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感情和利益之間的抉擇
那是我的女兒？我和徐喬森的女兒嗎？
怎麼可能呢？不可能啊，我的女兒不是已經死了嗎？不是因為窒息，所以早在生產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嗎？
閔旭陽還曾經帶着我去見過她的墓，雖然只是塊小土丘，可……
如果急救室里的是我女兒亞亞，那死的那個又是誰？
還是說，從一開始，我的孩子就沒死，而是被徐喬森給帶回來了？從一開始，所有的人都是騙我的？閔旭陽騙了我，徐喬森也騙了我？
我附上自己的胸口，之前，那顆小小的腦袋還趴在我胸口上，那麼小，那麼軟。
我曾經一直以為無緣相見的女兒，我剛才竟然抱了她嗎？
我就這麼坐在長椅上發獃，聽不到也看不到，就連徐喬森什麼時候來的我都不知道。
徐喬森抱住我，親着我的額頭，叫着我的名字：“陳清，寶貝，我來了。”
“徐喬森。”我喊他。
“嗯，我在呢，在呢。”
“劉嬸說，裏面的那個孩子，是我跟你的孩子。”我慘笑了一下，眼淚順着已經幹了的淚痕滑落：“你說，劉嬸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我們的孩子……我跟你的孩子，不是已經死了嗎？在馬尼亞的時候，閔旭陽跟我說，是窒息死亡，他還帶着我去看了孩子的墓，可是劉嬸說，裏面的那個才是我們的孩子，徐喬森，你告訴我，我該相信誰？你告訴我，我能相信誰？”
徐喬森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對在一旁站着的劉嬸問：“孩子不是好好在家嗎？怎麼回事兒？”
“對不起先生，是我的錯，我……”
“我不想聽誰對誰錯。告訴我原因。”
“是蘭茗小姐。”劉嬸悄悄瞟了我一眼，這才說道：“今天蘭小姐來家裏找您，可是自從夫人回來后，您從來不回來住，但蘭小姐以為您只是出去了，就說在家裏等，我本來是要帶着小姐一起去市場的，蘭小姐說，她可以幫忙照顧小姐，讓我快去快回。”
“所以，你就把孩子交給蘭茗了？”
“我只是出去了十分鐘，我沒想到蘭小姐會帶着孩子出去，小姐最近胃口不好，我就……我特意給蘭小姐留了電話。回來我給她打電話，她只說帶着小姐出來轉轉，馬上就回來，可是……”劉嬸說著，擦了擦眼角的淚，說：“先生，是我的責任，是我沒照顧好小姐。”
“算了，劉嬸，你先回去吧，晚上我會再跟你聯繫。”
徐喬森安排好之後，又陪着我一起坐下。
我拳頭握得緊緊地，指甲都掐到肉里了，也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醫生才走出來說：“已經脫離危險了，但還是要在無菌室觀察二十四個小時，確定沒問題，才可以出來，你們是孩子的父母嗎？”
徐喬森上前說：“對，我們是孩子的父母。”
“那你們跟我來一下，有些事情要跟你們交代一下。”
我木木地被徐喬森牽着手，已經完全沒有了自己的想法，滿腦子都是徐喬森剛才的話，他說，我們是孩子的父母。
他是爸爸，我……是媽媽！
醫生說了什麼，我沒聽到，我眼前，我耳邊，一直都是孩子，孩子哭得樣子，孩子哭得聲音。
如果我今天拒絕跟蘭茗見面，如果我沒有跟着她進游泳館，我的孩子，是不是又要死一次？
如果我沒有在這裏等着，我跟孩子，是不是會一輩子都見不到？
徐喬森，閔旭陽……
我記得生產前我有一段幻覺，好像徐喬森來了，後來我以為那就只是我的幻覺，現在看來不是的，他是真的在的。
無菌室是不允許我們進去的，只能在外面等。
我就隔着一片玻璃，看着裏面那個小小的身體。
原來我們倆離得那麼近，可是，亞亞都快一歲了，我竟然不知道她還活着，我就在咖啡廳里，我跟她的距離都沒有一百米，而我卻不知道，我讓她受了那麼長時間的痛苦……
孩子要觀察二十個小時，我就在外面站了二十四個小時，不管徐喬森怎麼勸我，我都沒有任何反應。
不吃不喝，我這麼站着，一直等醫生宣佈說沒問題了，我才靠在牆上，抱着自己痛哭出來。
我害怕，當時我抱着她的時候，她身上燙得嚇人，我多怕會燒出什麼問題出來，終於，我的孩子，終於沒事兒了。
辦理了手續，醫生建議還是轉到普通病房繼續觀察兩天，我和徐喬森也跟着過去，她就躺在床上，沒有了玻璃的阻隔，我可以碰觸她，可以親吻她，甚至可以抱着她哄她睡覺。
這種只有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場景，竟然真的出現了……
“你看，她的鼻子、嘴巴，簡直跟你一模一樣，可是眼睛卻像我，臉型也像我，你說，當時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我竟然還以為她是蘭茗的女兒，我怎麼就沒認出來呢？”我看着孩子低聲說著。
徐喬森做了個深呼吸，似乎在斟酌着該怎麼開口。
