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險

78.險

貨船依然往北走着,銀白的浪花碰在船身立刻破碎開來,已經行了很多日子,除了滿眼的藍和閑來無事數着的雲朵,再要麼是些珊瑚礁再沒有什麼風景。這唯一的景色也因為終日對着看而失去了興緻,身邊還是喜歡講些閑話的無聊商人,同樣的十四級台階,以及泛白的米粥。在這艘船上的人們眼看着憔悴起來,面上一層陳舊,古板地起床吃飯睡覺,日子平淡得比那碗米粥還要無味。

珥生又瘦了許多,走起路來輕飄飄的,經常因為散着頭髮悄無聲息地遊盪在船長的某個角落而嚇到乘客。對方罵罵咧咧,指手畫腳,這也只能讓芍續看不過,珥生倒是無謂的很,因為她正需要有人將她責罵一頓,似乎如此心裏的愧疚就會減少一分。

她心亂的時候就幫芍續擦擦木階,這些木塊兒還帶着粗糙的紋路,獨一無二,就像人們手掌里藏着的宿命。身上的傷已經好透,疤已自然地脫落,僅剩下微微的紅。她必須等待,跨越無盡的海洋,猶如行過漫長的銀河。這些靜止的日子,她只當是歲月蹉跎成雪白的浪頭,等到浪頭將船推到岸邊,便可以搖身一變,百毒不侵。

他們又睡醒了,開始講起話來。

“你進的這些草藥我看可是要大賺一筆啊!”

“過獎,其實掙不了多少,貨進的少,要不是南格這邊賣的便宜一些我怎麼會繞這麼遠?都要賠本兒了奧!”

“我看也是,這個破船實在太雜了,估計你想多運一些都不行。哎哎哎,佟老闆你說說你直接把這船變作客船不就好了嗎?”

早聽到這群崽子們的抱怨,佟老闆用力推開了她的房門:“要死啊你這個揀貝殼的!”

哈哈哈哈,周圍的人聽到這麼稱呼那名卷着褲腿露出曬得黝黑的小腿的男子,都笑起來,也難怪,在這麼平淡的航行中,人們的笑點變得異常的低。

那男子的臉又黑又紅,結巴着喊道:“我…我……我是用貝…貝…貝殼製作成飾品,正當的商人,哪是什麼撿貝殼的,你這麼說的就好像我是個撿破爛的一樣。”

哈哈哈哈,又是一番狂笑。佟老闆雖然用手捂着張大的嘴,但巨大的笑聲穿過她的指縫湧出來了。她翹着肥碩的蘭花指,怪叫道:“叫你的貝殼拿出來叫我們看看唄,要麼,你做的寶貝給大家開開眼!”

男子一臉嫌棄,鑽進他的房間不再出來,大家嘰嘰喳喳地叫他拿出來看一下,也沒有得到回應。他像自己的結巴一樣老實,面對調侃只能藏進屋子裏。

珥生實在聽不了“貝殼”這樣的字眼,飄動一般地來到甲板。芍續跟往常一樣躺在甲板上,閉着雙眼曬着太陽大盹兒,現在應該是珥生午睡的時間,他在外面湊合一下就行了,還是最好給她留一些個人的時間。

這個男孩原本是白皙的,但是現在太陽給予了他深色的皮膚,就像是她改變了螢的命運一樣。想到這時她不得不止住思緒,重新打量起這個一路陪着她的男子。

她蹲在陽光照射的方向,給他擋了些光線,小團陰影籠罩住那張俊俏的臉。

或許是他根本沒有睡,或許是他感知到了珥生的氣息,忽地睜開眼,正好與她對視。

“外面熱,你快回去吧。”芍續坐起身來,紅着臉說道。

“你為什麼一直跟着我?”珥生歪歪頭,一副想不通的樣子,她着實不懂這個男生為什麼陪着一無是處的自己。

“我也要回中國,好歹做個伴。”

她點點頭,想着,自己這麼無用估計不是作伴而是拖後腿吧?

“今天沒有睡覺?”他輕易地轉了話題,卻使即將脫口的心底話硬塞回肚子裏。

“恩,天氣比較熱,等我們回到中國那裏會是什麼季節?”她眼底的憂鬱消失不見,就像陽光將裏面的陰霾驅散開來了。

“你喜歡什麼季節就是什麼季節,春季?還是秋季?”芍續輕鬆地笑着,笑顏使浮雲都變得稀薄。

珥生看着他的微笑,回答:“都不是,我喜歡夏天,因為我的生辰是大伏,可能命中注定地跟着熱過吧。”

“這樣汗流浹背你還沒有過夠?”他驚訝道:“那我只能說喜歡冬天,有春節可過,正月十五還有五顏六色的花燈,我記得熱鬧得很,每到那時我都會要求···”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要求父親給我買兩串糖葫蘆,不過往往第二根才吃一兩個就厭煩了,呵呵,真是有趣。”

“那夏天又有什麼呢?大雨傾盆,夜晚的涼風,熱熱烈烈、乾乾脆脆,從不拖泥帶水。”珥生笑出了一枚小小的酒窩,眼睛很亮。

“還是家裏邊好。”這個遊子發出真實的感慨。

“你家裏還有什麼人?”

