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鵬點點頭,又搖搖頭。
方蘊洲一臉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如果和方叔叔去玩,褚叔叔在房間裏會很無聊的。」
褚雲衡笑了起來,眼底充滿溫柔,輕輕捏了捏小鵬的臉蛋,「乖小鵬,褚叔叔也可以出去走走啊。」
「褚叔叔,你走路不是很累嗎?」
「誰說的?」褚雲衡站起來,「褚叔叔有手杖呀,有了手杖,走路一點都不累。」
「那我平時也可以拄手杖啰?那樣走多遠都不累啦。」
褚雲衡楞了楞,接著說:「可是小鵬手上若拿着手杖,就不方便玩其他東西啦。」
「咦?對哦。」小鵬的小臉蛋露出遺憾的表情,「褚叔叔,你不方便拿東西的時候怎麼辦呢?」
褚雲衡望向朝露,嘴角浮出笑意,「我有朝露阿姨啊,我的東西朝露阿姨都會幫我收着的。」
「哦,所以朝露阿姨才和你一起到我們家來,因為她要幫你拿東西。」
「小鵬真聰明。」
說完,他站起身,向朝露及周若枝打聲招呼,便和方蘊洲、小鵬一起到花園玩耍。
周若枝望着落地窗外兩大一小三個男人,對一旁的朝露說:「也許我該投他一票,他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會喜歡他的。」朝露得意的說。
她陪周若枝在客廳飲了一會兒茶,偶然瞥向窗外,見方蘊洲和小鵬在草地上玩,褚雲衡則朝着一旁的花園椅走去。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能從他步態的細微變化中分辨出他的疲勞程度,此時他走起路來比平常顛簸得還要厲害,背也弓了起來,於是和周若枝打了個招呼後來到花園。
距離他身後半步時,她一把扶住了他,褚雲衡由着她攙扶着到花園椅上坐下。
他的臉泛青,連嘴唇都發白,汗珠從額頭一直流到脖子,坐到椅子上的那一刻,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無力地合上了眼。
他放下手杖,閉着眼睛摸索她的手掌,將她的手輕輕握住,她還沒來得及細問他什麼狀況,便聽他有氣無力地道:「別擔心,大概是我不常出門,太陽底下站久了,有些中暑。」
花園椅上雖有涼棚遮蔭,到底還是暑熱難擋,朝露不放心地說:「我扶你回房裏休息下吧。」
他睜開眼睛,有些虛弱地看着她,壓低聲音說:「好,不過你讓我坐一下再起來……」
朝露一聽更急了,卻因為方蘊洲也在附近,不想當著他的面展現褚雲衡的弱項,讓方蘊洲更有話說,便壓低了聲音問:「雲衡,你坦白告訴我,你現在站不起來,一步也走不動了,是不是?」
他的眼光溫柔而憂傷,「嗯,我坐坐就好。」
「要喝水嗎?」
「好的。」
「我馬上幫你拿。」
朝露跑回屋裏,立即從廚房倒了一杯溫水出來。
褚雲衡喝了幾口,面色稍緩。
在他身旁坐下,朝露見他望着方蘊洲與小鵬玩小足球,一臉羨慕的神情,心裏有些酸楚。
「有時我會想,以後我的孩子會不會覺得我是個無趣的父親?」
她強打起精神安慰他。「起碼你的故事講得不錯。」
「小孩子都是好動的,除了聽故事,更喜歡玩耍。比如踢球,比如被父親舉高高轉圈圈什麼的,我小時候就特喜歡被我爸爸抱起來轉圈圈。」他的聲音沉了下去,「我恐怕會讓孩子失望。」
朝露思忖了一會兒,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朝着小鵬走過去。
「小鵬,阿姨陪你玩坐飛機好嗎?」
「好啊!」小鵬快樂地說。
豁出去了!朝露一咬牙,用儘力氣把小鵬抱起來,原地轉起了圈圈。
小鵬今年四歲,已經頗有些重量,她的力氣在女孩中並不算小,可這樣抱着小鵬轉圈,胳膊還是很吃力的,但她沒有選擇,她得讓褚雲衡知道,若有他不能完成的事,她會竭盡所能替他做好。
小鵬咯咯咯笑得開心極了,朝露直到實在堅持不住才把他放下來,她一回頭,看見褚雲衡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伸出右臂緊緊摟住了她,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一句話也不說。
朝露知道他懂她的用心,即便沉默着,他們也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方蘊洲轉身帶着小鵬回到屋裏,陽光下只剩朝露與褚雲衡擁抱着,良久才分開。
