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灣彎

77.灣彎

時間過了很久,客廳里一陣沉默,晚川看着這對奇怪的兄弟,招呼侍女端上些水果來。西城拜拜手說不用,他已經從回憶里走出來,並且清晰地看到了與自己距離這麼近的西澄澈。

“哥哥,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生活如此多變,往後發生什麼都沒法預料的。”西澄澈滿臉落寞,長長的睫毛罩住眼睛,讓人想起鳥的身上新長出來的絨毛,柔軟而濃密。

兩個人心裏一冷,隱隱地體會到有話中之話的意味。

世界終究還是分裂開的,每個人的心底都是一塊孤島。曾經天真地以為與另一個人親密無間,即使外界多麼兇險,彼此心裏還是互挺。但人都是要走下去的,也許每走一步正要踩在另一個人的痛苦之上。縱然曾經體會到比水晶還要純凈的感情,並且下定決心用盡全力保護,可沒有法兒,總會有要鬆散這一切的事情出現,甚至就在要緊握的瞬間已經發生改變。終於這兩塊連在一起的小島還是分開了,漂向不同的方向,時不時為了自己的方向而摩擦撞擊。

心裏還保存着那份溫暖,不過,面對現實,怎麼也柔軟不起來了。人們總是在與過去背離,走的時候還拚命想着、惦念着過去的美好,回溯以前的時候,時間已經在溜走,懵懂之間就長大了、變老了,生命之輪再也轉動不了……

曾經是沒法讚美的,它們高高在上,看着我們越滑越低。

“澈,我快要做父親了。”

西城有些煩憂,他訴說一般講給弟弟聽。

“這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我希望他像我一樣漂亮和聰明。你不要為這感到擔憂,除了你,還有我保護他。”西澄澈臉上又堆滿笑容,很真誠。

這些天西城正因為此事感到糾結,他除了母親、西澄澈這兩份單薄的親情,再無其他。現在被告知即將有一個他自己的孩子,他只能感覺到恐懼,父親的死他是忘不了的,難道這世界會有所謂的輪迴嗎?即使是親生的孩子也能狠下心來······他實在不敢想。至於晚川,也不過是恰當的時期遇見的一個普通的女人,她的孩子會聽我的話嗎?西澄澈這麼一說,又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剛扳倒一塊壓在身上的岩石,政治和社會都還不穩定,他自己恐怕都要自身難保了,怎麼去履行做父親的職責,但又不能學自己的父親,對孩子不管不問。

一般人家的喜事,到西城這裏來竟變成了令他苦惱的事。

有僕人來請西澄澈回去,那是他的舅舅派來的人。自從發生了西澄澈受傷的事,他就被送到舅舅府上,一方面那是西城進不去、西澄澈不能放肆的地方,另一方面是為了壯大至上母那邊的勢力。他每天都在府上讀書,再沒見過西城。此次也是母親去世料理些東西才出門一趟,雖然五歲的孩子不足以用“料理”來說,但西澄澈確實有一定的能力。他聽了舅舅在耳邊說的一些事,順便拐到了至上府看看這麼些年沒有見面的哥哥。

作別以後,西澄澈就跟着僕人走了,他坐在小轎子裏,被四個僕人抬着消失在街頭。

“總感覺哪裏不對。”晚川摸着左手手脖兒上戴着的金鐲子,忐忑不安地跟西城說話。

“有什麼不對的,那可是最愛我的弟弟。”西城不耐煩,他已經很久沒有喝到帶着花瓣香味的果酒了,竟在舌頭上懷念起了珥生。晚川的酒已經變得辛辣,被花船上的滋味污染了,改都改不了,這讓他有些煩躁。

“不是說他奇怪,而是他所說的話感到異常。”她坐在椅子上,輕輕撫摸堅實的肚子,幻想着裏面小雞、小猴般的模樣,“他或許已經知道什麼了。”

“恩!”西城沒好氣地發了一聲,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西澄澈來者不善,但他還是心存幻想,想着西澄澈還像小時候一樣乖,把他看做神一般的存在,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喜歡自己的親人。

“不過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你並沒有殺西澄澈。”她想到了那天他用西澄澈的死來刺激至上母,逼她抓狂,迫使她心痛。說實話,當時就連晚川都以為西城把自己的弟弟殺害了,現在這個小傢伙老成地出現在家裏,使得她的心理稍稍得到了安慰,不再那麼失望。

“我為什麼要殺他,那可是我最愛的弟弟。”他皺着眉頭,看起來耐力已經快要達到極限。

“你會像那樣疼愛你自己的小孩子嘛?”她不依不饒,好像一定要將他惹煩。

“可能吧。”他應付地說道,起身往柜子裏翻,但並沒有找到一縷酒香,反而晚川的衣服堆了很高的一堆。“你到底能夠幫助我什麼呢?”他對着柜子發獃,猛地將拳頭錘擊在上面,發了聲巨響就不再說什麼。

晚川嘆了口氣,坐在那裏,仍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腹部:“我覺得我們應該做好準備了。”

“怎麼做?”

