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不是蔣憶倪
雷凌一進來就特生氣,抓着頭髮:“四哥,果然不出我們所料,四嫂所謂的那有緣人,就是小良的管家。”
“你確定?”
雷凌點頭:“百分百確定。那管家是谷英傑父親的養子,對谷家忠心耿耿,尤其對小良,比對自己的兒子還要好。四嫂離開的這五年,就是在這個管家的幫助下一直待在新加坡。三哥說的是對的,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方向錯了。”
龍玦嗯了一聲:“我們滿世界找四嫂,誰能想得到她一直待在新加坡呢。小良城府夠深,我們哥幾個,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快速兜轉心思:“五年來小良雖然對我有意見,但是他一直積極活躍地幫忙尋找小江,想來是為了誤導我們,讓我們找不到人。而且,他一直跟小江關係好,所以我們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去,這反而對他是一種保護。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並沒有傷害小江的意思。”
雷凌翻白眼:“都現在了,你還替他說話呢。四哥,他喜歡的可是你老婆。”
我心一震:“還沒有證據,別亂說。”
龍玦笑得賊賤賊賤的:“四哥,你是沒自信啊,還是害怕啊。小良對四嫂,別的不說。光看那眼神,絕對是男人對女人。你可得小心了,這個情敵很強大。”
“確定神秘殺手真的是小良了?”
雷凌頓了幾秒:“八九不離十,我覺得咱們沒必要動手,這件事可以交給警察。”
我不說話,龍玦湊過來:“四哥,你可別告訴我們你想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是,我知道你的想法,神秘殺手一直在幫四嫂。可是你想過沒有,也許這一切,幕後黑手就是他。”
我點起一支煙,笑了笑:“這件事,容我想一想。現在是非常時期,等小江順利手術了再說。另外,不是讓你們去查小瓶蓋的事情嗎,結果如何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也不說話。
我心裏一驚,莫非……
“說話,到底怎麼回事?”
龍玦抖了一激靈:“四哥你別著急,你聽我說。我跟五哥一直在找,我們先去查了當年小瓶蓋就醫記錄,又查了火化的資料,你說的沒錯,確實不是小瓶蓋。”
我鬆一口氣:“那你們為何這種表情?”
龍玦低着頭,好像是不敢說是的,倒是雷凌一把推開他,看着我:“四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可能有點血腥。”
我點點頭,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好,你說,我承受得住。”
他深深吸口氣:“你聽過‘採生折割’嗎?”
我搖頭:“沒有,和小瓶蓋有關係嗎?”
“‘採生折割’是乞丐中最歹毒兇惡的一種人為了達到騙人錢財的目的,人為地製造一些殘廢或‘怪物’,以此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或者以廣招徠。藉此獲得路人施捨的大量錢財。‘采’就是採取、搜集;‘生’就是生坯、原料,一般是正常發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簡單地說,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別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他方法把他變成形狀奇怪殘疾或人獸結合的怪物。”
我想起江別憶曾經告訴過我,鞏音殊叫人綁走了小瓶蓋之後,把他賣給人販子。當時她形容得已經足夠慘烈,沒想到今天我聽到的竟然比那個還要慘烈上千萬倍。
一陣天旋地轉之際,我扶着牆,捂着胸口:“你的意思是……小瓶蓋他……不可能,不可能……”
雷凌扶着我:“四哥,之前我們的方向是錯的,所以什麼都沒查到。現在有了明確線索,很多事情,只要用點心,很容易查得出來的。小瓶蓋他……”
…………
