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了卻一段塵緣(一)
“緋雲……你妹妹的屍首呢?”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龍英華,也震驚了好一會才顫聲問道。
龍家中的下人同樣驚疑不定地望着龍緋雲,等她的回答。
“這只是一個衣冠冢。”龍緋雲負手,如實回答。
要砍要殺的龍薄天提着劍走來,聽着下人竊竊私語的說話聲,朝着棺材裏面看了一眼,因憤怒而漲紅的俊顏陡然變得雪白。
他以為能再見香君最後一面,沒想到看見的竟是幾片不知所謂的桃花瓣。
玄衣下的身子震了震,緊接着龍薄天不顧一切地趴在了棺材口,嗔目欲裂,一隻手死死地握着棺材邊緣,似不敢相信眼睛看見的東西。
他的手在棺材中撈了撈,掌風拂起染血的桃花瓣,而裏面空無一物。
半晌,龍薄天才顫顫地收回手,混沌駭人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龍英華望向自己的大女兒,聲音沉沉問道:“你說衣冠冢是什麼意思?香君的屍首呢?哪去了!”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厲喝問出,沒想到,他連自己女兒的屍首都沒有看到。
龍緋雲極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讓龍香君頂替我去喚醒鬼軍,就該想過最壞的結局。她死了,屍骨無存,消融於瘴氣之中,我沒辦法拿回她的屍首。這幾片桃花上有她的血跡,我能帶回來的,就只有這些。”
聽了龍緋雲的話,龍薄天渾身顫抖,又往棺材裏看了一眼。桃花瓣隨風在棺材裏打轉,上面乾涸的血跡刺痛了他的眼睛。
香君屍骨無存,都是因為他的錯!
龍英華神色慘白,刺紅的雙眼卻流不下眼淚。
他嘴唇顫抖,身子頹唐地轉過,盯着龍緋云:“香君死之前,可說過什麼?”他寧可香君恨他,怨他,他確實不配為人父母。
龍香君死之前說過不少話,還曾得意過一段時間。但龍緋雲懶得再提往事,只是搖了搖頭,道:“她什麼都沒有說,鬼軍蘇醒之後,她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會誤入桃花嶺再沒能出來。”
龍香君不是真的聖龍轉世,旁人不知道,他龍英華卻是最清楚的。他只是想賭一回,讓香君毀了那些鬼軍,只是沒想到,他賭輸了,又失去了一個女兒!
這一刻,龍英華的嘴裏似嘗到了黃蓮,又苦又澀。
堅定的心出現了裂痕,他費盡一切守住的天下王朝當真值得?玄瑛,香君都是為他所累!
“你說謊!”一道斷金裂石的厲喝響起,龍薄天猛然轉過身子,將劍抵在了龍緋雲的脖子前。
“我沒有說謊。”龍緋雲神色平淡,抬眸,眸光清冷地凝視着自己的親哥哥。
這份氣度,也讓龍家人有幾分相信大小姐說得都是真話。只是當時的事情沒人見證,都是憑大小姐一人之言。
但如同困獸,被憤怒蒙蔽雙眼的龍薄天一句也聽不進她說得話。
劍鋒直接貼上了龍緋雲的喉嚨,被淚水刺紅的雙眸如血一般,龍薄天死死地盯着她:“是你害死了她!”
“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一直處處刁難香君,與香君為敵。香君心高氣傲,不過是幾次想趕你出龍家罷了。你就對她下了狠手,在外面謀害了她的性命,將她毀屍滅跡!又假惺惺地送衣冠冢回來,想推脫乾淨!香君她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都成了瘸子,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要知道你會害死香君,在你回龍家的那一刻我就該殺了你這個禍害!”
龍緋雲不在意停在自己脖子前的銳劍,風輕雲淡地笑了起來,赤瞳眯起凜然戲謔。
“我為嫡,她為庶,我需要與她為敵?另外我真想毀屍滅跡,大可不必送什麼衣冠冢回來,讓你們懷疑。畢竟她盜了我娘的聖龍令,又以身涉險去喚醒鬼軍,就算死在外面,也跟我毫無關係。我不過是顧念姐妹之情,才好心為她收斂,到你嘴裏反成了蛇蠍心腸的女人!”
“龍薄天你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腦殘!”龍緋雲幽幽一笑,這一笑讓盛怒中的龍薄天也有些心中發毛,“你現在想殺了我也不遲,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被她唇邊輕笑一激,龍薄天哪還有理智可言,他揮劍就要劃開她的喉嚨,憤懣道:“這可是你說得!今日我就要殺了你,為君兒報仇!”
