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深夜未眠
〔1〕
往日裏倒是沒有覺得從正院回偏院的路途竟是這麼遙遠,姨太太黃茗孤身一人走在小徑中,腳步凌亂慌張。
前面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姨太太看着人影嚇得怔住不敢出氣。
“娘,是你嗎?”許友雙站在小徑的轉角處,探出半個身子來輕聲問道。
姨太太七上八下的心這才算是落實了。長舒一口氣快步走過去,抓着許友雙的手臂就往回走,小聲非難責怪道,“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叫你在屋裏等我?”
許友雙抿了抿嘴唇,側頭不解地看着姨太太,“我就是見娘這麼久了還沒回來,想出去看看。”
“行了,趕緊回去吧。”姨太太謹慎地四下打量后說道。
“娘這是怎麼了?”不多時兩人就回到偏院房間裏,許友雙端了杯溫水遞給稍喘氣的姨太太。“娘歇歇罷。”
姨太太坐在門口四方桌邊上,抬眼看了眼許友雙,雙手捧着溫水喝起來。又吩咐許友雙把房間裏的燈都打開。
“娘?若是這個月電費超了,我們是要自己貼錢的。”許友雙提醒道,轉而又坐下關心問道,“適才我嚇到娘了?”
“不怨你。”姨太太說道。黃茗適才還以為是蘇芸來找自己的麻煩來了,所以嚇得不輕。誰叫她做了虧心事呢?
片刻之後,許友雙好奇開口問道,“娘,事情怎麼樣了?”
姨太太嘆了一口氣,低着頭說道,“蘇芸哪有那麼好對付?說是懷了許家的孩子。”頓了頓又說,“夫人叫她離開的時候,還正巧被你二哥撞見了。”
“懷孕了?!”許友雙驚愕看着姨太太,“二哥的孩子?!”
姨太太對許友雙這麼大的反應翻倒莫名其妙,點了點頭抬眼看着許友雙問道,“懷的是你二哥的孩子,又不是邱公子的孩子。”姨太太緩緩說道,“也算是有收穫了。這下你放心了?蘇芸跟邱公子也不可能了。”
許友雙眉頭緊鎖,憤憤地問道,“難道夫人就這樣作罷?允她進許家?”
姨太太撇了撇嘴說道,“夫人向來軟心腸,到底會怎麼做,我哪裏知道?”
許友雙嘟着嘴不悅說道,“就算蘇芸當今跟邱公子沒了關係,可我自來就不歡喜蘇芸,長着一雙攝人心魂的眼。”
姨太太輕輕拍了拍許友雙的手背,苦口婆心勸說道,“行了罷。如今夫人和二公子的關係緊張,夫人到底不是傻子,終會反應過來這件事情說到底也是怨我。”頓了頓又說,“若是叫夫人知道,我們利用她,我們在許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許友雙避開姨太太搭上來的手,冷笑一聲問道,“娘,你從前不是這麼說的。你當時問我,友雙,你還當真以為我們現在過的是好日子。”隨後側頭看着姨太太黃茗的雙眼,“娘如何忘了?娘到底怎麼了?”
姨太太看了眼許友雙,無奈開口說道,“友雙,放手罷。我們鬥不過蘇芸的。”
許友雙卻不以為然,冷聲說道,“蘇芸不過就是仗着自己美貌,別的什麼本事沒有。娘如何怕她?”
〔2〕
此刻已經是宵禁,再沒有行人上街,便將街上的路燈都關了大半以節省日常開支。許家上下多半人已經睡了。唯有許司令和許夫人的房間以及許琢城的房間還亮着燈,還有亮堂的偏院裏的姨太太黃茗尚且未睡。
許夫人聽聞許司令說自己已經知道蘇芸和許琢玉的事情,驚訝之後油然而生的是被矇騙的欺騙感。雙眼直勾勾看着已經在自己身旁坐下的許司令,往旁邊挪了挪身子正色問道,“你早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許司令看着許夫人,無奈緩緩開口說道,“既然你過問這件事情,那我便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訴你。”
許夫人聽聞,心上的怒氣才稍減了減。看着許司令靜候后話。
“蘇芸不僅不是你口中說的風塵女子,還是長沙經商之家的正經小姐。”許司令說道,“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
“長沙經商之家?你認得?”許夫人問道。“與顧家比如何?”
許司令搖了搖頭,“不過是做小生意的人,我哪裏認得。叫人去查才知道的。”
“既然如此,仍是比不上顧家的。”許夫人稍有嫌棄地說道。
“還有一件事情,是從承臻口裏問出來的。想知道否?”許司令淺笑着故意跟許夫人賣關子。
許夫人嬌嗔地瞪了許司令一眼,許司令笑着挑了挑眉繼續說道,“蘇芸和琢玉,在德國柏林的時候已經相識了。”
許夫人此刻尚覺得沒什麼,坐直身子振振有詞反駁許司令道,“那你可知道琢玉為了蘇芸買了民意四路的宅子?又為了蘇芸去石門山剿匪?”