“蘭茗讓我辭職，讓我離開你，她給了我一張空白支票，當時我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了，可是現在，我覺得，離開你或許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陳清，你別這樣。”徐喬森上前抓住我的手，卻被我躲開了，他說：“是，瞞着你孩子的事情，是我不對，但只有這樣才是對你和孩子最好的辦法，我……”
“你總是這樣，什麼事情都不跟我說，總是按照你認為好的方式去做，徐喬森，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抱走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
我抬頭，紅着眼睛看他，冷聲問：“徐喬森，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如果我沒有發現，你還想瞞着我多久？”
“我是打算告訴你了，你記不記得前幾天我跟你說的話？我說我有件事兒瞞着你，等我處理好了再告訴你，要說的就是亞亞的事情，陳清，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抓着我的肩膀，很誠懇地說。
可是，我已經不敢相信了，換成其他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理解，也都能原諒，可偏偏是孩子……更好笑的是，當初他把我綁在身邊的原因，竟然也是孩子。
他說，我得還他一個女兒，真是可笑。
我掙開他的手，輕聲說：“這裏是醫院，我不想跟你吵，你公司不是還有事情嗎，孩子這邊我來陪着就好了。”
“陳清……”
“徐喬森，算我求你了，讓我安靜地待着。可以嗎？”
說完，我扭過頭去不看他，徐喬森待了一會兒，才說：“那好，你在這裏陪亞亞，我晚點兒來接你。”
然後徐喬森就走了，只是沒過多長時間徐慧就進來了。
我一猜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倆兄妹，之前就演了那麼一出大戲，把我當猴子一樣耍，徐喬森肯定早就通知徐慧了，一個處理事情，一個看着我。
“陳清，亞亞……她沒事兒了吧？”徐慧問。
“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我連頭都沒抬，問她：“這件事兒，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
“從你救了我開始，就是你們兄妹計劃好的，對嗎？”我輕輕給孩子掖掖被子，說：“徐喬森讓你去找我，然後把我藏起來，後來再安排我躲出去，你之前跟我說徐喬森不知道，也是騙我的，從頭到尾，你都在跟說說謊，徐慧，是不是這樣？”
徐慧臉上帶着歉意，不需要她多說什麼。事實已經明確了。
“陳清，你說的沒錯，是哥哥安排我這麼做的，可是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我跟你保證，我哥他是真的愛你的，只是……只是你懷孕是個意外，我們都沒有想到的，孩子跟着你不安全，所以我們才想着把孩子抱回來，然後瞞着你說……說孩子死了……”
“不安全？那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們竟然說跟着我不安全？那跟着你們呢？徐慧自己看，亞亞還在這裏躺着。她剛過了危險期，還貼着退燒貼呢，這就叫安全了嗎？”
我抹掉快要落下的眼淚，說：“我以為我們真的是朋友的，沒想到你竟然這麼騙我，還有閔旭陽……哈，他竟然還帶我去看了墓，我的孩子明明還活着，可是他竟然帶我去看了孩子的墓地，徐慧，你們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徐慧見我越說越激動，趕緊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陳清，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可是……現在孩子這樣，我說什麼都晚了，但你想想，我哥是亞亞的親爸爸，我是孩子的親姑姑，再怎麼樣，我們也不會想着要害她呀，這個真的只是意外，如果不是蘭茗突然過去，就不會……”
“是，如果不是蘭茗，我到現在還跟個傻子一樣，被你們瞞着，我回來這麼久了。你有那麼多機會可以跟我說的，可是你都沒有，不僅你，徐喬森，閔旭陽，你們一次都沒提過，徐慧，你也是女人，你以後也會做母親，你自己說，如果今天換做是你，會怎麼做？你會原諒嗎？”
我曾經以為我的心性已經被磨得很圓滑了，跟徐喬森在一起，我學着去了解，去適應，我覺得即便是有些事情他瞞了我，我應該也會學着去理解、去原諒，可是現在，我才發現，原諒並不只是說出來那麼簡單。
至少，我現在還做不到。
