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妾
碧回肩上的箭傷還總是作痛,可裕王有令,她不敢違抗。
說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命數,謝景遲和碧回兩人剛到榮王府沒多久,謝景遲就被裕王設計接走,只留下碧回一人在榮王府中。等到碧回又回到謝景遲身邊了,這才兩天,謝景遲又不得不逃走,又是只留下碧回一個人在裕王府,說來着實是有些可笑。
而在那一晚過後,裕王直接傳了令,將碧回納成妾室,容不得拒絕。
今日剛剛用過午膳,換了傷葯之後,就有人抬着代步的轎子,到了碧回的門前。碧回被提成侍妾,身邊也有了幾個丫鬟,其中有一個叫采青的,有些木訥,話很少,這幾天一直都是她在給碧回換藥。
采青將水盆端了出去,回來的時候,對着碧回低聲說道:“主子,王爺派來的人已經在外面等着了,主子快些收拾好上轎吧。”
收拾?碧回苦笑了一聲,自己有什麼可收拾的,左不過是把催促說得好聽一些。碧回起身出了門,上了轎子。
轎子墊着又是扯到了碧回的箭傷,碧回皺了皺眉,不知道裕王這是要帶自己到哪裏去。
兩個轎夫扛着轎子,采青在一邊兒跟着,碧回看似無意,實則有心地留意着周圍的環境,暗暗記着自己走過的路。最後進了主院,碧回心想,莫不是自己多慮了,裕王只是帶自己到書房問問話?
帶着這樣的疑慮,碧回又是仔細地看了看周圍的路,發覺這並不是往書房去的路。先前謝景遲住的屋子,是在書房隔壁,而現在這條路,顯然不是往那邊走得。碧回繼續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中秋家宴那晚,謝景遲從自己的屋子中跑出,按着自己的印象跑到了主院的主卧房,結果是一間落鎖的屋子,當時說的是因為謝景遲新婚大病,所以以不吉利為由把那間屋子封了起來。
而現在,很快就要到主院的主卧房了,碧回十分篤定,她不會記錯的。
果不其然,等到轎子到了主卧房前,碧回看到門前立着一抹人影,碧回自然不會認不出那個認識誰。裕王一襲紫衣,立在主卧門前,而主卧房的門環之上,掛着一把銅鎖。
轎子落地,碧回在采青的攙扶下,走到了裕王身後,屈膝蹲跪在地上,低頭行禮道:“妾身給王爺請安,不知王爺傳喚所為何事?”
“先前本王就覺得你聰明,果然本王沒有看錯。”裕王轉身,帶着張揚的笑意,在碧回身前蹲下,伸手抬起了碧回的下巴,揚聲道,“其實叫你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些話想跟你說一說,借你之口,轉述給本王的六弟和本王的王妃聽。”
碧回的目光並沒有直落在裕王的臉上,轉而看向了別的地方,輕聲回道:“妾身身處裕王府,又如何能見到榮王爺。”
“你自己明白該怎麼說。”裕王站起身,伸手撈了碧回一把,抓着人的手腕走上前去,站在落鎖的房門前,裕王拍了拍手,離苒便是捧着一個托盤上前來,碧回用餘光瞧了瞧,木托盤中是一個鑰匙,想來就是眼前房門的鑰匙了。
離苒得了裕王的眼神示意,將鑰匙捧到了碧回面前,碧回看了一眼,瞭然於心,伸手拿過鑰匙,還未等裕王發話,就上前去打開了房門,銅鎖被打開,碧回將銅鎖和鑰匙取下,放回了托盤裏,而後伸手輕輕一推,推開了房門。
塵封數月的房間陡然被打開,一股塵土氣味登時撲鼻而來,碧回被突如其來的灰塵嗆了一下,咳了兩聲,裕王在一旁輕聲說道:“小心點兒,這裏面,可是死過人的——阿不,沒有死人,只是差一點兒死了。本王相信,以你和王妃的關係,王妃不會沒有和你說過這些。”
碧回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又是一個丫鬟,端着燭台上前,將燭台遞給了碧回,碧回接過燭台,看了看裕王,裕王揚了揚下巴,示意讓碧回進去,碧回只好端着燭台走進屋子裏。其實每一個院落里的主卧房,採光都是最好的,尤其是主院落,更是不可能在大中午的陰暗冷冽。只是主卧被密封着,窗子都被木板封死,只有從門口散入的光,讓屋子顯得亮堂一些,再往裏,就有些黑了。
燭光微微地搖曳着,碧回上前將燭台放在桌子上,桌子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地灰塵,桌上的酒菜,酒杯在地上摔碎了一直,酒壺在桌子上倒着,酒早已蒸發殆盡。盤中的菜早已發霉,有些還生出了蛆蟲,剛剛吃過飯的碧回有些反胃,強忍着沒有吐出來。
桌子上的布料皺褶着,碧回略微一想,便是大概明白,當時謝景遲應該是坐在桌邊,等着喝合巹酒,就被裕王掐着脖子帶到了一邊,在這過程中撞翻了酒壺和酒杯。
裕王跟在碧回的身後,緩緩地走到一邊,留下了幾個腳印。
而後再碧回的目光中,裕王蹲下身子,在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待裕王轉身,碧回看得清楚,那是一塊蓋頭。
“其實當晚,本王並沒有掀開她的蓋頭。”裕王將那個紅蓋頭拿在手裏,“大概是讓人把她丟出去時,一不小心帶掉的吧。不過也剛好,本王正發愁呢。”
碧回輕聲笑道:“王爺也會發愁?”
