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燒燼在時光深處
絕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
她來不及穿鞋,光腳跑到電話前,必須趕在他起疑之前毀掉一切證據。
她慌亂,摁了好幾次。
“喂?是酒店前台嗎?”
“是的,女士。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找你們經理接電話。”她命令道。
“這位女士,您如果有什麼事的話,不妨可以跟我說,興許我可以幫······”
“找你們經理!聽見沒?”她大叫道。
“脾氣真大。”前台嘟囔着,不耐煩,“你稍等!”
不一會,經理接過電話,“這位女士,聽說你找我,有什麼可以幫上你的嗎?”
“找今年7月29號的大廳及五樓的監控,”她說。
“嗯,我們可以調出來的,這位女士,”經理猜測,“女士,您是東西丟了嗎?”
“閉嘴!”她狠狠說道,“給我毀了這帶錄像!”
“哦,女士,不好意思,”經理頓了頓說,“根據酒店規定,所有的監控錄像都是要留下備份,不能隨意銷毀。”
“這也是為了其他顧客的利益着想。”
“我說,銷毀它。”她不留一絲商量的餘地。
“聽說過T市的白九爺嗎?”
“嗯嗯,”經理意識到來者非善類。
“你敢跟白九爺叫板?你們自己掂量一下,”她笑道,“要是不毀掉它,等着捲鋪蓋走人!”
“記住毀掉,不留備份!”
她緊握着電話,算是鬆了一口氣。毀掉這些監控,蔣正南就查不到了。
那失控,迷亂的一夜,她和吳易宸的糾纏,只會被掩蓋在時光深處,燒燼成灰。
“小姐,地下涼,你都站好一會了。”阿南提醒道。
“滾開!”她瞪阿南一眼,眼神不寒而慄。
阿南噤了聲,嚇得縮起脖子。
有這麼嚇人嗎?喬柔熙想道,無意瞥見對面牆上的穿衣鏡,一個女子眼神惡毒,蓬亂着頭,光腳站在地板上,那麼狼狽,不堪!
這還是那個走在紅毯上,光彩照人的自己嗎?
只要一牽扯吳易宸,她就方寸大亂。這個晚上,本來她可以和心愛的人,靠在一起,享受靜謐的夜晚。
都是吳易宸害的!自己當初救了他,到底是對是錯!
一年前,也是鳶尾弟弟失蹤的那一年。
喬柔熙開着車,駛向郊區。
從大路下去,坑窪的小路倆旁低垂的是陰深的廠房。天色既暗,慘白的月牙掛在穹頂之上。
在這樣偏僻的郊區里,又是晚上,沒人會注意到一座廢舊廠房裏多出來的一個被綁架的人質。
以他來要挾鳶尾為自己做事,喬柔熙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正要掉頭,“啊!”車燈打過去時,一個人向自己車子跑來,她來不及剎車。“砰!”撞過去。
“大小姐,你沒嚇着吧。”從後面跟上幾個彪形大漢,身上帶着酒氣。
她驚恐未定,下了車:“我······沒事。”“
“看看那個人······怎麼樣了?”她指着躺在地上那個人,他頭上的血還在往外流。
“這小子沒死。”一個人摸着地上那人的鼻息說道,“他活該!”
“是我撞了人。”她說。
“大小姐,這就是咱們綁架的那個人。”
“小樣兒,趁我們喝醉。把繩子磨掉,想偷偷溜走。哼!還不是被逮住!”
慘白的月光下,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臉上沾滿血污,卻大概看出清瘦模樣,他痛苦地閉着眼睛。她不緊動了惻隱之心。
“還不送他去醫院?”
“可是,大小姐······”
“哪有什麼可是?馬上!”
喬柔熙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想起那個人痛苦的模樣,莫名地,內心湧起愧疚之情。不安也隨之放大。
醫生一出來,還未及摘下口罩,她跑過去問:“醫生,怎麼樣?他情況怎麼樣?”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暫時?”
“還得住院觀察,”見她鬆了一口氣,醫生又補了句,“頭部受到撞擊比較嚴重。腦震蕩,有很大可能會失憶,這還等病人醒過來確定。”
“另外,面部皮膚和鼻子軟體組織,也受到不同程度破壞。可能要植皮,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他失憶,她還能把他送至以前的生活嗎?她沒想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只不過是想以此挾鳶尾而已。
不知是不是上天故意的安排,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把他安插進了她的生活。
三個后,吳易宸揭開紗布,眼前一片模糊,隱約看見身着白色呢子裙,頭髮柔軟搭在肩上的女子。
她欣喜:“你能看見我嗎?”