在醫院待了兩天，確定安全之後，我帶着孩子出了院，本來我是想另行搬出去住的，但是徐喬森不同意，他說：“拋開其他的不說，不管是你還是亞亞，目前只有跟我回去是才是最好的。”
我得承認他說的，孩子都快一周歲了，以前一直都是劉嬸照顧的，孩子的喜好和習慣，以及飲食什麼的，也只有劉嬸最清楚。
最終，我還是跟着徐喬森回去了，劉嬸也搬了過來，每天負責照顧亞亞的一日三餐，而我除了睡覺和去廁所之外，其餘的時間，我就一直抱着亞亞，，所以沒過幾天，她就對我產生依賴了。
我知道總抱着孩子並不好。可是我捨不得放下，我怕放下之後，她就會消失。
失而復得的喜悅只持續了幾分鐘，我更多的感覺是恐慌。
徐喬森依然是每天都回來，但我每次都把他當空氣，開始他還能忍着，後來就開始焦躁了，直到有天，他等我把孩子哄睡了之後，拉着我的手就進了書房，二話不說就開始吻我。
我想要推開他，但是徐喬森的力氣真的是大的驚人，無奈之下，我只好用力咬下他的嘴唇。徐喬森沒有防備，後退了一步，我反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這是我第一次打他，一巴掌用盡我的力氣，把他的臉直接就打偏了過去，他頭上的髮絲垂落，遮住了眼睛，嘴唇上還掛着些許血珠子。
我說：“徐喬森，在我還沒原諒你之前，你最好別再碰我。”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原諒我？”他看着我，眼睛裏帶着點期待，他說：“我騙了你是我不對，我該罰，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你別……你別每天都當我不存在啊，陳清，我們在一起好好的，不行嗎？”
“好好的？你現在知道了，當初幹嘛去了？我是想跟你好好過日子，我一直都想，可你呢？徐喬森，你想想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情，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讓我原諒你嗎？”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徐喬森猛抓了兩把自己的頭髮，說：“我們倆是夫妻，總不能一直這麼過日子，以後亞亞長大了，她會怎麼想？”
“你別提亞亞，你沒資格提她！要不是你把她藏起來，要不是你騙我她死了，這些事情就都不會發生，還有蘭茗，也是因為你，蘭茗才會帶着她出去，她車裏連一個嬰兒座都沒有，就直接放到副駕駛上，如果遇到急剎車，亞亞就沒命了你知道嗎？！”
我朝着徐喬森嘶吼，作為一個母親，我不能允許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偏偏是孩子的親生父親，這讓我怎麼原諒？
這一場談話不歡而散。出去之前，我對徐喬森說：“等你先處理好和蘭茗的關係，再來找我談吧。”
我不知道徐喬森是不是真的去找了蘭茗，只是在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蘭茗給我發來的簡訊，她約我中午見面，地點還是上次去的那家咖啡廳。
本來我是不想去的，但是她給的那張支票還在我這邊，我正好藉此機會把支票還給她，順便跟她說清楚。
叮囑了劉嬸一定要看好亞亞，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蘭茗已經在咖啡廳里坐着了，帶着墨鏡，桌子上放着一杯白水，我剛進來，還沒來得及坐下，她就突然端起水杯潑我臉上了。
水珠子順着我的頭髮臉頰滑下來，胸前的衣服被浸濕了一大片。
蘭茗慢悠悠地坐下，一如我第一次見她時候的高傲，開口說：“陳清，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這麼玩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說：“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
“你少跟我裝蒜，徐喬森已經找過我了，你們倆的關係我已經知道了，什麼陳秘書，你根本就是他妻子，怎麼，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一開始就是你認定我是他秘書的。我可是什麼都沒說。”我拉開椅子坐下：“愛情是最讓人盲目的東西，你自己願意相信，這怪不了任何人，徐喬森說我是他秘書，我就是他秘書嗎？那如果徐喬森說我是他媽，你是不是也會相信？”
“你！陳清，你這個女人，果然是陰險狡詐。”
“哈，我陰險狡詐？蘭茗，以你的身份和手段，要想查一個人的底細，應該很簡單吧？可你偏偏就相信了徐喬森的話，而且，你為了讓我知難而退，還偷偷抱走了亞亞，還騙我那是你的女兒，蘭茗，到底咱們倆，誰才是陰險狡詐的那個？”