“自然是發愁。”裕王又是向別處看了看,屋子盡頭的喜床,還鋪着紅色的床單,被子用的是正紅色的貢緞做被裏,碧回的眼力不錯,還看得出被面上綉着合歡鴛鴦,很吉利的兆頭,只是可惜,沒有派上用場。
裕王掂了掂手中的蓋頭,笑着說:“本王發愁,如何再給本王的王妃掀一回蓋頭。希望六弟可以明白,王妃生是本王的王妃,死了,也要和本王合葬在同一陵寢之中,皇家沒有和離再嫁一說,就算本王應允,父皇也不會應允,謝太傅也不會應允。從大婚那日起,她謝景遲就註定是我裕王府的人,再怎麼也逃不開,懂了嗎?”
碧回頷首輕聲回答說:“妾身不懂這些,只曉得王爺說的便是對的。”
“哈哈哈哈,有意思。”裕王抓着蓋頭轉身,準備離開,而後又轉頭對着碧回說道,“本王今日帶你來,讓你打開這間屋子,是告訴你,這個王妃,本王是留定了。本王能將她帶回來一次,就能帶回來第二次,下一次她回到裕王府的時候,本王會和她,在婚房中,行當日未行完之禮。”
說罷,裕王抬腳向外走去,碧回跪下行禮道:“王爺的意思是,王爺已經對王妃動了心么。妾身不會說話,只能想到這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恭送王爺。”
裕王在門口頓了頓,隨後拿着蓋頭頭也不回的走開了。離苒跟在裕王身後,裕王吩咐道:“找人把這間屋子的封全都拆了,清掃一下,佈置成婚房的樣子——本王大婚之日是什麼樣,就還要什麼樣——佈置完之後,每日找人打掃,若是讓本王發現打掃的不幹凈,你們就一齊以死謝罪吧。”
離苒領了命,忙到管事房那裏,查了府中丫鬟們的排班,找了些人,又帶着府上的工匠,到主卧房去忙活了。
···
攬月樓,思管弦。
薛辭剛剛撥動七弦瑤琴,姬無涯便已到場,世人皆知薛辭的脾氣,不會容忍有人打斷自己的演奏,故而姬無涯只在一旁坐下聽着,未曾出聲。
待一曲終了,姬無涯方才擊掌稱讚道:“如雨落幽澗,清冽非凡。薛辭公子操琴,果真非比尋常。”
“榮王殿下謬讚。”薛辭言語謙遜,臉上卻是驕傲的神情。普天之下,若說音律,怕是無人可出薛辭左右,他這樣驕傲,也是理所應當。
姬無涯起身上前,在薛辭身邊站定,薛辭也是站起身來,拱手禮道:“先前醉心音律,故而忘了與王爺施禮,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自然不會。”姬無涯扶着薛辭的胳膊,將人扶了起來,笑道,“薛辭公子,裏面請吧,本王已吩咐人備好了酒菜,只待與薛辭公子共飲呢。”
薛辭跟着姬無涯向里走去,打簾時,卻是站定疑道:“裕王妃今日約在下前來,想必裕王殿下亦會同來,只是不知,可還有旁的人?”
姬無涯笑了笑,掀開了帘子,屋中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薛辭與姬無涯兩人走入屋內后,周圍連隨侍的人都沒有。薛辭有些疑惑,姬無涯先是讓他坐好,而後自己才在一旁坐下,緩聲道:“今日只有你我二人,本王借了謝景遲的名義,邀約薛辭公子前來,唐突公子,還請公子莫要心生怨懟。”
“裕王妃沒來?”薛辭的神色陡然一變,姬無涯自然是看得明白,薛辭得知謝景遲沒來的消息,遺憾與失落寫在了臉上,心中更是篤定,暫時不可讓他知曉自己和謝景遲的關係。
姬無涯頷首道:“本王欲要約公子一會,只是——只是世人都曉得,薛辭公子秉性怪異,若想約來薛辭公子,怕只有借了她的光,才能得薛辭公子賞光。本王在這兒自罰三杯,向薛辭公子致歉。”
說完之後,姬無涯自己拿起酒壺,斟滿一杯酒後飲下,接着又連飲兩杯,三杯下肚,薛辭的臉色哪怕不是很好,卻也無法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