劍光劃過,捂着自己心口的龍英華大驚失色。二女兒屍骨未寒,他一脈同出的兒子、女兒又刀劍相向。
手心手背皆是肉,不管誰傷了誰,都是他不想看見的。
“薄天快點住手!緋雲是你的親妹妹,不管香君是為何而死,你都不能再傷害自己的妹妹!”龍英華急促說道。
可是已經晚了,劍鋒劈下,龍薄天滿目戾氣,沒有半點收回的意思,就是要割斷她的喉嚨,讓她給龍香君陪葬。
在劍鋒刺向喉嚨的時候,龍緋雲才抬起了纖細的兩指。看似極慢,卻又分毫不差地夾住了龍薄天刺來的劍。
“就這麼點本事,也好意思嚷嚷着報仇?”龍緋雲冷嗤一聲,細若蘭花的兩隻手指用力,只聽見脆響。
“本事不大,火氣卻不小。龍薄天你不過是個嬌生慣養的貴公子,旁人讓你三分,竟讓你不知天高地厚了!被自家人教訓也好,省得出去丟了性命。”
他的劍在龍緋雲的指尖盡數斷裂。
龍薄天不敢置信地撤回手,“哐當”一聲劍柄跌落在了地上。
龍英華也震驚地望着這一幕,他隱約知道龍緋雲會武功,卻沒想到她的武功內力已經到了這樣的境界。指凝罡氣,斷金揉鐵易如反掌。
只是幾個月不見,她的武功竟已在自己這麼多年的修為之上。
她如果真想殺了龍薄天,自己也阻攔不得!
“緋雲,你不能……他是你哥哥,你們是一家人。”龍英華痛心疾首的話還沒說完,龍緋雲身後的高挑白衣竄出,快若疾風。
龍薄天還沒看清他的來路,就有掌風向他命門襲來,快而狠戾。
驚惶之下,他也抬手去擋,只是過了三招,就發現自己無論是在速度,還是力量上都不是這個怪人的對手。
他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招招致命。哪怕自己用了五層內力打在他的胸口上,都不見他有絲毫停滯,只是一心想要自己死!
龍薄天感到了真正的畏懼,旁人知道他是龍家嫡公子,誰敢對他真正出手。只有龍緋雲帶回來的這個怪人,不顧忌任何,只要殺他。
當羯的手捏住龍薄天喉嚨,準備扭斷的時候,龍緋雲才出聲:“羯,留下他性命。”
話音落下,羯收回了手,走回龍緋雲的身後。任何威脅到小小姐生命的人,都該死!
風將紗帽吹開一些,龍英華便看清了紗帽下淡青色的半張臉。
半張臉下紫紅色的血管紋路,如同引魂的彼岸花。
他聳然一驚,像是知道了一直跟在龍緋雲身後默不出聲的神秘人是誰。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是……
香君沒有做到的事情,還是被她完成了。
天命,當真是天命吶!誰都阻止不了,枉他還用自己一生摯愛的人去換。
龍薄天半跪在地上,發冠滾落,青絲凌亂。他捂着自己的喉嚨,還未從驚恐之中回過神,方才他差一點就死了!
龍緋雲走到他的面前,冷冷地俯視着他:“那一劍,已斬斷了我們兄妹之情。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妹妹,你也不是我的哥哥。”
龍薄天聽到她的話,詫異一瞬后又是怒目而視,憤然冷笑:“龍緋雲,我從來就沒有將你當成過妹妹!你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裝仁慈。我嫌你噁心!香君的死,我一定會找你算賬。”
“我等你找我來算賬。”龍緋雲話語渺渺,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
“不過我們既非兄妹,以後相見就是陌生人。如果你再對我動手,我絕不會手下留情。”龍緋雲俯視着他,隨即捏住了他的喉嚨。
站在棺材旁的龍英華又是一驚,連連叫道:“緋雲你給他的教訓夠了,不要再傷他性命了!兄妹血緣,怎麼可能說斷就能斷呢?”
有血緣,不一定能成兄妹,還能成為敵人。龍香君就是最好的例子。
龍緋雲對龍英華的叫喚充耳不聞,賬要一筆筆的算。
她一隻手掐住龍薄天的喉嚨,另一隻手繞后在他肩胛骨上重重一捏,只看見龍薄天俊顏扭曲,痛不欲生髮出一聲慘叫。
龍緋雲鬆開手將他丟回了地上。
聽到這一聲慘叫,龍英華的心像是涼了半截,推着身邊的下人:“快點……快去將大少爺扶起來!”
眾人慌忙圍到龍薄天的身邊,四下打量,少爺身上並無血跡。心中才鬆了一口氣,才準備將大少爺扶起,就又聽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龍薄天臉色蒼白如雪,臉上沁着汗珠。他死死盯着龍緋雲,忍着劇痛吐息:“你可真狠,不要我的命,卻廢掉了我的琵琶骨。”
琵琶骨對於習武之人來說,簡直如同生命一樣重要。
下人們聽言,也不由地看向了大小姐。誰都沒有想到大小姐真的能下此狠手,當真是一點都不顧念兄妹之情了。
龍緋雲淺淡回應道:“四洲尚武,強者為尊,你技不如人又能怪誰?我已經跟你說過,我們已是陌路之人,為何還要對你手下留情?不過,我只是廢了你一邊的肩胛骨,尚可練武。”
“龍薄天,我留給你報仇的機會,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