「我去一下洗手間。」從花園回到室內后,褚雲衡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間。
朝露沒有問,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她悄悄站在洗手間外,注意着裏面的動靜。
起初還沒有什麼異常,沒多會兒便傳出壓抑的嘔吐聲,他剋制得很好,如果不是她就在外頭留心聽,只怕未必能發現他正在嘔吐。
她本想衝進去看個究竟,卻怕會惹他不高興,回想起來,應該是中午那頓澆頭面的緣故。
他說過,他不能吃辣,她只當是他不喜歡吃,如今看來,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他的腸胃受不了刺激……天啊,她還給他喝了冰水,只怕更是火上澆油。朝露暗悔不迭。
從洗手間裏出來,褚雲衡的臉色格外難看,唇邊還有漱口后留下的一點點潮濕痕迹。
朝露不動聲色地注視着他,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掩飾地笑了笑,朝她走過來。
「雲衡,你必須依我一件事。」她上前一步扶住他,口氣堅決地道。
「什麼事?」
「找個借口,馬上回家。」
「不,你朋友的生日蛋糕都還沒吃到,我怎麼能走呢?」他居然還帶着一絲玩笑的口吻。
朝露此刻才沒心情吃他那一套,「你還能吃蛋糕嗎?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我走,你留下;二是你走,我繼續留下。」
褚雲衡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幾秒鐘,確定她的話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好投降,「好吧,我走,你留下。她是你的朋友,今天這種日子你應當留下的。」
「我們去和若枝打個招呼,然後我幫你叫車。」
「對不起,我連參加你朋友生日會這樣普通的事都辦砸了。」
她知道他的心情難免低落,安撫道:「雲衡,你知道嗎?若枝跟我說,她覺得你很好。雲衡,你並沒有搞砸任何事,你的表現無懈可擊,除了虐待自己這一條之外。」
聽見這話,他的臉依然蒼白得沒有血色,可是眼睛裏卻充滿喜悅的神采,「這便值了。」
不久,褚雲衡對周若枝表示家裏臨時有事,要趕回去一趟,頻頻道歉。
周若枝連忙擺手說沒關係,還問說是否要派人送他回去,褚雲衡婉拒,當朝露拿起電話準備叫車時,沒想到周若枝叫人端出了蛋糕。
「雲衡,你今天能來捧場,我很高興,再怎麼著急也吃塊蛋糕再走,耽擱不了太久。」
朝露忙說:「蛋糕不是該晚上才吃的嗎?大白天的吃什麼蛋糕?」
「不過是過個小生日,又都是自己人,哪那麼講究。」周若枝大剌剌地說,「我看啊,連蠟燭都不必點了,過了二十五歲,看到生日蠟燭就傷心,還是不插最好。」
朝露心裏叫苦,她不是沒看出來褚雲衡是在強撐着精神,可他卻拉着她的手腕不讓她說話,自己對周若枝道:「那就謝謝了,我吃一小塊意思意思就好。」
周若枝給大家分了蛋糕,褚雲衡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
吃完蛋糕,朝露打了電話叫計程車,哪知道幾個公司的號碼竟然都佔線,差點沒急死她。
褚雲衡拍拍她,讓她冷靜下來,「沒事,我出去攔車。」
周若枝不放心地說:「這邊的住戶都有私家車,計程車反而很少,不然我讓趙叔送你回去好了。」
朝露原本想承她這個情,卻瞥見褚雲衡向她搖了搖頭,右手捂住胃部,隨後輕輕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一個字,「吐。」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說:「不用了,我送他出去就好,要是一會兒真攔不到車,我們再回來麻煩你。」
「那好吧,你們小心點。」
朝露陪着他走出別墅,直到拐了彎才伸手扶他,他整個身體都虛脫地軟了下來,突然又大力地甩開她,跪到一邊狂吐起來。
「別看,臟。」嘔吐的間隙他勉強說出一句話,接着又是一輪嘔吐。
朝露眼淚刷地流下來,「好好,我不看,你慢慢來,吐乾淨就舒服了。」她怕自己走近反而害他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失態,不能一次吐乾淨,身體更加痛苦,於是聽了他的話,背向他站定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