“我已經叮囑船上的姐妹們,讓他們遇見‘水麒麟’的時候請他到府上一敘。”

“是首富水麒麟?你竟然認識他?”

“他經常賞臉到花船上聽唱歌,一來二往就熟悉了。”晚川右手撐着下巴,看着她的丈夫說,“憑着我們的交情,再加上我們生意人的本性,他一定會幫忙的。況且……”她淺笑了一下。

“況且什麼?”

“我跟他女兒感情還不錯。”

“他女兒是南格島有名的美人,灣彎?”

晚川點頭默認,她笑道:“沒想到這民間的消息都能傳到你的耳朵里,不過灣彎的美可是一點都沒虛誇。她六個月前受邀去海外辦些小事情,順便遊玩一番,說好本月回來,她應該到家了,因為那個美人向來說到做到。”

在他們閑談之際,灣彎已經乘着寶船到家了。船正是在海上令人嘆為觀止的那艘,灣彎正是被人背着,鑽入雲彩眼兒的那位仙女。

她的父親水麒麟早擺了不亞於中國“滿漢全席”的飯菜侯着。涼菜居多,熱菜較少,五光十色地擺在桌子上。勉強吃了些涼菜,喝了幾勺水果羹,她就放了筷子。“阿爸,最近南格可還好?在外面聽說至上母死了以後有些騷動。”

“那些咱管不着,倒是你晚川師父身上發生了件大事。”水麒麟夾了片薄肉送進嘴裏,邊嚼邊跟她說話。

“你是說她嫁給至上這件事?”

“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拋繡球招親。”

“拋繡球?就是中國的女人做的那種極不靠譜的出嫁方式?”灣彎茶色的眼睛散出疑惑的光。

“對,不過沒想到的是竟然拋給了至上島主,這運氣,實在說不出是好是壞。”水麒麟摸了摸茂密的絡腮鬍子,看向上空,有些嘆挽地說。

“之後你跟她見過面嗎?”

“我又不願意趟那些渾水,你爹我向來離政權遠遠的。她進去容易出來就難了,我們怎麼可能見面。”

灣彎心想,官商怎麼可能不勾結?她說:“改日我去拜訪她。”

“你找她總不是為了敘舊吧?難道還有我辦不到的事情嗎?”水麒麟放下筷子,看着樣貌傾城的寶貝女兒,心有不滿。

“哪有,我倒還要拜託爹你借我一艘船。”灣彎莞爾一笑,世界好像一塊教堂的花玻璃,光亮亮地印在她的臉上,讓人看了為之一顫。就算是再美的花朵,再絢麗的蝴蝶,再純潔的白孔雀也因為灣彎的存在而失去色澤。她不說話時像一尊絕世的雕塑,說話時像下凡來的仙女,若是一笑,花瓣一樣單薄的嘴唇變作了勾人心魄的小鉤子。

水麒麟雖已經看了幾近二十年,但還是看不厭,有這樣一個珍貴的女兒他怎麼能不捧在手上?他立馬答覆:“拿去吧,你相中咱家哪一艘就取哪一艘,即使在海上跑着的也把它給召回來。”緩了會兒他又問道:“怎麼?剛回來就又要出去?”

“是的,必須出去。”灣彎的手指摸着銀制筷子上雕着的葉子繞花,像是回憶到了什麼,想要浮出一個微笑來。

“那行!讓為父好好照顧你幾日再走吧,”他喚來侍女,讓她們把還沒有動多少的食物端走,“舟車勞頓,應該多休息。”

未曾料到灣彎竟站起身,輕輕拋下“我後天就走”的話來。“後天?!這麼快?你乾脆明天就走得了!”水麒麟重重地拍了拍桌子,粗着呼吸:“哎!我看這個家是留不住你了,愛去哪兒去哪兒,早晚是人家的人,我真是白操心,”他氣憤不已,越說越激動,“你說我究竟是不是你阿爸?”

灣彎皺了下眉頭,想要拿出毫無孝順可言的話語反駁,但是看着已經半年多沒見的父親,她還是冷靜了。“明天要去晚川那裏,講幾句話就回來,然後就陪你過壽還不行?”說著又笑了一笑,晃着水麒麟的眼睛,這表情使他無話可說,只能默默感嘆:真是個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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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如此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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