雷凌和龍玦離開后,我一個人站在陽台上,可以清晰地看見下面小花園裏鄭龍和江別憶的身影。
兩個人坐在椅子上,她好像有些累,歪歪倒倒靠在他懷裏,兩個人正在說什麼,江別憶笑得特別開心。
我覺得自己沒辦法控制顫抖的雙手,自從雷凌告訴我那慘絕仁懷的事情后,我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
閉着眼睛深呼吸好幾次,我才勉強能掏出手機來,輸入“採生折割”四個字。
“採生折割”是有一套方法的,首先得找到原料、生坯。一般說來,青壯年的男子不找,女子也不找,因為男子力大勢猛,不易擒獲,又不易馴養,而女子在當時是極少在街市上拋頭露面的。故而乞丐中的歹徒主要是針對老人和兒童。“采生”時,往往利用種種騙術,像家裏人突出惡疾,家中發生急事。或者用物品去引誘小孩。一個行騙,幾個人同時放風,得手后立即開溜。“折割”的方式,則是個千奇百怪,手法極其殘忍,用種種方法,把人變成動物的形狀,以此吸此觀眾,雖然錢來得快而且多。但終究很容易為人識破,風險太大,往往是乞丐中的亡命之徒愛干,這也只是“採生折割”中的一種。在這一行當中的乞丐,更多的是用其他辦法,主要手法就是毀壞人的五官四肢,利用人們的同情心去騙錢。這和改相求乞完全不同。改相求乞是自己裝成殘疾,像獻苦肉(手腳裝成膿瘡爛毒)、來滾(癱子)、過逢照子(瞎子)、畫指(改裝)等。在惡乞們眼裏,自作自受,未免太辛苦,不如用他人的身軀玩真的,那才會滴水不漏,財源滾滾。
我不知道,這種反社會的,反人道的,泯滅了天良的罪惡,那些蔑視了人道,褻瀆了文明。被世人定格為可憎、可惡、可怖的“另類”,為何能在這個世界的陰暗角落裏滋長。
我也不知道,小瓶蓋到底經歷了什麼,我還能不能找到他。
我只是痛得彎下腰,慢慢地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裏,沒辦法呼吸。
小瓶蓋,小瓶蓋,我親愛的兒子,我親愛的兒子。
身後傳來開門聲。我以為是江別憶進來了,趕忙擦擦眼淚。
雖然她看不見,但是她極為敏感,我的一絲一毫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沒想到進來的是鄭龍,他看見我的樣子愣了一下,皺着眉頭:“我看見雷五和龍小六來了,人呢,晚上一起吃飯唄。”
我搖頭:“他們有事先走了,不用管他們。”
他走進來:“蓋四,你不對勁,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趕忙轉移話題:“沒有,就是有點緊張。對了,小江呢?”
他本來是要走向我的,聽見我這麼說,調轉了方向朝着沙發去了:“她在樓下遇到一個孩子,兩個人在分享零食呢,我上來給她拿外套。”
“這種事您給我打電話就行了,不必親自跑一趟。”
他擺擺手,呵呵笑起來:“我能為她做的事不多了,能做一件是一件。我也沒幾年好活了,以後丫頭,就靠你了。”
他從沙發上拿起江別憶的外套,顫顫巍巍又出去了。
我下去的時候,首先覺得這一幕非常養眼,其次覺得,這一幕非常熟悉。
三個人背對着我,江別憶笑得跟個孩子似的,而她面前的輪椅上的,正是在檢查室外面見到過的那男孩子。
江別憶把鄭龍遞給她的零食分了一半給那男孩子,催促道:“快吃,等我四哥下來,我們就吃不了了。我四個那人啊,最霸道了,大男子主義嚴重,什麼都不許我吃。”
那孩子接過去,放在鼻子邊聞了聞,然後笑起來,沙啞的聲音:“是辣豆腐嗎,太好了,我也最喜歡吃這個。”
江別憶一聽見他說喜歡,也高興起來:“你也喜歡,那太好了,咱們加個微信吧。等手術結束了,我們都能看見了。我可以做給你吃。”
男孩子嗯嗯嗯點頭:“好啊好啊,謝謝你啊。”
江別憶嘆息了一聲:“不客氣……要是我的小瓶蓋還在,也有你這麼高了。他也最喜歡吃我做的菜,只可惜……我再也看不見他了。”
沉默不語的鄭龍默默注視着男孩子,然後把江別憶抱在懷裏,安慰道:“傻丫頭,怎麼好好地,突然又傷感起來了。”
江別憶拍了拍他的背:“太爺爺,我沒事,我就是高興。你有沒有覺得,要是小瓶蓋還在,他們兩個,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
鄭龍哽咽着點頭:“會的,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男孩子攥緊了手裏的東西,突然出聲:“那……你給我說說你兒子吧?”