許司令看着許夫人冷笑了一聲,“這些都是黃茗跟你說的?”仔細打量着許夫人稍晃動的眼珠又繼續說道,“我就知道是這樣。琢玉用自己的錢,你也要去管?至於石門山剿匪一事,是我批准琢玉去的。難不成你要連着我一起責怪?再者,你又怎能相信黃茗的一面之詞?”
許夫人仰頭看着許司令,不服氣地說道,“那你說,石門山剿匪一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初我從南京回來,碰上石門山的土匪糾纏。”許司令將當初在漢陽碼頭的事情告知許夫人之後,許夫人低着頭知道是自己做錯了。
許司令看着許夫人委屈至極的模樣,不由得心疼,“以後你還聽黃茗的話?”
許夫人低頭默不作聲。
“所以你現在聽從黃茗的話,貿然去人家家裏找麻煩。你叫琢玉如何想?”許司令接着問道。
“可是黃茗對蘇芸又有什麼糾葛?要利用我將蘇芸逐出漢城?”許夫人想通之後問道,“黃茗也是長沙人,與蘇芸也算是同鄉。”
許司令冷哼一聲說道,“黃茗向來不肯讓我們許家安寧。如今你和琢玉關係鬧僵,便是她想要目的。”
許夫人靜默片刻,隨後小聲埋怨許司令說道,“還不都是怨你,要把琢玉送去德國。”
許夫人好生不講道理,許司令卻自來歡喜許夫人的小性子。見許夫人漸漸消了氣,便挪了挪身子靠近許夫人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送琢玉出國?”
〔3〕
許夫人冷哼一聲,“還不都是為了你的司令部。誰不曉得?”
許司令左手搭上許夫人的肩膀,淺笑着搖頭說道,“我當初還以為你知道,結果你竟是從來未曾發現琢玉的異樣。”
許夫人蹙眉側頭看着許司令,“琢玉的異樣?什麼異樣?”
“琢玉喜歡婧芫。”許司令風平浪靜地說完,饒有興緻地等着許夫人的反應。
許夫人果然是一臉驚訝之色溢於言表,看着許司令稍非難道,“且別胡說!叫琢城聽見可怎麼辦?”
“我何時胡說過?”許司令反駁道,“當初婧芫和琢城定下親事的時候,琢玉親自來找過我,說是他喜歡婧芫。”
許夫人驚愕看着許司令,竟不曉得是這麼久遠的事情。
“我瞞着琢城瞞了這麼久,他以後也不可能會曉得這件事情。”許司令說道,“我送琢玉出去,就是為了防止他們兄弟兩個鬧不愉快。”
許夫人這才理解許司令的良苦用心。
“所以現在琢玉對蘇芸,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許司令反問道,”至少他的心思沒在婧芫身上了。“
“雖說是好事。”許夫人挂念着顧從貞,“可你叫從貞怎麼辦?”
“從貞自然是要嫁進許家來的。”許司令說道,”從貞已經畢業,顧家現在又是水深火熱的時候。我估摸着顧家過不了多久就要找來了。“
“那蘇芸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又該當如何?”許夫人追問道。
這回換許司令驚訝看着許夫人,怔了一怔問道,“蘇芸懷了琢玉的孩子?什麼時候的事情?”
許夫人點了點頭,“今天去找她的時候她說的,既然她有了反應,至少是兩個月了。不過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許司令瞬間變了臉,追問道,“琢玉知道?”
許夫人低着頭咬着嘴唇點了點頭說道,“琢玉來的時候,蘇芸恰好說了這句話。”
許司令又開始罵起姨太太黃茗來,“這個黃茗,便就是嫌我們家太過平靜,時不時總要搞些么蛾子出來。”頓了頓看着許夫人又說,“我跟你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相信黃茗。這下可好,你不信了幾十年,頭一次相信,就跟琢玉把關係鬧成這樣。”
許夫人低着頭不說話,自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許司令冷靜后說道,“事已至此,你去查查看蘇芸所說是否屬實。若當真懷了琢玉的孩子。”許司令思索着揚長尾音后,嘆了口氣低頭說道,“到時候再說罷。”
許夫人擔心許司令又像當初對待黃茗母女時候的倔強無情,急忙又勸說道,“孩子總歸是沒有錯的。”
許司令看了許夫人一眼,沒有說話。那個眼神,許夫人也捉摸不透許司令到底是什麼意思。