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浮生一片草

第180章:浮生一片草

兩人等了一會兒才推門進去,穆厲延將舒凝的手在唇邊輕輕一吻,這空檔也讓他將眼角濕潤的淚給擦了,若是讓兒子看見了,以後該笑話他了。

舒寶貝其實早就看到了,只是聰明的沒點破,將帶來的吃的遞給他:“爹地,吃點吧,還是熱的。”

穆厲延接過舒寶貝買的吃的,揉了揉舒寶貝柔軟的頭髮,舒凝剃頭之後,舒寶貝也囔着要剃了,說是陪着舒凝一起,曾經穆厲延化療也將頭髮剃過,這段日子頭髮飛長,稍一沒打理就很長了。

舒寶貝跟着剃了之後,很快也長了起來。

如今在舒寶貝面前穆厲延還能露出點笑,穆娉婷說:“二叔,你趁熱吃,寶貝可是特意給你買的,我都沒想到這茬呢。”

穆厲延點了點頭,兒子買的,他當然吃。

舒寶貝將買來的百合用其它瓶子插好,與曲瀟瀟買來的擺放一起,這病房除了冰冷的儀器,倒被大家裝飾的像溫暖的家。

舒寶貝半趴在床沿,看着床上的舒凝。小手伸出去摸了摸:“媽咪,一定要醒過來,寶貝還等着媽咪講故事,等着媽咪帶寶貝去吃全家桶,現在有爹地了,我們可以去吃全家桶了。”

以前對於全家桶,舒寶貝只覺得是食物而已,現在他漸漸的有些明白家的含義,全家桶是要一家人一起去吃的。

醫生說舒凝有時是能聽見外界的聲音,讓他們陪着說說話,對病人的會有所幫助。

這轉眼已經快兩月了,卻沒有起色,穆娉婷不由得皺眉說:“二叔,要不帶着舒美女去國外看看?這麼長久下去,萬一……”

萬一醒不過來怎麼辦。

後面的話,穆娉婷識趣的沒說,穆厲延吃飯的動作一頓,眉目清冷:“沒有萬一,一定會醒過來。”

國外的那些專家,稍有名氣的他都已經請了過來,可給他的答案幾乎也就那些,看舒凝的求生意志,看奇迹。

這簡直就是一通廢話,醫學不能救人,只說是看天意。

他相信他的舒凝求生意志是有的,她怎麼忍心丟下他跟兒子不管,只是她累了,想好好睡一覺,這一年多以來,她一直很累。

他同意她休息,可不同意這麼長長久久的睡下去。

穆娉婷囁喏着嘴角,也不好再說什麼,舒寶貝最後執意要留下來陪舒凝,她也就沒打擾一家三口,先回去了。

日子就像手中流沙,一點點。在你不察覺的時候溜走,已經入冬了,外面什麼都變了,唯一不變的是躺在床上的舒凝,甚至是連一絲表情,薄薄的皮膚下隱藏的細小血管都沒有變化,歲月在她身上彷彿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

若不是還有着呼吸,沒人敢相信床上的人還活着。

醫院治不好舒凝,醒來只能看她自己,醫生也認可沒有必要天天躺在病床上,穆厲延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只定時去醫院檢查。

他走哪都帶着她,之後很快在A市就傳開了一件事,有着大眾情人稱號的穆少愛上了植物人,只要有他的身影,無論是辦公還是旅遊,必定能看見他手裏推着或抱着一名美麗的女人,論面貌,兩人還真是郎才女貌,只是這女人除了呼吸,不會說話,不會睜開眼睛,就像是沉睡的睡美人。

穆少花心的名號已經被摘掉,冠上痴情男人的稱號,只是這些對穆厲延來說,毫無意義。

公司的事雖是他接手了,但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他要照顧舒凝,很多事就鞭長莫及,穆振有時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穆娉婷收起了玩心,開始進入穆氏上班,跟着她一起收心的還有辜磊,曾經那個花心,弔兒郎當的辜磊也穿上西裝。打上領帶,成為了一名商業精英。