說著，我從包里拿出那張被摺疊的支票，扔過去，說：“這個是你給我的，本來也沒打算答應你什麼，現在正好還給你，我是徐喬森的秘書，所以就不存在什麼辦公室戀情了，至於孩子，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成為你的了，這次來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些，希望以後沒有機會再見了。”
說完我就起身準備離開，可是蘭茗卻突然翻身抓住我的手說：“陳清，你根本就配不上徐喬森。”
我甩開的她的手，力度大得差點把她甩到地上去，我冷笑着看着她說：“是不是天下所有想當小三的女人都喜歡用這句台詞？我配不上？那你就配的上了嗎？可惜，你就算跟他再般配也沒有機會了，在法律上，我是他的妻子。”
“喬森他會跟你離婚的！就算是為了跟我們蘭氏合作，他也一定會跟你離婚的。”蘭茗篤定地說。
“好啊，那就等着徐喬森給我發離婚協議吧，在這之前，蘭小姐恐怕還沒有立場去說什麼，蘭小姐是名媛千金，肯定不屑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才是。”
撂下這些話，我不再離婚蘭茗氣急敗壞的模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蘭茗的話我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也不值得放在心上，如果徐喬森要離婚，那他壓根就不會去跟領那張證，雖然現在沒幾個人知道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我回到家的時候，徐喬森破天荒地已經回來了，見了我就問：“你去哪了？”
“蘭茗找我，就出去跟她聊了一會兒？”說著，我就往房間走，身上還是濕的，我想換身衣服。
但徐喬森卻叫住我，他說：“陳清，我已經跟蘭茗說清楚了，上次你不是問我婚禮的時間嗎？我覺得，近期就可以辦了，我會安排好地方，也會找最好的設計師來給你設計婚紗，你覺得呢？”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以前想辦婚禮是為了讓別人知道我是你妻子，但我現在覺得這種安逸也不錯，沒人知道無所謂，我自己心裏明白就好了，所以，婚禮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
我進了房間換衣服。徐喬森跟着走了進來，猶豫了一下，問我：“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陳清，要我怎麼樣你才能不生氣？你告訴我，我會讓你滿意的。”
“今天蘭茗說你會跟我離婚。”我避開他的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她說，就算是為了跟蘭氏合作，你也會跟我離婚的，阿森，你不覺得我們的感情，似乎永遠都在跟你的利益做拔河比賽，有時候看似我贏了，其實我早已經輸得體無完膚了。”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突然有感而發。蘭茗說的話我不會信的，但如果跟我在一起會影響到你跟蘭氏合作，我接受。”關上衣櫃的門，我轉身看着他：“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接受。”
徐喬森突然把我手裏的衣服奪了過去，使勁兒摔打在床上，然後撲上來抓住我的胳膊，隱忍着說：“陳清，你聽好，我是不會跟你離婚的，你也別妄想從我身邊離開，我們早就是一體了，如果我下了地獄，你就必須跟着我一起下去，所以……”
他放開我，為我整理了下衣服，然後把我有些凌亂的頭髮都整理好，才繼續開口：“所以，你可以繼續這樣，或者乾脆不跟我說話不跟我見面，但你想從我身邊離開，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說完，轉身就離開了，房門因為他的力度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我看着房門，劇烈地喘息，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用儘力氣朝門口的方向砸過去。
“啊！！啊！！”我拱起身體用力嘶吼，把心裏的憋悶和怨恨，都儘力吼出來。
吼完以後，我蹲坐到地上，忍不住抱着自己的雙膝痛哭起來。
以前，徐喬森再冷傲，在我眼裏都是救世主一樣的存在，有了他我才能活下來，可是現在，即便他對我笑，那笑容也是從地獄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