鄭龍想要阻止,江別憶在他手上拍了拍:“六年了,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我都快要想不起我兒子長什麼樣子了。”
她像是突然陷入了回憶,沒有了聲音。
那孩子吃力地坐直了身子,他想要伸出手去碰一碰江別憶的,可是他抬不起手來,他也夠不到。
這時候他抬起頭來,我才發現,他不止臉上全是傷,他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
他兩隻手臂和正常人的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他斜靠在輪椅上,導致他的手臂看起來是耷拉着的,那感覺……
就像兩隻手臂是用紙做的再粘上去,所以隨時可能會掉下來。
我的目光緊緊盯着他的臉,還是中午看到的那樣,滿是猙獰的傷疤,只不過這一次,在陽光下,我清晰地看到他帽子遮掩不住的地方,全是傷疤。
許是感應到有人看着他,他抬起頭來,也注視着我的方向。
他微微張着嘴巴,好像想說什麼。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我突然有種奇怪的不由分說的預感。
我覺得他就是小瓶蓋。
我覺得他就是我的兒子。
內心那種暴風雨一次又一次席捲過來把我淹沒的感覺太強烈,我捂着胸口,慢慢一步一步走過去,站在江別憶背後,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她驚喜地抓住我:“四哥你來了,看見我面前這個小朋友了沒,我覺得我們好投緣啊。”
我點點頭,心裏千萬隻鐵鎚在敲擊我的心臟,過了幾秒鐘,我才有勇氣握住那孩子的手,微笑着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蓋聶。”
皮膚接觸的瞬間,我驀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怎樣一雙手啊,骨瘦如柴肌肉萎縮,而且,滿是傷痕。
就像……就像他的聲音似的。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也正好抬頭注視我,許是因為眼睛看不見,我絲毫看不見他表現出怯懦。
沙啞的聲音緩緩流瀉出來:“你好,蓋聶,見到你很高興。我是……我是……”
他像是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外頭去看江別憶的方向。
而江別憶也特別有默契有心靈感應,很自然接口:“蔣憶倪。”
孩子鬆口氣,握緊我的手:“嗯,我叫蔣憶倪。”
我整個人石化在那裏,耳邊傳來江別憶的笑聲:“四哥,你說是不是很有緣,我們倆的名字裏都有相同的一個字。”
我眼裏心裏算是酸酸的,特別難受,又覺得特別高興。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我俯身抱住蔣憶倪,然後我的淚就真的那麼落下來。
這個可憐的孩子,他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的眼淚砸到蔣憶倪脖子上,他縮了縮,用細長的萎縮了的無力的手臂環住我,拍了拍我的背:“蓋聶,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江別憶看不到這一幕。所以她只是豎起耳朵,焦急地問我:“四哥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哭了,你說話啊?”
反倒是鄭龍,他看透了這一切,顫顫巍巍站起來,蹲在蔣憶倪面前,抓住他空蕩蕩的手臂,輕輕地搖晃着:“孩子。孩子,原來你在這裏啊……還好,你還在這裏。”
蔣憶倪哎喲了一聲:“老頭子,你弄疼我了……”
就因為這一生,縱橫商場半生的鄭家掌門人,哭得稀里嘩啦的。
江別憶嚇壞了,站起來就來抱我,她現在練就了一種本事,不管我在哪裏,不管我們距離多少,她都能準確無誤地抱住我。
此刻她顫抖着把臉貼在我後背:“四哥,怎麼了,你們怎麼都哭了?”
我轉過身抱住她,過了一會兒,才牽着她,把她的手和蔣憶倪的手交疊在一起。
江別憶一下子叫起來:“怎麼會這樣,你的手怎麼了?”
她有點激動,但是並沒有達到我的意圖,於是我牽着她坐下,然後把輪椅里的蔣憶倪輕輕抱起來,讓他坐在江別憶腿上。
像是天性使然,他下意識就環住她的脖子,可是因為雙臂無力,整個人差點摔下來。
就在他變了臉色的那一瞬間,江別憶驀地伸手抱住了他。
就在那一瞬間,江別憶驀地發現了什麼,她一把抓住蔣憶倪的手。吸了吸鼻子,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你……你不是蔣憶倪,你是……你是……”
她激動得整個人都在顫抖,突然保住孩子,哇一聲哭起來。
“四哥,四哥,他不是蔣憶倪,他不是……他是我們的……”
我俯身,把他們倆抱在懷裏。喜極而泣:“嗯,他不是蔣憶倪,他是我們的……小瓶蓋。是小瓶蓋……”
鄭龍也走過來,從最外面抱住我們三個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雷凌和龍玦衝進來的時候,江別憶抱着小瓶蓋哭得快要昏過去,孩子有點受不了:“蓋四,你管管你老婆,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四哥……”
“四哥……”
看到這一幕的兩個人石化在門口,瞠目結舌看着這一切。
而小瓶蓋豎起耳朵,不確定問:“是五叔六叔嗎?”
於是,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嗚嗚哭起來,然後爭先搶后要過來抱小瓶蓋。
可是,等他們抱住了人的時候,又被眼前這個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孩子嚇壞了。
雷凌幾乎是拍案而起:“這怎麼回事,小瓶蓋,你告訴五叔,這怎麼回事,誰做的?”
龍玦也嚇壞了,拉着孩子空蕩蕩的兩條手臂,哽咽着,想要問什麼,最終捂着臉哭起來。
倒是孩子挺淡定,動了動早就發麻的身子:“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好在這裏么,雖然受了些苦,但是,還好還活着。”
雷凌咬牙切齒的:“既然你在新加坡,為什麼五年了都沒聯繫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你找得好苦?”
龍玦問:“告訴六叔,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