曲瀟瀟的孩子取名櫻翰寧,最後一個字是取了舒凝一個字的同音,小寧兒早產,身體弱,抵抗力也差,隔三差五的生病進醫院,她也沒了心思打理事務所,之前是交給別人。現在是索性轉讓了,自從曲韋恩的事後,她也覺得自己沒資格再在律師行待下去,做起了專職太太,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一天。

但時間確實能改變一個人,從頭至尾的改變。

櫻赫的事業都是在國外,但曲瀟瀟目前是不可能跟他再去國外,也慢慢的將那些生意都挪到了國內來,這讓櫻家二老很是高興,也算是兒孫繞膝了。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對於舒凝的愧疚,櫻赫跟曲瀟瀟這一輩子都無法再還清了,這是他們心裏共同清楚的事實。

春去冬來,花開花落,歲月如梭,一年一年,如白駒過隙。

三年,讓人感覺連眉頭都還沒有皺一下,時間就已經過去,穆厲延已經帶着舒凝幾乎走遍了中國,外界什麼都變了,唯一未變的,就是舒凝至今未醒。

隨着三年的時間,一千多個日夜的交替,大家原本的希望也一點點消散了,最後的一點,僅靠着電視上給人勵志的那些什麼昏迷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一朝醒來的案例支撐着。

如果沒有這些。大家真不知道怎麼承受,怎麼繼續相信下去。

不過不管別人怎麼想,穆厲延一直堅信他的舒凝會醒,會在某一天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會在某一天就這麼忽然醒來了。

他就是靠着蘇醒的幻想一直支撐着自己,想着醒來後會是怎麼樣的日子,想着想着,不驚覺間,枕頭又濕潤了。

她大腿處結痂的傷口。每到陰雨天都會因為作癢而輕微顫抖,這是她身體唯一起變化的地方,這讓他欣喜也痛苦。

看着那淺淺的疤痕,就像是烙印在他心口,他的心口,每日每夜都是疼的,不管陰雨還是陽光明媚。

這些年來,他的心如同她腿上的傷口一般,痊癒的從來都是外表,思念,絕望,在看不見的地方肆意着,讓他幾乎支撐不住。

他躺在舒凝的身邊,緊緊握着她的手,臉也緊緊貼着她略帶冰冷的臉,有時他都快要絕望了,他攥着她的手,沙啞着聲音說:“舒凝。你怎麼還不醒過來,我們的兒子現在長高了,模樣也變了些,你再不醒過來,說不一定都快不認識了,對了,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起我們兒子的童養媳嗎?我見了,長的很漂亮,像你說的。像個小天使,天天跟在兒子身後景哥哥景哥哥的喊,像小老頭的兒子也會抓狂,看著兒子抓狂的樣子,倒有點像當初我被你氣着的樣子。”

他擦了擦眼角,將頭深深的埋在她的脖頸處,聲音低低沉沉的繼續說:“舒凝,你知不知道,兒子才八歲。就已經上五年級了,我們的兒子一直是這麼聰明,對不對,不過這基因這麼好,肯定養不壞,等你醒了,我們再給寶貝添一個妹妹,我知道你喜歡孩子,那我們就多生幾個。以後寶貝也有伴了,你說是不是……”

聲音再次停住,房間裏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他一直自語着,跟她彙報舒寶貝的情況,他知道沒人回答他,但他更知道,她能聽得見自己的話。

他緩緩的圈着身子,將她抱緊。眼睛緊閉着,講訴每天發生的新鮮事,小寧兒欺負了沈初涵,舒寶貝懊惱的不知道幫誰,講着講着,有時他自己也會哭着笑……

倘若你知道我心中多麼想念你,是不是就會醒來了?

