從來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情,那時我便知道,就算你是卧底,也是一個笨蛋卧底。“
說到這裏,他竟然不顧形象大聲嗤笑起來。
官雨詩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從越非塵揭露一切開始,她才發現,原來至始至終被隱瞞的人是她自己。自以為欺騙着對方,滿心的愧疚和悲傷,到頭來,竟只是一場笑話,對方早就發現她的目的和陰謀,像是看着一個小丑在自導自演,從而獲得一種凌駕於別人的滿足感。
她無數次面對着他心痛難抑,無數次因為愧疚想要跟他坦白,無數次掙扎在內心的鬥爭中,最後,才恍然發現,她一切的鬥爭和掙扎都是毫無意義的。
這一刻,她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絕望的悲痛。
“你在怪我沒有事先跟你說嗎?”
“不,我不是在怪你。”她握緊了雙拳,面無表情地說:“不論你是早就知道,還是現在知道,終究是我欺騙你在先,越先生,對不起,我知道我的行為有多麼可恥,如果我今後無法彌補的話,我想大概送到警察局是種非常不錯的解決辦法。”
她沒有怨他的心機深沉,更不會恨他一直躲在暗處看她的笑話。只是真心覺得,這一年多的時光,懸吊在她心口上的種種負擔,終於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她的歉疚,她的悲傷,都將在這一刻,得到合適的解決。
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在聽到她一下子將“非塵”這個稱呼轉變到了“越先生”,越非塵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