“估計”他想說“沒有人”,但是想了會兒,還是說:“應該還是有一兩個的吧。”

珥生看向刺眼的天空,像是自語:“反正我們家就我一個。”

“你正好可以住我們家。”芍續想到了這話,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咦?這船怎麼越走越不對勁?”芍續順着珥生的目光看向天空,看見剛才還白的刺眼的光線現在變得有些陰暗,明明是一片無際的汪洋,現在竟然有了些植物的綠色,水路也變得越發狹窄。難道說現在就要上岸?他抑制住激動的心,冷靜地趴在欄杆上看周圍的情況,因為他知道沒有幾個月是到不了中國的,根本不可能現在停住,除非要發生暴風雨不得已找對方擱淺。

“是要擱淺了嗎?”

“情況有些不對,看到遠處那個小島了嗎?我們明明離它很近了,現在怎麼船尾朝着它離它越來越遠?怎麼可能沒有路過就遠離了?”

“改變了航道。”珥生與他同時想到了這個原由,芍續說他要回艙里問問佟老闆,就匆匆跑進去了,獨留她一個人望着周圍陌生的環境。

有了植物的覆蓋,陽光都好像被反射回去了,空氣有種陰涼的氣息。道路是那麼窄,站在船頭伸出手,還差一點距離就能碰到兩岸茂盛瘋長的綠枝。

芍續用力地敲門,樣子很是緊急,佟老闆倒是慢慢悠悠地走過來給他開門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航道變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正在往兩條極為狹窄的小島駛進,並且感覺沒有停滯的意思,這樣會撞到船身的······”他話音沒有落,佟老闆已經聽出來是怎麼個情況,她立馬跑向駕駛艙,一雙天足快速地邁着步子,芍續這個年輕的小夥子都要趕不上她了。

駕駛艙的門沒有關閉完全,在外面就能看到那個年輕的船手坐在高腳的凳子上睡覺。他的臉趴在舵上,被佟老闆發瘋似的搖醒后一塊深深的印痕紅紅的浮在面上,或許是臉被壓得發麻,他用手使勁兒揉了揉臉頰。剛開始還一面迷茫,聽到佟老闆的咒罵立刻冷汗從背上湧出來,連忙看向外面。

水路已經即將走完,再往下船身一定會被夾住,這兩塊長方形的小島正好形成一個直角,嚴嚴實實地阻撓了商船的路。高高的雜草都要伸着手往船上爬,一股股潮濕襲來,讓這名年輕的水手嚇得汗流浹背。舵已經不能再碰,船上的人們得知消息立刻手忙腳亂,七手八腳地將錨拋了,船漸漸停止時,船首已經受到了損害,幸虧木實還算結實,只有幾條即將破開的裂紋,並無大礙。

佟老闆罵道:“你這崽子要死了知不知道!睡睡睡!滾船地下睡死沒人管,你拉我們做墊背的嗎?”

眾人也議論紛紛,明知道在海上航行是冒着風險進行的,但因為這個傢伙翻了這麼愚蠢的錯而失去生命,大家都覺得太不值當,越想越覺得有驚無險,若是晚上一丁點就慘了。

“真要感謝你啊,小瘦子。”小瘦子是船上的人對芍續的稱呼,他也懶得跟別人糾正自己的姓名,本來自己就瘦,不用否認。他冷靜地搖搖頭,表示謙虛。

“謝謝謝,謝狗屁謝,我們還是想辦法趕緊從這裏出去吧!”佟老闆發起火來誰也不饒,“我警告你們,這裏肯定有海盜,你們那點小貨被他們盯上是小,萬一小命兒也一併要去了怎麼辦?趕緊的,給我想辦法出去,我可不想做你們的陪葬。”

這種地勢一看就知道極易隱藏,如果沒有碰上海盜,那一定是海盜在進行另外一樁搶劫。除了天災,還要提防人禍,偌大的海洋險象繽紛。

時間過了很長,在佟老闆始終高昂的嗓門吼叫聲中,船終於緩緩往外走着。大家紛紛嘆息,還好還好,真可謂有驚無險,終於可以好好活着了。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最後二十米······芍續原本放鬆的臉在看到正前方的旗幟后,又重新凝住了,並且心臟絕望地使勁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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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如此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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