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求救
偌大的屋子裏,只有姬無涯和薛辭兩人,姬無涯喝了自罰的三杯酒後,起身上前給薛辭倒酒,薛辭忙站起身來,推辭道:“王爺這樣,可是折煞在下了。”
“本王這杯,敬薛辭公子。”姬無涯舉起手中酒杯,向前敬了敬,而後飲下,又將被子斟滿,酒壺擱在了桌上,雙手一手一杯酒,將左手那一杯遞到了薛辭面前,饒是薛辭驕傲自矜,也不敢推卻,只得接過酒杯,兩人碰杯之後飲下。
薛辭什麼都還沒吃,就先飲下一杯,嗓口腹中皆是火燒一般,姬無涯沒有過多客套,便是開門見山地說道:“其實今日約薛辭公子前來,是有些許事情請託——當然,也並非是本王的事,本王也是欠了人一個人情,如今要還債了。”
“不知殿下,欠的何人人情?”薛辭也是個有些許脾氣的人,若是要因為一些黨政之時,求薛辭的幫助,薛辭自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大概是對薛辭最準確的寫照了。
姬無涯放下酒杯,伸手拿了木筷,夾了一塊酥肉,擱在了薛辭身前的碟子中,而後再講筷子放在了一遍,彎唇輕聲道:“謝景遲。”
薛辭的神情變了變,又是問道:“恕在下冒昧問一句,據在下所知,裕王妃與榮王殿下,並沒有過多交集,榮王殿下又是何時欠下了裕王妃的人情,裕王妃又是為何有事能求到榮王殿下。”
姬無涯含着笑看着眼前的薛辭,拍了拍薛辭的肩膀,輕聲道:“先坐吧,本王一會兒慢慢的告訴你,事情的始末。”
說完之後,姬無涯轉身到一旁坐下,薛辭見姬無涯坐下之後,才在自己的位子上緩緩坐下,拿過酒杯自斟自飲一杯之後,望着姬無涯,準備聽他要如何說這些。
姬無涯拿起眼前的玉箸,夾了一筷青菜,填入口中細細品嘗,咽下之後,方才看向薛辭緩聲說道:“這是在她出閣之前的事了。那時本王還未得許開府建牙,還是在宮裏住着,很難才能有個機會出宮一趟,本王還是少年的時候,性子不如現在沉穩,頑劣了許多,所以也會做出偷偷溜出宮的事情。”
這段話姬無涯說得很自然,說完看了薛辭一眼,才開始繼續講這個他隨意編纂的故事。在謝景遲未出閣前,他和謝景遲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次元宵宴會的一面之緣,哪有什麼人情相欠的事情,但是想要說動薛辭,這卻是不可缺的。
在姬無涯的描述中,那年的初春,姬無涯十五歲大小,玩心正重,拖帶着宮中的宮人,一起混在了出宮的隊伍中,溜出了皇宮,等到走到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姬無涯才推着那個宮人,將套着的外套一起脫了下來,融入街上人群之中。
難得出一次宮,姬無涯自然是四處探看,這邊攤位上看一看字畫,評斷兩句,那邊的攤位上又瞧一瞧玉器首飾,拋以不屑的眼神。
最吸引姬無涯的,是一個和他年歲差不多的孩子,那個孩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蹲着,面前攤着一塊洗的快要發白的褐色布塊,布塊上擱着一些小玩意兒,什麼草編的螞蚱蝴蝶蜻蜓,木頭雕的小鳥,更為讓姬無涯驚訝的,是一個會自己跑的馬車,就在那個孩子的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一會兒之後停下,那個孩子就會把馬車拿起來,在手裏鼓搗一番,放在地下,就又繼續轉了起來。
這樣的小玩意兒,姬無涯是沒有見過的,便是好奇地在一邊看了又看,看了好一陣子,那個孩子抬起頭,姬無涯這才看到那個孩子的臉臟髒的,臉頰都要凹進去了,但是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姬無涯指着馬車問道:“這個,多少錢?”
那個小孩子握了握拳,有些猶豫地開口說:“三十文錢……”
姬無涯有些驚訝,做的這樣精巧的玩意兒,竟然才三十文錢,要知道他平時隨意打賞下人的錢,都要比這個多得多。
可那個孩子看着姬無涯不說話,以為姬無涯是嫌貴了,便又怯怯地開口說:“如果……如果覺得貴的話……二十五文錢也可以……”其實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生意了,這樣草編木頭雕的玩意兒,在尋常孩子看來根本不算什麼,就算想要,一般家裏人也都能很隨意地做出來,只有這輛小馬車,不太容易做出來。
姬無涯出手一向大方慣了,又怎麼會因為這幾文錢而計較,就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塊銀子來,伸手到那個孩子面前,說道:“給你,我要了。”
小孩子哪裏見過這麼大一塊銀子,忙搖了搖手說:“不……我找不開的……”
姬無涯將銀子丟在了那塊褐色方布上,將馬車拿了起來,開開心心地看着手裏的小馬車,很是隨意地開口說道:“哎呀,這個沒關係,我也不缺這些,你就都拿着吧。”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薛辭聽到現在,皺了皺眉,這個故事講到現在,也不過是一個貪玩皇子溜出宮玩耍的尋常故事,也不知和謝景遲又有什麼干係,但也不好發問,便是繼續靜靜聽着。
姬無涯又繼續說了下去,他拿走了那個小馬車,轉身離去,剛走了沒幾步,才發現跟着自己一起出宮的那個宮人不見了,轉身四處看了看,卻是剛好看到幾個一身橫肉,眉目兇狠的大漢,圍上了那個小孩子。
“小子,你這破玩意兒能值這麼多銀子?”