那聲音不真是這三個月他時常聽到的?有時溫柔,有時急躁,卻是真實而飽滿。不同於護士小姐一直不變的語調,儘管柔和,如同他感受的醫療器械,冰涼沒有人情味。
他微笑,午後窗外的蟬鳴不急不躁,悠悠在醫院外回蕩。
喬柔熙告訴他,是自己撿了他。
他做了面部上手術,如植皮和鼻樑矯正,模樣已經變了很多。如果這時候給他送回去,不僅前功盡棄,就算是鳶尾,也不一定相信是自己弟弟,何況他失去了記憶。
既然,老天想給他一次改變的機會,她只是幫他到這裏,剩下的要靠他自己。
“吳易宸”是他現在的名字,願他以後的生活亮如晨星。
這一切都在她所能控制範圍內,然而她沒預料到他的感情。起初她以為只是依戀,畢竟在另一座城市,他認識的只有自己。
他很年輕,失去了之前記憶,內心較同齡人乾淨澄定,然而有時卻莫名狂躁,對於之前身世一無所知。
她曾冷靜地想過,蔣正南心頭雖有硃砂痣,拔的艱難。但是一旦拔出,依蔣正南的性子會一直對自己好,無後顧之憂。
然而,吳易宸的愛太年輕,像是夏日明麗陽光,不吝惜光和熱。這種愛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但一開始就建立在欺騙的基礎上,一旦他得知事情真相,便是毫不顧忌的恨。
清醒如她,並不回應且拒絕這份感情。
就是這樣,她拿起電話,下定決心要斬斷這藕斷絲連的糾纏。
“喂?”對方並不意外,彷彿早知如此,“難得呀,竟然主動想起給我打電話。”
她的拒絕讓吳易宸生出了嫉妒。
“吳易宸,”她嘆口氣。
“怎麼了?”他懶懶說,“你這樣很容易讓我誤會。”
“是你讓我誤會了。”她生氣。
“我有做什麼舉動,讓喬大小姐誤會的?”他說,“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你覺得被拒絕的滋味很好嗎?我可沒那個耐心一直等你。”
“再說,多虧你,我才那麼順利進入這個圈子。這圈子裏也一直不缺像你這樣的大美人。”
“那最好不過,”聽到這樣的話,她多少有些不舒服。
也許喬柔熙本身已經習慣他的仰視和愛慕的眼光。聽到吳易宸說不再對自己動心,多少會失落。
“那你為什麼要在節目上說那樣的話?”她譏諷,“圈子裏女藝人這麼多,為什麼偏偏說我······是你欣賞的女藝人?”
本來打電話前,她是責問他在節目的唐突,造成了不必要的誤會。然而,情形卻變成了她在追問吳易宸。
“你未免自作多情了,”他冷冷說,“欣賞又不是愛。”
“再說,那個節目收視率這麼高,提高你的知名度,不好么?”他補了一句,“省得你不接戲,被觀眾遺忘。”
“你······”她氣的有些說不出話。
果然,她的預測是對的。吳易宸這個人如果不愛了,傷害也是肆無忌憚,更何況他還不知她的隱瞞。
“我說,我不需要,”她重申,“你不用這麼做。我就算是復出,也用不上你這個新人幫忙!還有,我補充一點,請你不要再在公共場合提及我的名字。”
“你已經給我和他造成誤會,也帶來不必要的困擾了。”
“要我不說也可以,”吳易宸笑道,“我要問清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她心裏有些不安。
“我不想在電話里說。”
“可是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隨便你,”吳易宸不以為意,“那出來做節目,還是得多提提你。反正對我沒什麼大影響,我也不怕別人亂報道。倒是你,不怕那人多想?他就介意?”
從來都是她喬柔熙要挾別人,如今她竟然被她威脅。
“好,出來見一面。”她咬着牙。
“威尼斯酒店的大廳。”
“能換個地方?”她怕被拍到和他在酒店照片。
“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同樣的夜晚,車子停在巷口,他帶她穿過曲折的小巷,青石板上還有潮濕的苔蘚,他提醒她小心。
在一處停下,木門上有些破舊,上面的漆皮刺稜稜成片狀豎起,有的脫落。
許悔之摸索了半天,擰開門鎖,再用力一推。
是一個小四合院,中央有許多白色香氣的花,暗香浮動,梔子,茉莉,玉簪,玉蘭······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希望我沒破壞這個驚喜。”許悔之說。
“這都是你種的?”她驚喜問道,她是偏愛有香氣的花。較與外形艷麗的花,雖然讓人初看驚羨,但是生命都用在了吸人眼球,質地里卻毫無香氣。
“這都是我母親之前種的,”許悔之不避諱,“在許宅呆煩了,就來這裏打理這些花。相比於那邊沒完沒了的聒噪,我更喜歡在這裏種種花。”
“那你為什麼不搬出來住?”
“我也想啊,”許悔之無奈聳肩,“許峰儀不讓!沒辦法,他想把人心都攬到一塊——可是本來都不是一處的。”
“我沒有想到,”庭意說道,她以為他還是個孩子,處在青春叛逆期。卻不料,在這樣境遇里成長,其實他懂很多事,大智若愚罷了。
“為什麼幫我?”她還想問。
“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點,”他清澈的眼裏彷彿窺探出她的心思。
“什麼?”
“恨許家人。”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