一行淚忽然從舒凝的眼角處滑落,只是他的臉就那麼緊靠着她的臉,濕潤的眼淚也在她的臉上沾着。他沒發現這是自己的,還是她的。

每次從門口經過的穆娉婷都會嘆息一聲,三年了,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沈夢辰最近的身體越來越差,這幾年也不知道是因為曲韋恩的死還是什麼,她像不要命的在透支自己的身體,一天打三份工,三年來,就沒間斷過。終於最後還是把身子熬垮了。

曲瀟瀟聽到這個消息,放下手中的小寧兒,立刻趕去了沈夢辰的住處,沈初涵還單純的什麼都不知道,被支出去跟舒寶貝玩。

沈夢辰的臉色很差,人也瘦了不少,不停的咳嗽,曲瀟瀟連忙給她倒了一杯水:“怎麼病的這麼嚴重也不去醫院,走。我現在帶你去。”

“不用了,吃那些葯也只是給醫院了貼錢罷了。”沈夢辰喝水潤了潤喉嚨,微笑着說:“我的身子我知道,休息幾天就好了。”

“你還在打幾份工?我說了,你缺錢,我可以給你,怎麼說涵涵也是曲家的孩子,你有困難……”

沈夢辰打斷她的話:“不是,瀟瀟。這些年過去了,我現在覺的最幸運的那個其實是閆丹。”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開始曲瀟瀟沒懂,隨即她驚了一下,握住沈夢辰的手厲聲道:“你都在胡思亂想什麼,你還有涵涵,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

這些年,曲瀟瀟心裏最恐懼的就是人命逝去,最希望的就是舒凝醒過來。

可沈夢辰卻忽然有了這種想法,她是在羨慕閆丹跟着曲韋恩去了?

沈夢辰彎了彎唇。聲音有些疲憊的說:“瀟瀟,這些年我真的累了,好累……”

她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如果不是有女兒的支撐,她想自己也撐不到這個時候。

“沈夢辰,累了你就休息一會兒,別給我胡思亂想。”曲瀟瀟找來毛毯為沈夢辰蓋上,鼻尖有些酸澀,想起曾經三人的日子,更是心酸,她跟沈夢辰從來不對盤,那是因為她看出了沈夢辰對曲韋恩有意思,只是舒凝那傻丫頭不知道,不過沈夢辰沒閆丹那麼絕,沒有去傷害過誰,那些不對盤在醫院裏相遇時就已經沒了。

此刻她只是佩服這個女人,也感謝這個女人為曲家留了后。

沈夢辰睡的迷迷糊糊的,她知道曲瀟瀟一直沒走,守着自己,期間她努力睜開了眼睛說:“瀟瀟,若是到了那一天,涵涵我就交給你了……”

她曾要求過曲瀟瀟不要將沈初涵的身份說出去,也不要帶回曲家,她只想這是她一個人的女兒,可她知道曲家二老因為曲韋恩的事這三年幾乎沒有出過門,身體也很是不好。曲母還有點瘋瘋癲癲的,如果一個孩子能給老人安慰,這或許是她能為曲韋恩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沈夢辰……”曲瀟瀟握着她的手,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讓她安心休息。

臨近新年,A市幾年沒下雪了,今年意外的來了一場大雪,就在聖誕節那天。雪幾乎將整個街道,樹枝都鋪滿了,銀裝素裹的,很是漂亮。

都是潤雪兆豐年,示意着來年會有好的兆頭,好的豐收,也是新的希望。

這晚,穆厲延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太過真實的夢,他夢見舒凝醒了,穿上了他為她準備的婚紗,做了他的新娘,以至於他醒來的時候,伸手摸着身側空蕩蕩的,涼涼的,他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喃喃了一句:“若這是夢,就這樣長長久久。與你一起睡下去,夢下去。”

雪后的風很冷,從窗戶吹進來卷着薄薄的窗帘跳着舞,立在窗前的人兒因為寒冷,緊了緊身上薄薄的衣服,雖然冷,她卻捨不得關上窗戶,捨不得一眼看去雪白的天地。

有些僵硬的手搓着手背,唇邊哈出白氣,回頭看着床上蜷曲着睡着的男人,她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着,腳一深一淺的朝床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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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壺酒,等你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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