姬無涯遠遠地聽到了這樣的話,惡霸欺負良民的事他也有所聽聞,當即便是大怒,他在宮中偏愛習武,又立志像二哥那樣鎮守邊關,守護大寰海晏河清,自然是見不得這些惡霸在天子腳下欺壓平民百姓,拿着手中的小馬車便是沖了上去,拉着其中一個惡霸的衣角,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竟敢欺負百姓,還有沒有王法了?”
幾個壯漢皆是回頭,一旁的人們都向一邊躲了躲,整條街都靜了下來,那人甩了甩手,將姬無涯推到一邊,佞笑道:“哎呦,是個小少爺,這錢,是你給他的吧?”
“王法?哥兒幾個在這條街上橫行數十載,從來沒人敢管,哥兒幾個就是這條街的王法!”
“這個小少爺,你不如告訴哥哥我,你是哪家的少爺,我好給你家裏送個信兒,讓他們來接你啊!”
周圍的人瞬間都是變了臉色,皆是嘆息的搖了搖頭。
姬無涯哪有被人這樣凶過,宮裏傳道受業的師傅,也不敢這樣對他,母妃雖然有些冷淡,但也從來不會對他惡語相向,自小被寵出來的皇子,如何能忍得了被人這樣對待,便是將臉一橫,冷哼道:“你們幾個惡霸,待官府來了人,將你們下到牢中,看你們還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
一人大笑了幾聲道:“官府?這兒有官府嗎?我怎麼不知道啊?”
又一人附和道:“是啊,誰知道這位小少爺說什麼夢話呢。”
姬無涯被這幾人的語氣氣得不行,當即揮拳而上,一拳震退了其中一人,那幾人一看似乎不大對,姬無涯的武功力氣似乎不低,便是轉身將姬無涯圍了起來。論武功水準,除了慶王之外,姬無涯是所有皇子王爺中最高的,和眼前的一群人中任何一個單打獨鬥都不是問題,可眼前足有四人,饒是姬無涯自信,也要斟酌一番。
更可氣的是,周圍圍觀群眾甚多,卻無一人出手相助,可見人情寡淡。
就在姬無涯準備搏一搏,一打四的時候,卻有一個溫順柔和的聲音響起,語調平靜,聲色柔美,便是謝景遲了。謝景遲撩開轎簾,下轎上前,個頭不高,臉盤稚嫩,步子卻是十分地穩,走到幾人身旁開口說著:“京城府尹衙門距此不過三個街口,我的人已經前去請府尹劉大人前來,相信半刻鐘不到便會趕來,幾位還是認為這裏沒有官府嗎?”
“哎呦,這位小姑娘,這麼大點兒年紀就敢管閑事了?”
謝景遲站在原處,沒有絲毫懼色,抬頭看着眼前的幾個身形壯碩的惡霸,擲地有聲地說道:“我是當朝謝太傅嫡出么女,謝晚娘。”
姬無涯當然是聽說過謝晚娘的名字,那幾個壯漢聽了謝景遲自報家門,不懼反笑,將姬無涯丟到一邊,上前想要將謝景遲拐走,謝景遲的隨從們當即圍了上來,護住了謝景遲。僵持一番后,官兵比想像中的來的快的多,那幾個壯漢當即便是落網了。
看一切處理完畢,謝景遲才轉身挪了挪腳步,姬無涯抬手喚住了謝景遲,略感尷尬地說道:“那什麼,我欠你一個人情,我叫姬無涯,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你不知道的話,你爹也會知道,如果將來有什麼事,找我,我會幫你。”
說完這些,姬無涯就轉身跑開了,自己一人跑回了宮中,所幸沒有人發覺他偷偷跑出去的事情。
薛辭聽完笑道:“原來裕王妃十歲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性子。”
姬無涯彎唇一笑,很是滿意地看着薛辭,而後說道:“這個人情,本王一直記在心上,本以為既然她已嫁入裕王府,應當是用不到本王這個人情了,誰料前些日子,她的侍女帶着她的印鑒來找本王,說是想問問本王,當年那個人情還作數不作數。要知道,私人印鑒,本王自然不容怠慢,當即就是問了怎麼一回事。”
薛辭有些緊張地看着姬無涯,追問道:“什麼樣的事?”
“求救!”姬無涯佯作猶豫片刻,最終吐出了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